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潮声

    
    这次清杉走了许多地方，即使空闲的时间并不多，忙里偷闲的还是会去周边的老街和古巷里转转。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样很急躁，但实在是迫不及待，像是害怕这只是梦境，等梦醒来这里又会变成她人生的禁地一般。这也算是给这么多年的执念一个答复吧，压抑了多年的憧憬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全部补回来。
    上午没有安排，清杉想给华玄空打电话要回箱子，可是她发现自己对华玄空根本就不了解，她甚至没有华玄空的电话。但是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直接给董曼萍打，最后只能向木烈松要华玄空的电话。木烈松给了她电话之后告诉她华玄空最近在出差，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
    “我是郄清杉，我的行李在哪？你准备什么时候还给我？”
    “你的行李在你刚到木家的第二天我就送过去了，奶奶让我放到你房间的，你没看到吗？”隔着手机屏幕清杉就能想到华玄空满脸的嘲笑和嫌弃。
    “……”
    “我可没兴趣藏你的东西，还有其他的事吗？”
    清杉哑口无言，心想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在木家住，自然看不到行李在木家。
    还没等清杉解释，华玄空已经挂了电话。想必他也是大忙人，不会跟清杉浪费时间。下午，到木家清杉便径直去取行李，家里只有木烈槿在，奶奶和李玉姣带着周莫莹母女去了南郊的佛寺。木凌州和木烈松应该在公司上班。进门的时候是保姆阿姨开的门，见是清杉来也笑脸相迎“清杉来啦，今晚留下吃饭吗？”
    “不了，阿姨，麻烦你带我去房间取一下行李。”
    “你这是要走了吗？老太太还没回来呢，要不……”
    “不是，我只是要用些东西，拿过去方便一点。离开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等奶奶回来了我再来陪她。”
    阿姨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带着她进屋，烈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见清杉进去也只是抬头瞟了一眼便装什么也没看见，清杉见状也只能朝她打声招呼“烈槿，我来取我的东西。”还没等清杉上楼烈槿便起身说：“你在我家有什么东西？这里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吗？”木烈槿一下站起来用一副厌恶的眼睛瞪着清杉。
    “我的行李在这里，我现在要取回不可以吗？你不放心让我上楼没关系，那就劳烦你帮我拿下来吧。”
    “别以为奶奶和爸爸都向着你，你自己看不出来吗？你在这个家就是最多余的一个人。我劝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别破坏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也别妄想着进木家的门。”
    清杉知道这些言语早晚都是会听到的，只不过当真正面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无力，因为在她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无法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受害者。木烈槿说的没错，但是这个事实被撕裂来放在眼前的时候终究是痛的。
    清杉极力的压制着心中的怒气和委屈说：“我没有必要和你讨论这些问题，现在我只是想拿回我的行李，其他的我没有任何兴趣。”说完便径直上楼，问了房间的位置然后取出行李，没想到木烈槿抢先一步环抱着双手仰着头堵在门口：“谁知道你在里面藏了什么，你不是很会装清高吗？现在奶奶和爸爸他们都没在家，被我发现了也没什么可丢脸的。箱子不打开看看？”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清杉什么也不想争辩。只是拿着行李绕过她下楼，未曾想她会追上来给清杉一个耳光。清杉被打得愣在原地，她从未想过，木烈槿会有这样的举动。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叫醒她，但她依旧束手无策，无力的闭着眼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下一秒一贯管用的理智控制着她没有打回去。不想在这里引起争端索性只能不回头的走了，留木烈槿一人站在原地。阿姨追着清杉问有没有事，清杉只是摇头，不顾身后的人，飞快的走出门去。
    在回酒店的路上，清杉觉得脸上的痛感越来越强，用手触上去已经肿起来好大一块。清杉有些担心，如果在酒店遇到林?的话怎么办，林佩肯定会担心的，木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管他们站在自己这边，或者他们护着木烈槿都会是很麻烦的事。护着木烈槿的话林?以后肯定不会再让她回到木家，她也会觉得伤心。但是奶奶和爸爸甚至哥哥都很有可能会站在她这边，那样的话木烈槿母女俩肯定是不会开心的，甚至以后会更加难以相处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怕爸爸为难。木烈槿和奶奶、爸爸的关系可能也会变化，那样的话就真的像木烈槿说的那样破坏木家的生活了。
