沈云初正欲上前, 却突然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四弟还是先回去休整一番吧。”沈开言站在沈云初面前,笑着对沈平筠道。
沈平筠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瞬,随后点了点头, 淡淡道:“三哥说的是, 那我就先回屋了。”
沈云初看着二人, 眉头微蹙,心中暗道奇怪。
“回去吧。”沈开言转过身对她道, 一对儿眸子好似化开的雪水, 看似柔和却又寒冷。
“什么?”沈云初讶然。
“回清竹院去。”沈开言薄唇未抿。
沈云初看着他,身形没动。
“听话。”他没再多说,转身往回走。
沈云初回到清竹院, 坐在书房里往窗外端详了半晌,不知怎么的, 眼皮子便又开始打起了架。
“困了?都睡这么久了还困?”
沈云初回头, 揉了一下脸,随后起身行礼:“四殿下。”
“考得如何?”傅家远坐了下来。
“还行。”沈云初给了一个摸棱两可的答案。
傅家远看着她, 笑道:“那应当就是能过了。”
沈云初扯了一下嘴角, 连敷衍的话语都不想说。
“这是怎么了?还没睡醒?”
沈云初盯着一旁小几上的茶盏, 氤氲雾气从中一缕一缕升腾,她轻声问道:“大殿下,还有我四哥……到底是怎么了?”
傅家远敛去了嘴角的笑意, 定定地看着她。
沈云初抬眸, 直直回望:“还望殿下给个准话, 云初不想再这样猜下去了。”
“猜什么?”
沈云初没有回答。
“你想知道什么?你应该知道什么?”
言下之意, 此事她不该知道罢。
沈云初垂下眼睑,淡淡道:“云初明白了,多谢殿下提点。”话音未落,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时候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是赶我走?”
沈云初正欲回话,却听屋外香芸道:“少爷,季先生来了,说是想跟您商榷一下夫人寿辰时讲些什么。”
“请去正房,让他稍等片刻。”沈云初一边应着,一边看向傅家远,示意他赶紧离开。
傅家远却好似没看到一般,轻笑着道:“你和季舜凌很熟?”
“不熟,就是上回在沐风客栈见到的,殿下您当时不是也在场吗?”
天色渐暗,书案上蜡烛的火苗在灯芯上最后跳了一下,昏暗便如潮水般充斥进整间屋子。
“好的说书先生那么多,你倒是就挑上了他?”
“是啊,季先生合我眼缘。”沈云初淡笑着道,“再者,我想着季先生是在你们沐风客栈说书的,自然是没什么问题,领进家中也放心。”
傅家远盯着她不语,过了半晌,方才笑了一下道:“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待她回答,他又道:“走吧,一起出去。”
“殿下,这……”
“恐怕不妥”四字尚未出来,便见身前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径直向外走去,沈云初怕他跟季舜凌说些什么,便赶忙跟了出去。
香芸为二人推开正房的门时,季舜凌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水汽袅袅上升,雾了他的面容。见二人一起进来,他先是眉头微挑,似有几分惊讶,随后起身向着两人行礼。
“坐吧。”傅家远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上首的位置,而沈云初则是坐在了季舜凌对面。
傅家远不发话,沈云初自然也不能开口,于是便只剩下一室寂静,混着丝丝缕缕的水汽,静谧无声。
少顷,方才听傅家远道:“季先生来找云初商议侯夫人生辰的事?”
“正是。”季舜凌不卑不亢。
傅家远一哂,扬了扬下颔:“那就议吧,二位都愣着做甚?”
愣着做甚?你这位爷不发话,我们敢出声?沈云初心中暗骂,面上却是笑嘻嘻道:“既然殿下都发话了,那我们也不必拘束。敢问季先生,您觉得哪一段您说的最好?哪一段最适合呢?”
“贵府四少爷亦随大殿下出征,五少爷那日也是听到季某讲这一段才来找季某的,想必也喜欢。恐怕没有比这段更合适的了。”
沈云初刚想回话,却听上首的人道:“哦?倒是不知……这一段,季先生是怎么讲的?”
“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战报,合计一番,再添些油,加点醋。”季舜凌笑着答道。
“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这怎么行?这可是侯夫人的诞辰,多少宾客要来?怎能如此马虎?”傅家远正色道。
沈云初心中疑惑,摸不透这位究竟是想做甚。难不成是想逼迫季舜凌讲的都是真实战报,从而逼出他的真实身份吗?
