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好后, 几人便纷纷回去准备。沈云初先是差人去通知一个经历, 让经历届时跟着做记录。随后她起身从书柜中取出一本记事的本子,又将一支铅椠揣入怀中。
“大人。”陈逸友走进来唤了她一声, 示意他也已准备妥当。
沈云初点了点头, 率先走出了屋子:“走吧, 你带路。”
“是。”陈逸友应道 。
两人从府衙大门出来, 已经有马车候在外头了, 经历张正也站在一旁。
沈云初上前,问张正道:“纸笔可都带上了?”
“都带好了。”张正回。
沈云初点了点头, 随后便上了马车,陈逸友和张正也坐了进来。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陈逸友和张正在小声闲聊, 沈云初打开卷宗,重新研读起来。
一共三十六个男童失踪, 祸及了整二十个人家。
沈云初看着,突然抬起头,对面前的二人道:“按时间来算,这个月也会是他们下手的时间?”
陈逸友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确实。”
沈云初抿唇, 没再开口。车内气氛一时间间好似凝滞住了一般。
她才上任不久, 这案子也绝非一朝一夕之间便能破掉,因而在她的任期内,是必顶要添上这一笔的了。
“大人, 到了。”车外, 马夫高声吼道。
“走吧。”沈云初将卷宗合上, 掸了掸衣角,起身下了车,陈逸友和张正随后。
沈云初看着眼前的茅草屋,心中有些震惊。
且不说江南富庶,就说在北地,现今百姓们基本也都是住着砖瓦房的。可她却在临安看见了茅草屋。
沈云初抬手叩了叩门,过了一会儿,方才有人来开门。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屋内很黑,因而看不清内里景象。便听黑暗中传出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谁?”
沈云初高声回道:“叨扰您了,我们是杭州府的,想来向您问一下情况。”
里面的人顿了一顿,随后才道:“你们走吧。”说着,便要关上门。
沈云初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将手从缝隙中伸了进去。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痛感从手心传来,她禁不住嘶了一声。
“你……”门内那人的声音倏然扬高。
缓了一缓,她将手掌慢慢弯曲起来,将门往外扒开,屋内情形便展露在了眼前。
开门者是一个妇人,约莫三十岁左右。衣衫褴褛,其上打了数不清的补丁。她头发零碎地散乱着,面色惨白。
此刻,见到了沈云初一行人,她面无表情道:“你们走吧。”
沈云初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甩了甩被夹上的手,向着屋内走了两步,看着她道:“还是想向您问一下情况,还望您能同我们讲讲。”
“没什么好讲的,”妇人冷冷道,“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官府无能,就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们问,我们又能知道什么?”
沈云初垂头沉思了一瞬,复又道:“这回想问您些不一样的事宜。您也知道,此案甚为复杂,凶手也没有留下什么过多的线索。您也想此案今早破掉,不是吗?”
那妇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随后问:“你是谁?”
沈云初微一拱手:“在下是新任的杭州府知府,沈云初。”
“知府?看你这年龄,应当也不大吧?”那妇人又道。
“还好,十五了。”沈云初回答。
那妇人静了静,随后叹了口气道:“也还是个孩童……你们进来吧。”
沈云初道谢过后,便同陈逸友和张正一起走了进去。
门被合上后,屋内便陷入了黑暗。
沈云初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却只能模糊地瞧清一些,便只得更多地依靠耳力。
眉头倏然一蹙,沈云初停住了脚步。
屋里还有人。
——她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息。
却见那妇人走到了屋子边上,随后拉开了窗户,灰尘簌簌,合着杂草。
而这所谓的窗户,也不过是一堵草墙中辟出来的一块,由破木板给挡了起来罢。
“坐吧。”妇人道。
沈云初环视了一番,却没有发现屋中的另一个人。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块放在地上的长形木板,以及一床叠在其上的被褥。
沈云初拉开其中一把椅子坐下,随后从怀中取出本子和铅椠。
“失踪时间是去年的五月初三破晓?”
“是。”妇人回答简短。
“当晚有什么异常吗?”沈云初又问。
妇人略一思索,随后道:“原先都说过的。当晚铜儿染了风寒,所以就歇息的比平时早了些,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没什么了?您确定吗?要不要再仔细想想?”
“没有了,都说了没有了。”妇人蹙眉,似乎有些不耐。
沈云初点了点头,随后换了个问题问道:“不知家中除了您以外,可还有其他人?”
“还有孩儿他爹。”妇人回答。
“他今日不在吗?”沈云初又问,右手在本子上写这些什么,左手按着本子,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
“去做工了。”妇人稍稍抬了抬身子,褴褛的袖子随着移上去半截。随后她换了个姿势重新坐下,袖口便也随之垂了下来。
“是在哪里做工?”沈云初在本子上写了几笔,随后又问道。
“街东头的那家茶肆。”妇人答道。
“每月能得多少钱?”