    清杉翻着手机通讯录，不知道该找谁，最后碰运气似的打给了陆辛诚。很巧，陆辛诚还在川城，并不忙。陆辛诚接到她的时候很吃惊的问：“你的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清杉忍住痛扯着嘴角说：“没事，我不是怕被我妈看见嘛。你千万不要告诉她啊，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消一下肿，难受死了。”陆辛诚无奈的摇摇头说：“好了，我会保密的，箱子给我，先去我那吧。”
    陆辛诚带清杉到一片普通的住宅区，进小区的一路上他们遇到很多人，陆辛诚都一一打招呼，看上去都像是认识很久的人。到屋里清杉环顾四周，是很整洁很温馨的感觉，桌上还有一束鲜花，屋子里有隐隐约约的花香。清杉好奇的问：“这是你家吗？原来你是川城人啊？”
    “对啊，我是川城人，不过是在棉州上的大学，也就留在棉州工作了。算你今天运气好这几天我恰好休假，不然你准备去哪？”清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想着碰碰运气吧。要是你没在我应该也不会回酒店去的。”陆辛诚已经准备好了冰袋，递给清杉，又搬出医药箱来，边翻边说：“你这脾气真的是和你妈妈一模一样，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直接告诉我，不然你这样一个人不安全的，记住没？”清杉笑着说：“好的，我记住了。”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太尴尬，她没有很矫情的再说出那句“谢谢！”
    最后陆辛诚看医药箱里的药都已经过期了，也不知道怎样可以很快消肿，所以索性下楼扔了在去药店买了一些消肿的药水。在陆辛诚下楼的这段时间清杉想一个跟林?说一声，但是发现出门的时候手机已经快没电了，但是想着反正拿到行李很快就会回去的。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现在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无奈只能等陆辛诚回来。渐渐的脸已经不疼了，半张脸都被冰块冻得麻木，手指也被冻得生疼。
    清杉放下冰袋走到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前，那是陆辛诚毕业的时候和同学老师的合影，中间坐着林正宾，没有半点笑意，一脸严肃。她突然想起来林正宾去世的那个上午，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留给她最后的话“不要争，我和妈妈的都会是给你的。记住了，听妈妈的话，替我照顾她。”至今她都不懂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要争什么呢……“怎么不继续敷着。等我给你煮几个鸡蛋揉一揉。”陆辛诚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才想起来跟他要充电器充电，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有很多未接电话，都是木家打过来的。估计是家里的保姆阿姨跟他们说了，不然不会这么急着找她的。但是没有林?的电话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告诉林佩，或许他们也知道林佩如果知到这件事一定不会再让清杉去木家的。这也让清杉松了一口气，这样她也就能拉着陆辛诚一起帮她撒这个谎了。
    陆辛诚给林?打了电话，说清杉和他在一起，他俩约好了去爬山，就不回酒店了。林?自然是最放心陆辛诚的，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面对木家，清杉就觉得很苦恼，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先回了电话，奶奶一接到电话就开始问她有没有事，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着答：“奶奶，我没事，刚才只是手机没电了。你放心我在朋友家里，我妈不知道这件事。”奶奶一再要去看看她，她怎么好让老人家亲自过去。但是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木家，所以说要和朋友出去玩几天，这才说服了奶奶。
    陆辛诚的父母都退休在乡下住，这里的公寓通常只有在他休假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住。给清杉收拾了一间房间，就让她住在家里了。两人也认识了三年，这样的相处模式也早就已经习惯。清杉一夜无眠，不仅是认床，更是在想这几天就躲在这里度过了，那以后呢？再回到木家又会怎样呢？
    第二天一早醒来，清杉就闻到一阵阵的香气，饭桌上是她最爱的海鲜粥。陆辛诚从厨房里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便失声笑了起来。清杉好奇的问：“你笑什么？我脸没洗干净？”边说着边去卫生间照镜子，随后传出一声尖叫。陆辛诚笑着说：“没事儿，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抹几次药就会好的。”清杉虽不是追求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但是如今脸肿成这个样子，五个手指印比昨天还要明显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出门都要吓到别人了。
    陆辛诚的厨艺还是那么好，清杉也没有沉浸在昨天的事故里，反而胃口大开吃了好多。一整天清杉都不愿意出门，一来是没什么心情二来自己的脸肿成这样也实在不好意思出去，两人就在家计划着这几天去哪玩做什么好吃的。下午的时候陆辛诚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出门去了，告诉清杉可能回来的有些晚，还给了她钥匙，如果她饿了可以自己去附近吃东西。到了晚饭的时间清杉终于挨不住饿，简单的收拾了出门，走之前她还特意认真的记下陆辛诚家的单元号和门牌号，以防自己回来的时候找不到。
