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北望

16.第十六章 舅舅

    
    刘彻和卫青回到举办家宴的宫室,还没进门,便听到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哭的可怜极了,卫青立马紧张起来。
    刘彻转头瞥了他一眼,“放心,是朕外甥襄儿在哭,不是你外甥在哭。”
    臣知道,可臣宁愿哭的是去病……卫青勉强笑笑,“陛下,咱们进去看看吧。”
    小侯公子曹襄趴在平阳公主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卫家人都围在平阳公主身边,不停地给公主和侯公子道歉。刘彻好奇地询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襄儿来跟皇舅舅说说。”
    大家见刘彻回来了,都重新给陛下见礼,唯有霍去病抱着他的鞠球站在中间,毫不畏惧地代替曹襄回答:“去病打的。”
    卫青头冒冷汗,怕什么是什么,最近这臭小子在家里就比较好斗,把卫步卫广两个小舅舅挨个揍了个遍,今天又斗到宫里来了。卫青连忙训斥霍去病:“休得无礼,过来向陛下请罪!”
    刘彻好笑,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童言无忌,朕岂会和小孩子计较。”说完刘彻坐回主位,笑呵呵地故意逗霍去病,“小子,襄儿比你大两岁,你是怎么打得过他的?朕看是有人帮你的吧?”刘彻的眼睛暗示性地瞥向躲在一旁的卫步卫广,卫媪的这两个小儿子都还没有超过十岁,不过怯怯的,远没有四岁的霍去病胆子大。
    霍去病好像受到了侮辱,愤怒地扬起头,怒瞪着刘彻,“你胡说!我霍去病打架,还需要帮手吗?”
    卫青“扑通”一声跪下,“臣教导无方,请陛下降罪!”
    刘彻哈哈大笑,顿时兴致更高,“卫青,你闭嘴,朕在审你外甥,你不许捣乱!霍去病,你跟朕说说,你为什么打襄儿呢?”
    “他抢我的球。”霍去病回答完毕,往左边蹭了蹭,偷偷挨到卫青身边,卫青瞪了他一眼,不理他。霍去病更加不开心,小脸绷紧,也犟着脾气不肯叫舅舅。
    嗯,那就是曹襄的不对,刘彻板起脸,吓唬外甥,“襄儿,抢人财物,你可知罪?”
    曹襄从平阳公主的怀里抬起头来,一边哽咽一边委屈道:“我说了给他钱的。”
    “买卖未成之前夺取他人之物,也是抢。”刘彻还真的一板一眼地断起案子来,“去病,你的球卖吗?”
    “不卖!”霍去病梗着脖子,大声回答:“我的球是舅舅做的,千金不卖!”
    屋内的成年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果然是个孩子,还没有金钱的概念,真拿出一千金来,别说买个球,在长安买座宅院都绰绰有余。
    刘彻乐不可支,给霍去病出坏主意,“小屁孩,你傻呀?朕跟你说,你有你舅舅,想要多少个鞠球没有?你把这个卖给曹襄,再把一千金送你舅舅,你舅舅不是更开心吗?”
    平阳公主听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千金不卖是霍去病说的,到了刘彻嘴里就成了她们家要用一千金买球了,刘彻明摆了坑她。
    霍去病歪头想了想,这个家伙说的好像不错,万一舅舅比较喜欢金子呢?只要舅舅喜欢,舍弃一个球也不算什么。
    “舅舅?”霍去病拉了拉卫青的衣襟。
    卫青哪里好意思同刘彻一起坑平阳公主的钱,刚想说话,刘彻那边一个瞪视先过来了,当着众人不好明讲,刘彻无声地跟卫青用手势比划,你五百,我五百,你别耽误朕赚钱!
    臣没有您这么脸皮厚啊!卫青无可奈何,想了想,谨慎地对霍去病说:“舅舅送给去病的球,去病就是球的主人,你自己说了算。”
    霍去病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就不卖!”末了他还转头对着曹襄做了一个鬼脸,“你喜欢球,就让你自己的舅舅做去!”
