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验尸格目录

321.来晚了

    
    皇城, 中宫。
    暮色起,一道脚步匆匆的宫女身影避着人, 熟练又轻巧的拐过宫巷, 看看左右无人,轻轻叩响侧门的铜环。三长两短,停顿片刻后, 门打开, 内里的人看了来人一眼, 放她进来。
    宫女规矩的侯在边厅, 待前头建安帝走了, 整座宫殿慢慢恢复平静, 她才应召转去内里中厅, 规矩的磕头行礼:“娘娘, 妥了。”
    陈皇后刚刚净完手,在宫女伺候下擦着香脂,闻言淡淡看了这宫女一眼:“她可曾说了什么?”
    “回娘娘, 没有。”
    宫女回想起孙嬷嬷的死心里就寒。
    孙嬷嬷和之前的梁嬷嬷周嬷嬷一样, 是皇后进宫前就伺候在身边的, 比起后两位,她年纪略资历略浅,前些年没太出头,直到几个老人死完, 才上了位。
    这么多年, 孙嬷嬷一直忠心耿耿, 万事以皇后为先,尽心尽力伺候,大概对此也很有自信,从不觉得皇后会怀疑她,到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
    孙嬷嬷不知道,执刑宫女更不知道!
    宫女不敢看皇后金面,头垂得低低,额头直接抵在手背,皇后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多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这些年下来,谁都不敢说自己看透了皇后娘娘,连孙嬷嬷那样的老人都随手就能赐死,何况别人?
    皇后娘娘的心思,越来摸不清了,每每面对,都要提十二万分小心。
    陈皇后见宫女如此,眼梢浅浅一勾,又转回来:“你在害怕?”
    宫女额角冷汗都渗出来了:“回娘娘,奴婢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有任何吩咐,娘娘尽管使唤!”
    上面顿了一顿,才传来陈皇后的声音:“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本宫这里,要的只有两个字,忠心,只要忠,笨点蠢点都没关系,不忠,再有本事本宫都不会留。这中宫,没有什么‘必须保住’,一切东西,都可折损,懂么?”
    宫女磕头:“谢皇后娘娘教诲,奴婢懂了!必日日谨记心间!”
    “很好,下去吧。”
    随着宫女离开,大殿再次恢复安静,窗子半开,满殿烛火随风摇曳,看起来有些吵,陈皇后皱了眉:“都下去吧。”
    近侍宫人俯身行礼,躬身后退,每一步都紧了心弦,连脚步声都尽量不发出来。
    陈皇后坐在软榻上,静静盯了烛光很久。
    任何时候,背叛二字,都决不能容忍。
    计划已经开始,有人想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不若自己先下手为强。
    事到如今——
    陈皇后唇角微扬,长长呼了口气。
    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可惜天气总不随人愿,安静的夜晚,暴雨忽至,巨大间电撕破天际,巨雷滚滚如织,好似要把天给掀了。
    陈皇后梦中惊醒,后背都是冷汗。
    不对——
    不对!
    她犀利目光掠过窗外,直直扫向关押宋采唐的地方。
    胆敢骗她的人,必须死!
    “来人!”
    ……
    赵挚几人不停奔波忙碌,几乎把整个汴梁城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出宋采唐的所在,急的头发都快白了。
    仵作工具箱这个方向,几人最初没想到,后面也想到了。他们的分析里,陈皇后会掳走宋采唐,除了震慑威压,还有一点,就是宋采唐对她有用,而宋采唐最大的本事,就是剖尸检验。
    不管陈皇后心里有什么迷团,一旦要求宋采唐剖尸,就一定会用到仵作工具箱。
    而宋采唐的工具箱极为特殊,除了她没有人用,也没有人知道都有什么东西,仿出一模一样的很难……而转到关家后,发现宋采唐的箱子还在,没任何异常。
    难道想错了?
    几人怀疑片刻后,再次坚定了之前的猜测,不可能错。不拿走宋采唐的箱子,可能是因为没必要,对方已经准备好了!
    所有人立刻想到同一个方向——打铁铺子!
    工具只有宋采唐会用,图纸也只有宋采唐有,而她惯拿合作的几家,他们都知道!
    盐铁都是国家大力管制的分项,铁具出品,不管大小,原料来处,买家是谁,全部都要有记录,顺着这条线往下,一定能查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皇宫的感觉,就越来越微妙了。
    温元思修眉微敛,神色严峻:“如果对方把宋姑娘藏在宫里——”
    就太难找了。
    “可皇宫虽然地方大,却也规矩森严,想藏人怕是不容易吧!”
    祁言下意识抵触这种可怕的想法,并且努力找理由。
    如果陈皇后真敢这么干,他们怕是找不到宋采唐的人了!
    皇宫内院,哪是他们能随便进的!
    赵挚眼梢深遂如墨,眸底荡出血色恶意:“我会想办法。”
    别人进不得,他却能进去,还同部分禁卫军有交情,能被卖个脸面。
    进去是能进去,但他带不了别人,也不会有帮手,只能自己一个人。
    偌大皇宫,想要翻完所有可能藏人的地点,危险是一方面,时间也是一方面!
    “报——”
    就在这时,赵挚的暗卫回来了,带来了太子递出的一个消息:孙嬷嬷死了。死相看起来像处刑。
    处刑,很多时候是上位者对犯错人的处罚。
    所以是……陈皇后赐死的?
