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北望

    
    刘彻只带着他的六名近身侍卫，加上旁边的卫青，不过八个人，而且还没有骑马，对面的张次公则带了三十多人，各个都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弓箭，马刀，长矛，武器装备精良。
    张次公看着刘彻昂首挺胸英雄般的把卫青护在身后，再对比了一下两边的情况，有点无语，小声嘀咕，“……貌似我们这边比较强吧？”
    “朕是天子，当然是天下至强，”刘彻板着脸一挥广袖，抖出帝王威严，“怎么，你还敢弑君不成？”
    不用刘彻特意强调，张次公一看对方的穿着神态就能猜出对方的身份，就是没有想到，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出现在荒野林地，为了一个臣子甘当最强之盾。
    张次公和张淮张陀都是同族兄弟，不过张次公这人天性不服管束，少年时期就入山做了盗匪，图个自在逍遥。前段时间张陀找到他哭诉张淮死的憋屈，请张次公为兄弟报仇，张次公是个义气热血之人，当即点头同意。这次游猎还没有出发之前，张陀就暗暗跟张次公通了消息，让他们埋伏在五柞宫附近，张陀原本想着设计偷走霍去病，用霍去病作为要挟引卫青出来，没想到伍僮紧守卫青的命令没有上当，倒是卫青仁善厚道还拿他当兄弟没有太多防备，真的被他骗了出来。
    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偏偏横着冒出来一个刘彻，张陀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张次公，“大哥，一不做二不休，皇帝又能怎样，咱们干脆——”
    还没等张陀说完，张次公抬手就给了张陀一个嘴巴，张次公脾气火爆，指着张陀直接骂道：“放屁！你要害咱们张家灭族不成？况且老子就算是个盗匪，也不干弑君谋逆祸乱天下的混蛋事！”
    “算你卫青命大，兄弟们撤！”张次公带着自己手下就要走。
    刘彻觉得有意思，张次公粗犷不羁，性格耿直，能够作为盗寇的首领肯定也有些本事，刘彻不由得生出来惜才之意，“等等，张次公，做盗匪有什么前途，朕看你箭法不错，不如朕赦免了你以前的罪过，让你加入我汉军如何？”
    张次公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汉军？哼，一群光吃饭不会打仗的废物，加入你们汉军，我张次公可丢不起那人！等陛下军中真的出了位会打胜仗的将军再说吧。”
    三十多个盗匪一起张狂大笑，拍拍屁股扬长而去。刘彻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卫青在他身后躬身施礼，平静地说道：“连累陛下涉险，臣死罪。还请陛下先行回宫，臣稍后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哦？你打算怎么给朕交代？”
    “剿匪缉盗。”
    刘彻这才满意地转身，一手揽上卫青的肩膀，半推着他往回走，“朕四天后再回未央宫，在这四天里，该怎么做，你明白吗？”
    “一天一夜应该就够了。”
    “还是两天吧，你也别太欺负他们了。”
    回到五柞宫，卫青迅速召集了他手下的所有建章骑郎，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去掉一个张陀，还剩十七个人。人手略有不足，但是为了防止时间久了张次公等人逃远，卫青当即决定只带现有的人马即刻出发连夜追捕盗匪。
    终南山一带卫青非常熟悉，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在这一带存在张次公这些人，可以猜测他们是刚刚来到本地的。观察他们马匹和武器的精悍程度，应该是一伙喜欢抢完就跑四处流窜的流寇，流寇的特点是行动灵活善于隐藏，但是刚到本地不清楚周围环境，为了不被村民发现，他们肯定是暂时在山林里藏身。
    卫青和他手下的骑郎经常陪着陛下在终南山里打猎，不用看舆地图，各处山岭地形已经了然于胸。因为晚上没有光亮不方便追踪，卫青就带了两只嗅觉非常灵敏的猎狗，让猎狗在前面追着张次公等人的味道引路。
    走了大约两个多时辰，才终于摸到张次公宿营的地方。解决掉两个哨兵，借着密林的掩护，卫青等人偷偷接近张次公的营地。前方空地上燃着好几堆篝火，帐篷里的人出出进进似乎在忙着收拾行李，张次公还是挺谨慎的，一击不成马上就准备撤退换地方。但是张陀可能还不想放弃，正站在篝火前和张次公吵架。