“四十文钱。”
沈云初顿了顿,没有紧接着问下去。
少顷,她站起身来,对着那妇人道:“多谢您,那我们便先走了。”
“知府大人,”那妇人跟着站起身来,唤了一声,“您……”
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道:“若是官府能把我的孩子找回来……”
“哎,您不用说了,”沈云初打断了她那些感谢的话,“这是我等应当做的,您就算不说,我等也会尽全力去找的。您先歇着吧,我们还要去下一家。”
说着,冲那妇人微一拱手,随后便走出了茅草屋。
约莫走了百十来步后,沈云初突然停下,将手中的本子和铅椠递给身后的陈逸友道:“要问的问题我都写在里面了,你照着问就是。张正,你记得把所有内容,包括各家各户的环境全部都记下来,你们一定要观察仔细,务必全部写下来带回给我。”
“您不同我们一起去下一家了吗?”陈逸友有些惊愕。
沈云初看向茅草屋的位置,点了点头:“你们二人去吧,这家有些问题,我得弄清楚。”
“那……没了马车,您过会儿怎么会府衙呢?”张正问道。
沈云初蹙眉摆了摆手道:“这就别管了,你们赶紧去,我得回去看看。”
话音未落,她便已经抬步向着那茅草屋的方向走去。
陈逸友和张正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起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沈云初走回茅草屋旁,屏气凝神,再次感受了起来。
还在。
究竟是谁藏在这呢?这么小而又落魄的茅草屋,又能藏住些什么呢?或者说,哪里能藏得下一个人?
沈云初隐在一旁的一排桑树后,双目紧盯着那茅草屋,开始回忆起来。
他们敲门的时候,门只开了一条缝,屋里没有光。
那妇人因为所谓的官府无能,心有怨恨,便想要关门,被她拿手挡下来了。
硬挤进去后,她感受到了黑暗中另一人的气息,接着那妇人便去开了窗。
看似一切都很合理,又看哪里都不太对。
首先,若是她真的对官府有怨恨之意,可却为何只在初时表现了出来,之后更多的是一种不耐烦,且在提到孩子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的伤感。
其次,她最初情绪冷淡,最后却激动得想要说些诸如“当牛做马在所不辞”之类得话语。两相对比之下,这便显得她最后情绪激动的样子有些做作,甚至于是不真实。
再次,就只单单看这个茅草屋,也有些古怪。
明明有窗,为何先前不开呢?大白天的一个妇人却这样闷在一个茅草黑屋里头,岂不是有些太奇怪了一点?
“想什么呢?”
沈云初猛地一激灵,有些惊诧地看着身旁的孟朝。
这位爷的功夫究竟是有多高?她居然一点都没感受到他的气息。
可随即,她却蹙起了眉道:“您怎么在这儿?不是和陶宣一同去查南风馆了吗?”
孟朝嗟了一声道:“这种事情还用我去做?陶宣本就对这块熟悉,再加上心细,初时的走访排查他一个人就够了。”
“那你就这样自己过来了?陶宣没说你?”沈云初依旧蹙着眉。
孟朝似笑非笑:“你觉得是我自己过来的?”
沈云初会意,将视线重现转向茅草屋,没再问下去。
今日早晨在仪门前的那一番维护,再加上孟朝不停地吹嘘她游街时的盛况,陶宣定然以为孟朝是她这一派的人了,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事情做,估计就将他给大发来了。
“陈逸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孟朝问道。
“我叫他同张正一起去走访其他人家了,自己在这里盯着。”沈云初回道,视线并没有任何移动。
孟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双手抱胸:“这家有什么问题?”
“暂时还没发现,就是觉得有些怪异。”沈云初淡淡道。
“怎么个奇怪法儿?说来听听。”孟朝看向她道。
沈云初便将刚才的过程,同自己心中的那一番分析考量跟他说了。孟朝听过后,点了点头道:“倒确实是不太正常。那你准备怎么办?就在这儿一直盯着?若是真有问题,且此案背后指使者身居高位的话,应该不会露出什么马脚的。”
点了点头,沈云初道:“不错,可现在暂时还没想出什么其他的法子,也没有什么头绪,便也只能先看着想一想。”
“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家里私藏了什么人?还是这些人都是假扮的?又或是其他的什么?”孟朝随意说了几个道。
沈云初蹙眉,她真的很讨厌别人在她思考的时候说话,语气中便带上了几分不耐烦:“不是说了还没什么头绪……”
话音未落,她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倏然停住了话语,随后便转身向着街东头跑去。
“你去哪?”孟朝冲她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便只得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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