    为什么?
    孙嬷嬷做错了什么事?
    像她这样在主子身边多年,颇受倚重的心腹,不是了不得的大错,不会被处死。
    他们只是查到了陆语雪这边的关系,多的还未深入,孙嬷嬷就死了,是不是太巧了点?而且这时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点。
    赵挚眯了眼:“是不是宋采唐?”
    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卡着这个点,宋采唐失踪,仵作箱子有了下文,她就突然死了?这中间一定有事!
    祁言当即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可能!唐唐被掳走时,并不知道咱们现在掌握的消息,更加不知道陆语雪和孙嬷嬷的事,怎么可能杀了孙嬷嬷,为我们清除道路?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她现在的处境,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你别忘了,宋姑娘很聪明。”温元思却同意赵挚的话,“她不知道我们这边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同样,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别处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或许,她有别的发现,并因此做出了一些判断,只是没想到,在这条路上,微妙的与我们有了重合。”
    祁言倒抽了口凉气,语气颇有些不确定:“也就是说……唐唐在跟我们合作?示警?不知道的情况也能创造条件这么干?”
    赵挚斜了他一眼:“你对她的本事,有什么误解?”
    这么点事,他的小姑娘,一定能做到!
    “没有没有,”祁言佩服之情发自内心,“唐唐就是这么厉害,厉害的都不像人了!”
    赵挚:“嗯?”
    祁言当即肃容:“像神仙!能掐会算的!”
    赵挚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看向温元思:“我去宫里一趟,外面你看着。”
    温元思颌首,目光湛亮:“交给我。”
    他知道,赵挚是要去探探宋采唐是不是在那里!
    ……
    赵挚果然去探皇宫了。
    这件事很不成体统。
    他的确有进宫腰牌,可便宜行事,但皇宫是皇上的家,皇权大于一切,不可能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理由偷入多地被发现也是大罪。
    赵挚可以去请示建安帝,一切都是为了案情,建安帝未必不答应,但建安帝这几日身体不好,陈皇后又一直在侧,被她察觉……什么都得坏菜。
    赵挚只能想了个借口,大大方方进了皇城后,悄悄转到暗处,待天色暗下来,再见夜色掩映,慢慢探查。
    陈皇后如果把人藏在皇宫,会放在哪里呢?
    赵挚设身处地,把自己置换成陈皇后,思考藏匿地点。
    必定得足够偏僻,足够安静,轻易没有人去的地方,才不容易被发现。
    考虑到宋采唐的聪明程度,这个地方最好狭窄闭塞,空间不大,最好周遭空旷,让她看不到,听不到有效信息,不敢随便起意逃跑。
    赵挚想到方向,立刻脚下不停的跑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范围缩小了一大半,皇宫还是太大太大,他的工作量仍然巨大!
    他耐着心思,命令自己不要着急,仔细的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四更天来临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院子。
    偏僻荒芜的园子,先帝时曾为冷宫,不吉利,建安帝后妃也不多,这里一直空置,等闲不会有人愿意来。
    本不该有人来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脚印。
    还不是正常情况下的脚印,是雨天泥泞里留下,后未被大雨冲干净,残留的脚印。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大雨之际,有人急匆匆来了这里,又急匆匆离开。
    距此最近的大雨,是前晚那一场,发生在后半夜,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雨势虽大,但有经验的人都会知道,不是什么危险情况,安心等过去就是,普通人家顶多匆忙收一收外面未及时收起来的衣服,皇宫更不会大惊小怪,有什么动作。
    可偏偏有人顶着大雨,来了这里……
    为什么?
    心头猛的一跳,赵挚立刻提气纵身,跳进了院子。
    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贴着墙根,默默静待片刻。
    没听到任何人声,呼吸,翻身,脚步等等,都没有。
    心头略空,说不清是失望更大,还是庆幸更大,赵挚叹了口气,快步走到房门前。
    有近期被锁过的痕迹。
    赵挚目光一紧,轻轻推开了门。
    夜色凄清,照不进这幽暗房间,吹燃了火折子,房间一切才现于面前。
    短桌短椅,踩着桌子也够不到的窄小高窗,又短又小的榻……一眼就能看到头。
    没有人。
    味道……好像有些不对。
    赵挚微微侧头,整个人融在火光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感受。
    他五感超绝,嗅觉也是,很多时候能闻到别人没有注意的味道。当然,也仅仅是敏锐一点,并不会比擅长此道的动物更厉害。
    但他了解宋采唐,没有人比他了解更深。
    宋采唐不喜欢用熏香,觉得味道都很冲,可毕竟是小姑娘,拒绝不了各种清新味道,她很喜欢花果香,关清发现后,就常给她订制一套香脂,抹手抹脸抹头发的都有,味道并不馥郁,宋采唐只初初抹上会感觉到愉悦芬芳,之后就闻不到了,所以很放心的使用,觉得不会打扰到别人,但她不知道,这花果香气不浓,却十分绵长,经久不散,每当她靠近,都会勾的他心痒难耐……
    他的小姑姑娘,被关在这里过!
    现在不在——
    不是被灭口,就是被转移了!
    被杀……了么……
    赵挚心尖一颤,仿若一把尖刀狠狠插进去,搅了两搅,血肉模糊,脚软的有些站不住。
    他竟是来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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