    卫青仔细观察了一会对方的人数和周围的环境，然后低头压低声音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苏建。苏建是建章众骑郎中办事最为稳妥的一个，卫青对他比较放心。苏建听完计划却开始皱眉，“大人，您这样做太危险了。”
    “没事，我心中有数。”卫青安慰地拍拍苏建的肩膀，打定了主意要冒一次险，“你们还有别的不清楚的地方吗？”
    苏建想到陛下想要收服张次公的目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大人，这些匪徒凶悍，如果只要活捉的话，恐怕不是很容易……”
    卫青马上打断了苏建的犹疑，坚定地回答：“一切以胜利为先，保护好你们自己，若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诺！”
    苏建领命退下，卫青手里握着弓，从藏身的密林深处驱马向前，直走到林子边上，张次公听到动静刚刚转身，卫青便在张次公的眼皮底下从箭囊里拿出三只特殊的箭，这三只箭的箭头上都包裹着厚厚的用油浸过的布条，旁边的手下帮他一并点燃，卫青拉开长弓对着张次公温和地笑笑，三只火箭便先后分别射向了空地上的三个帐篷。
    “日你娘的！”火箭射穿帐篷，火焰瞬间就从帐篷顶上蔓延开来，张次公气得破口大骂。
    “卫青的箭法，张兄看着可还能入眼？”卫青悠然问道。
    入眼！真他娘的入眼，又快又准好极了！如果不是烧的是自己的帐篷，张次公还能夸夸对方箭法超群，可是烧的是自己，张次公就只想跳脚打架。
    “老子都放过你了，你还来招惹老子，卫青，你以为搬来几个救兵就能吓倒老子吗？——老子告诉你，老子这辈子就没有怕过！”几顶着火的破帐篷，张次公也不管了，翻身上马，挥舞着长刀直奔卫青杀去。短短两个时辰内卫青不可能再从建章调来大队人马，五柞宫本身的侍卫又必须待在离宫守护天子，张次公粗略地扫了卫青身后的十多个骑郎一眼，就知道卫青所能调动的骑士都已经在这里了，他自己这边人数明显多于卫青，而且还都是久经战斗的盗匪，他自信不可能输给卫青。
    卫青眼见着张次公杀近，单手做了一个分散的手势，他身后的建章骑郎们就做鸟兽散，纷纷躲进林中，卫青也调转马头就跑。
    这是要跟他玩山林分散作战，张次公气得牙痒，把心一横，抱着先杀头领的准则，只锁定卫青一个目标追去。他手下的三十多个盗贼没有得到其他命令，只好随着张次公一起追卫青，结果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就被周围林中根本辨不清哪个方向射来的暗箭弄倒了七八个，张次公怒骂卫青卑鄙，转头也叫自己的手下散开，各自寻找敌人战斗。这样一来，跟在张次公身后的人就少了一大半。
    张次公一向认为自己的骑术不错，再黑的晚上也能纵马自如，然而今天遇到卫青，他方才见识到了什么叫骑马如飞。年纪不大的少年半伏在马背上，在没有月光的夜色里仿佛和山林融为了一体，唯有暗红的披风在夜风中张扬飘舞。
    张次公暗暗心惊，卫青的马太快了，又不停地拐弯腾跃，根本不给他们放箭的机会。转过几道山弯，眼前的山林越来越陌生，身后有的兄弟已经因为跟不上他们的马速而掉队，再这样下去，自己的优势可能被卫青完全消耗掉。张次公平生还没有遭受过这种窝火，肚子里全是气，不过作为头领，他还是比一般的人要冷静许多，考虑再三，慢慢放缓了马速。
    “没种的小白脸，你有胆量就停下来跟老子一对一地打！”虽然明知道卫青不会上当，张次公还是不甘心地对着卫青大骂。
    废话，论年龄张次公正当壮年身强力壮，卫青身手再好现在也只是一个少年，身体都还没有完全长开，力量方面自然没得比，而且张次公为盗多年久经厮杀，战斗阅历也比卫青丰富，卫青能打得过张陀，却不敢轻视张次公，更没有和张次公拼命的必要。
    不过对方如果真的不追了，卫青也不好办，于是也跟着慢慢勒住缰绳，转马面向张次公，张次公大喜，马上催马前进，还不忘跟身后的兄弟嘱咐：“你们都不用动，让老子和他单独战战。”
    张次公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到他身后的张陀借着卫青停马的机会，右手放开缰绳，偷偷伸进了箭囊。
    卫青眼中寒光一闪，他本就弓箭未离手，手指一翻，马上拉弓上箭，张次公以为卫青出尔反尔瞄准的是他，既惊又怒，快速调转马头向旁侧躲闪，正好完全露出他身后的张陀。张陀右手握着铁箭，弓还没有拉开，就被卫青一箭穿胸而过。
    他有怜悯之心，却也不会放过屡教不改的奸恶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