    跟着导航走了好久才走出小区，因为昨天是在停车场下车后跟着陆辛诚上楼的，这下再下楼似乎就觉得很陌生了。清杉并不想吃饭，只是觉得心里憋得慌，想透透气。走到一家冰淇淋店，她毫不犹豫的走进去，要了最大份的抹茶冰淇淋，一口口吃起来。冰淇淋一点点从嘴里滑向食道，一口口像是停不下来。最后食道，胃里都开始有了寒意。口腔里则是麻木的尝不出什么味道。不知不觉冰淇淋已经被她吃光了，心里也凉凉的，总算有些舒服了。她以往也是这样，有什么不开心的就一个人吃冰淇淋，吃完一大桶也就觉得心情好多了。不知道是心事被雪糕冻住了，不再会长大，还是雪糕的冰冷填补了原来的空洞。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挡住了路灯的光，她喜欢在高大的树下走，照不到几缕光这样的感觉很安全。耳朵里面塞着耳机，听着五月天的歌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感觉一桶冰淇淋几首有力量的歌就是治愈忧郁最好的良药，她的嘴角不自主的开始微微上扬，那些繁杂的琐事似乎与她的世界不相关。
    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才想起来要早点回去，不然陆辛诚到家里看她不在家肯定会着急。虽然刚才都是没有目的瞎逛但是她总是习惯左转，因为很怕迷路所以无论多么心不在焉她都会下意识的记住路，现在按照原路返回就对了。走着走着在一个转角的路口被一家装修很特别的水果店吸引了，想着陆辛诚家里都没有水果，正好买些回去。一进店就听到一男一女在挑果篮，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但是她也没有在意，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董曼萍母子。她挑好了几个杨桃和苹果准备到柜台结账，结果听到有人叫“shanshan”她条件反射的回头，就撞上董曼萍询问的眼神。礼貌的叫了一声“伯母，华哥哥”尴尬的是她不知道要不要摘下口罩，让他们看见了又该怎么解释。正想着，董曼萍已经笑着上前来帮她将口罩拿下了。她有意的将脸侧过去，可是还是被他们看到了脸上的指印。董曼萍马上严肃起来“杉杉，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此时华玄空的也皱着眉满眼的担心，这样的表情让她有些意外。
    “伯母我没事，您别担心。”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你跟伯母回家。”
    说着就要拖着她往外走，华玄空这才拦着她说：“妈，你干嘛呢？我们还要去医院看外婆的。回来了您再慢慢问也不迟啊，再说了还没结账呢。”清杉也说；“对啊伯母，您有事就先去，我真的没事。我最近住在朋友家里，我还没跟他说呢就这么走了他该担心了。”
    “今天我什么事都没有了，我跟你去你朋友家顺便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清杉这下吓傻了，恨自己瞎说话。要是知道她是住在陆辛诚家里，那多混乱啊。“不用不用，我朋友今天不在家所有我才自己一个人出来的。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了。”这才放下手中的水果跟着他们去了华家。一路上清杉将昨天的事一一告诉了董曼萍，董曼萍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气愤的说：“烈槿也太骄纵了，也不比你小多少这么小孩子心性，真是不懂事。你放心你奶奶，爸爸和阿姨肯定狠狠训过她了。在木家别人不敢说，但是奶奶和爸爸一定是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以后还是要回去让烈槿跟你道歉，好好赔罪。”清杉觉得这些倒也没什么，她只是害怕尴尬，再说了她的自尊心不会因为一句勉勉强强的道歉就能填补的。但还是点头说：“我知道了，但是伯母你一定要保密不要让我妈知道。还有这几天我还不想回木家，奶奶要是看到我这个样子肯定也会生烈槿的气。还是不要让她担心了。”
    “也好，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到。你放心我会跟你奶奶说，就说你和阿空去海岛了。还有你妈妈那边我也告诉她一声不会让她怀疑。不过如果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不要一个人憋着了，不让你妈妈知道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要告诉伯母和哥哥，我们会为你做主的知道吗？”“嗯嗯，我知道了伯母。”这样的话这两天之内已经听到第二次了，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原先的那些忧郁难过也都烟消云散。虽然她觉得这些怜悯成分居多的关爱自己并不想多要，但是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关心也已经非常幸运了。
    这段时间似乎都没有在一个地方好好的待过，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清杉很不舒服，她更喜欢安定的生活，即使没有几个往来的朋友，没有很富足的生活，甚至可以没有很多关心她的人，自己自在的待在小小的安乐窝里就很幸福。那种归属感是这么多年来最渴望的，可是到如今，她依旧是四处飘荡，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也很少有称得上“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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