    “我舅舅……”曹襄眼巴巴地望着刘彻。
    刘彻表情僵硬地摇摇头,曹襄哇地一声哭地更凶了,直接把头埋在母亲怀里,没脸见人,“呜呜呜,我舅舅连鞠球都不会做……”
    平阳公主唉声叹气地安慰儿子:“唉,没办法,谁让你摊上这么个皇舅舅呢?”
    ——皇姐,你够了!怎么说来说去,成了朕被嫌弃呢?
    刘彻转头怒瞪卫青,“都是你的错!”
    卫青咬牙,好好好,我的错,您是陛下您说的算。“臣有罪,”卫青向上叩头,“陛下,臣无才无德,无法教导外甥,臣想请老师狄坞先生同时教去病礼仪诗书,还望陛下恩准。”卫青自己吃亏在早年没有机会学习,他可不想外甥像他一样,正好身边还有饱学先生,不能浪费。这事卫青早就跟狄先生提过,先生没意见,卫青事务繁忙,先生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事情,带个孩子也算解闷。
    刘彻挑眉,这个卫青,真会抓机会,“可以,朕准了,让这浑小子随着你,想去哪去哪。”
    “谢陛下隆恩。”
    最后卫青还是让霍去病把鞠球送给了曹襄,和去病的交换条件是十几天后的元宵节带他上街逛夜市看灯火。巧夺天工的彩灯,来自异域的驯兽人,龙头鸟身的神秘巫者,卫青绘声绘色地向去病描述元宵节的热闹,偶然转头,发现刘彻也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四目相对,时光温柔。
    家宴散时已近午夜,小孩子们在大人的怀里打着瞌睡,公主的车驾理应先行,卫青陪公主走到马车旁,自然而然地像以往一样单膝跪下,以肩膀做公主的登车石。
    平阳公主愣怔了一会,表情似错愕又似难过,她眼中复杂的情绪卫青看不懂,“卫青,你不必如此……”
    “卫青欠公主一条命,您永远是卫青的恩人。”卫青的目光柔和坦诚。
    该怎样让他明白呢?他越好,越让人无法割舍,最后反而成了孽。平阳公主一声轻叹,却没有理卫青,靠着自己家奴的帮助踏上车驾,“可你现在是陛下的臣。”
    平阳公主手扶车厢,停顿了片刻,转过头来看着卫青,严肃而认真地说道:“卫青,你听我一句告诫,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不管是何时刻,不管是谁的要求,你永远不要在未央宫禁内留宿,切记。”
    外臣当然不能留宿禁中,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卫青第一次正式进入未央宫时看到的从天子寝宫出来的韩嫣……卫青耳根发红,只有低头应诺。
    平阳公主又注视了卫青许久,这才慢慢地转回身,进入车厢。
    卫媪在后面看了看自己儿子,再看了看平阳公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久久地陷入沉思之中。
    回家的路上,卫媪与卫青坐在一辆马车中,卫媪抓着卫青旧事重提,但这次她的表情分外凝重,卫青一看就知道母亲是非常认真地,“青儿,听娘的话,娘尽快给你安排一门亲事。”
    卫青不明白母亲怎么又开始催他成亲,头疼不已,上林苑扩建,他身上的事务堆积如山,哪有时间娶亲,“娘,我还年轻,您不用着急。”
    然而卫媪很着急,“不行,婚姻大事你听娘的就是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卫媪拿出孝道来压儿子,奈何她儿子抗婚的主意比她多,“可是陛下有命在先,长姐二姐都是陛下赐的婚,儿的婚事,陛下也会亲自安排。”
    臭小子用天子反压回来,卫媪气得干瞪眼,也不好说什么。
    卫青偷眼看了看母亲气恼忧虑的脸色,心虚地撩开车厢的窗子布帘假装看风景,恰逢此刻有一辆马车与他们的车驾迎面相错而过,对方的车窗帘被风吹起,卫青偶然一瞥,正好看到马车里面搂抱在一起忘情亲吻的一对男女。
    车中的男子卫青认识,是他手下的一个建章骑郎。手下与情人相会,不好打招呼,卫青笑了笑,只当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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