果然,就听季舜凌道:“还望四殿下恕罪。季某一介草民,也只有这些零碎的道听途说罢。”
“不打紧,不打紧,”傅家远笑着,不紧不慢地端起桌案上地茶盏,轻吹了一口气,随后才继续道,“你没有,我给你便是。”
“殿下……”沈云初禁不住失声轻呼。
“殿下,这可使不得啊。”一旁的季舜凌赶忙起身,“战报如此重要,怎能随意交给草民?这要万一是……”
“你这是在怪我将战报当儿戏?”傅家远打断了他,似笑非笑道。
季舜凌一怔,随后俯身作揖:“草民不敢。”
“行了,坐吧,”傅家远轻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回桌上,笑道,“这仗都打完了,我们文央也胜了,战报给你也无妨,我回头去向大哥讨一份便是。况且……”他倏然顿了一下,余光扫过沈云初,似有所指,“云初点名要你来说书,你们从前也有过几分交情。她看重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我也信她。”
沈云初禁不住抿了抿唇,却只得点头称是。
见状,傅家远满意地笑着站起身:“天色也不早了,就先行告辞了,二位自便。”
两人均起身行礼,恭送他出门。
待他走后,季舜凌又与沈云初商榷了一番,随后季舜凌便也离开了。
木门合上的那一瞬,沈云初带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傅家远此番举动,将她和季舜凌彻底绑到了一起,若是季舜凌有任何可疑之处,那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毕竟……他是因为相信她,也因为是她母亲的生辰宴,这才愿意将战报给季舜凌的。
仗打完了,战报就能随意放出来了?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前世领兵,沈云初清楚地知道,官方的机密战报中,除了每场战役的人数、死伤等基本情况以外,更包含了双方的排兵布阵,且一定会详尽描写。
也就是说,得到了战报,不仅傅岩的作战手法会被沧溟阁分析个透彻,而且只要给沧溟阁时间,他们就能推断出成祁关驻军所有的准确信息。
除此之外,诸如运用了哪些兵器铠甲、制造方法简述等等信息,都可以在官方战报中有所体现。
而若是傅家远怀疑季舜凌和她的身份是沧溟阁,那他必然清楚,沧溟阁虽说拿不到这么详细的消息,但大致的概况还是有的。因此,若是他伪造一份战报,那么有八成可能是会被发现的。再者,若是想伪造一份高仿战报,那必定还要经过多重考量,而傅岩大军凯旋不久,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去伪造。
更甚者,他知道她已经察觉出这场仗的不同寻常,因而他清楚,他绝对不会不上钩。
所以,他一定只会给真实的战报。
思及此处,沈云初不禁咬紧了下唇。
他怎么敢……傅家远他竟然大胆至此!为了确认她和季舜凌的身份,他居然做出了这番豪赌!
沈云初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究竟是太相信她了?还是太不相信了呢?
若说是不相信,那他拿出这份战报,这便是堵上了三成文央的国运,兴许他只是相信她并非沧溟阁中人,因而才如此无所畏惧。
可若说是相信,他却百般刺探她的身份。他知道,凭借她的脑子,定然能想出那战报是真的。小的诱惑西辰可以拒绝,而这份诱惑,是西辰绝对拒绝不了的,肯定会冒着暴露细作的危险也要拿到。若非笃定,他又为何要抛出这么大个饵?费这么大一番周折?
揉了揉太阳穴,沈云初缓缓闭上了眼。
不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总归他将她和季舜凌绑在了一起,这便只是怀疑多少的问题,不然也不会变着法儿地来探听她的身份了。
沈云初轻笑了一声。
瞧,他傅家远如此聪慧,从小便步步为营,可在这件事上,他不还是错了?还是算不过她?
她此生就是文央西平侯府的五少爷,最大的罪便是女扮男装,外加一个饱含两世学识、技能的脑子,别无其他。他就算是再对她有所怀疑,那也都是纯粹的空穴来风,除非老天爷给他托梦说明她的来历,否则她都是清清白白的。
现在……她只需要管好那两个院子里的人就是了。可只怕他们并不会那么乖乖听话。
季舜凌……邱素兰……
一个是上世沈云初的挚友,一个是上世沈云初的仇敌。
叶付林,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四年了。
沉寂了四年,终于按耐不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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