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北望

18.第十八章 生杀

    
    卫青并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所以故意高声诈问了一句,没想到果然惊动了宫殿内的家伙,“?纾?亍保?锩娴娜嘶怕抑兴坪踝驳沽耸裁粗匚铮?菽诖?次锲仿涞氐纳?簟
    殿外左右护卫额头上冒出冷汗,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建章监。
    卫青抬手抽出腰间佩剑,面容如剑上寒光一般冷峻,“进去搜!”
    “诺!”
    十几柄长刀同时出鞘,殿门大开,黑甲护卫持刀而入,偷偷溜进皇帝寝宫的不速之客还没有反抗,就被生擒活捉。让人惊讶的是,除了一名不慎被室内矮几绊摔的男子,护卫们还在龙榻之上找到一个漂亮的女人。
    而且这一男一女,卫青都认识,男子是卫青手下的骑郎,女子是骑郎的情人,几个月前的晚上卫青曾在一辆马车中见过他们两个,事后聊起来,卫青还曾向手下表示过恭喜。
    “张淮你发什么疯!”卫青脸色苍白,罕见的怒火冲红了双眼。
    名为张淮的骑郎吓得浑身发抖,扑过来抱住卫青的双腿,痛哭流涕,失声哀求,“大人,头儿,您绕过我们这一回吧,张淮混蛋,是张淮犯了傻,您饶了我们,我给您做牛做马,求求您饶了我们,砰砰砰……”张淮一下一下,磕头带血。
    陛下如今正着手建立两个新的军事队伍,一个是期门军,一个是建章骑,建章骑由原本的建章骑郎扩充而成,并未独立,尚还只属于建章监统领,然而军规军律比同南北二营,按照规定,私自携带女人进入建章就是死罪,擅入天子宫室以下犯上更是罪无可赦。
    卫青双目赤红,一把拎着张淮的后衣领子把他的头提了起来,愤怒地问道:“我问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属下知道……”张淮抹了一把眼泪,痛苦地看了看身旁同样被护卫用长刀压住修长玉颈的情人,“可是蔓儿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一眼天子陛下住的宫室,我拗不过她,就……”
    张淮只是太爱这个女人了,蔓儿想要的一切,他都一定为她实现,哪怕曼儿的要求非常过分,他想方设法也必须满足心上爱人。曼儿撒着娇求身为建章骑郎的张淮带她到建章看看,张淮头脑一热,便买通一个和他有些交情的负责为建章运送米粮的小官,偷偷把曼儿藏在车中带进建章,晚上又请另外两个朋友做掩护,趁着守卫换岗的时间,悄悄和曼儿溜进天子寝室。
    本想着能和美人在天子龙榻上春风一度,不曾料风流韵事尚未促成,曼儿看到窗边金瓶内插的花枝娇艳可人,就让张淮取来观赏,张淮为了不让自己的身影投现在窗子上,弯着腰摸到窗边,轻轻抱走花瓶,然而花瓶一闪而动的影子,却恰巧让卫青捕捉到了。听到卫青的诈问,张淮吓得魂不附体,脚下没注意撞上室内的矮几,失手把插花金瓶落在地上。
    “是张淮糊涂,是张淮笨蛋,可是我不想死啊大人,我更不想曼儿死,呜呜……”张淮绝望地伏地痛哭,他心里明白,众目睽睽之下犯此大罪,卫青也保不住他们。
    曼儿看着狼狈哭泣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这个女人跪在护卫的寒刀之下,神色中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坦然。她的确是一个美人,一个不输未央宫妃嫔的漂亮女人,启唇一笑,魅惑众生。“榻侧精雕的金龙,柔若无物的锦被,暗香萦绕的轻纱帐,这些啊,都是曼儿梦中触摸不到的奢望,今日曼儿能够坐在天子睡榻之上,哪怕仅仅待了一刻,纵死亦不枉此生。张淮,你可愿与我一同赴死?”
    张淮抬起头来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呆愣了片刻,便如同被迷惑了一般痴痴地点头,“张淮愿意。”
    卫青气急而笑,干瘪瘪地哈哈了两声,捏着张淮肩膀的手指却用力到发白,恨不得捏碎张淮的骨骼好让这个兄弟清醒过来,“好好好,为一个女人去死,你是个男人,你有种……可你想没想过你家中父母?你就忍心让白发苍苍的父母为你送葬?你想没想过被你牵连的兄弟?你有没有想过,在此事中帮过你的朋友兄弟会受到什么处罚?”
    张淮被卫青逼问得脸色发白,他哆嗦着嘴唇说不话来,最后彻底崩溃,瘫软在地上,缩着身子嚎啕大哭。
    哭?事已铸成,现在哭还有什么用呢?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指望着谁能宽恕你的错误?卫青看着崩溃的张淮,神色恍惚,那是他的兄弟,虽然算不上特别亲近,但是同在建章相处了两年多的时间,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狩猎,平日里一起插科打诨笑过闹过,然而今夜,他的兄弟犯了死罪,卫青是长官,他可以下达的命令只有一个,就是按照军律处死这个熟悉的鲜活的生命。
    宫室里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卫青,卫士们看着建章的少年长官,等待着他的命令。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是新的建章监大人第一次亲自下令处死罪犯。
    可是卫青说不出口,轻飘飘地一句话,夺走身边兄弟的一条命,即便卫青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冷静和智慧,但是这个命令对于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来说,还是太残忍了。
    卫青的身体在颤抖,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乌黑的眼瞳周围遍布赤红的血丝,眼睛干涩疼痛,却没有眼泪,不是不够悲伤,而是在属下面前,他只能撑着。
    曼儿漠然地观察着卫青的表情,她忽然愉快地笑了一下,曾经他们以为这个少年谨慎聪慧到没有破绽,但是今天,他们好像无意中戳中了卫青的弱处。她不妨,再大胆地舔上一把火,以作为卫青重来没有正视过她的报复。
    “建章监大人太年轻了,”曼儿柔声说道,“我猜,大人还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吧?若是大人有朝一日也有了所爱之人,大人便可以明白,为所爱之人疯狂,也是甘之如饴的。”
    卫青闻声恍恍惚惚地向曼儿这边望过来,曼儿与他对视,眼角眉梢媚态风流,卫青忽然瞪大了眼睛,惊愕开口:“我见过你……不,不可能!”
    “呵呵呵,大人终于想起奴婢来了。”曼儿意味深长地笑道。
    卫青见过这个女人,不过不是在夜晚的马车里的那一次,而是在姐姐的兰林宫里。自姐姐产下小公主之后,姐姐身边增加了好几个宫女,那段时间卫青随家里人进宫看望姐姐,有个新来的宫女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身边,有一次上酒端菜,脚下似乎拌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卫青的怀里,幸好卫青手快,及时侧身扶住了她,在这个过程中,卫青才淡淡扫过她一眼,后来便没有再见到过她。虽然这个女人的确足够漂亮,但是卫家出美人,卫青在各个国色天香的姐姐们身边长大,早就锻炼得对漂亮女人心如止水,所以对她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乃至在宫外相逢,竟也没有一眼认出来。
    脑子里轰然炸响,卫青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那日捕获白鹿之后回到兰林宫,王太后与窦太皇太后的对话卫青听得真切,也思得明白,王太后不想坐见皇帝培养自己的新势力,窦太皇太后在这方面与王太后不谋而合,大长公主又与他卫青有旧怨,卫青自知自己的情况如履薄冰,然而他也没有太在意,在两位太后面前,他低微如蝼蚁本就无法反抗,顺其自然就是了。况且窦太皇太后将赵绾、王臧下狱,也要先网罗一些他们的罪证,卫青自问家底清白如水,要想在他身上找出点什么罪名,恐怕也不是很容易的。
    然而没想到,太皇太后的动作早就开始了,看起来早先引诱他不成,便把注意打到了他的建章。今夜之事,恐怕刚刚是一个开端。
    卫青想笑,笑他一个人奴之子何德何能,竟然劳烦太皇太后如此大费周章。
    卫青却又笑不出来,该死的人明明是他,为何偏偏牵连了无辜?
    卫青脸颊抽搐,扯出来一个似笑还似哭的难看表情,忽而以手掩目,仿佛疲惫不堪般地低声丢下一句“交给军正法办吧”,便穿过人群,逃避似的急速向外走去。
    这下轮到曼儿惊讶了,她慌张地向卫青喊道:“你不想再问我一些什么了吗?”
    “不,”卫青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回头,“你若还是对张淮有一点善意,就什么都别说了。”
    一场不算太大的风波,两条生命,十多个被波及的建章骑郎和仆役,全部依法惩戒,卫青自认负有失职之责,自领了二十军杖。军中棍杖甚重,执刑的属下见他面容冷峻又不敢手下留情,全数打完,卫青便站不起来了。
    除了曼儿之事,其他的经过全都如实上报给刘彻,刘彻起初没有太在意,过了两个月,却发现卫青似乎在有意地躲着他,甚至以杖伤未愈不能骑马为名,把随侍天子狩猎的工作推给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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