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配逆袭之孤女皇后

20181121更新

    
    楚昭华对阵梁家的第一场,她大获全胜。
    本来同门间私下斗殴也属常事,一群冲动又有武力的少年聚在一起,若是一点冲突读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可现在事情闹大了,林衍之去查证了一番,便回去给师父汇报,最后铁板钉钉地出了决定:梁越陵和王翰等人逐出师门,其中梁越陵废去武功。
    废去武功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一废,根骨都会受损,今后便是要再重新练起来,恐怕是千难万难,又不是人人都像楚昭华,还能再次起复的。
    而被崇玄逐出师门,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不入仕便没什么影响,可入仕的话,光是这一条就会被当成品行不良的证据。
    入了夜,楚昭华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旧衣,这种衣服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寻常百姓都会有几件类似的,可她面容白皙秀丽,在黑夜中却有股惊心动魄的美。
    她身形如鬼魅一般,溜出了自己的女弟子宿,往梁家住的那家男宾宿所去了。傍晚的时候,由掌门亲自废了梁越陵的武功,他们要明早才会启程离开崇玄,她决定今晚再去送他们一件永生难忘的礼物。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逻弟子行进的路线,悄无声息地埋伏在院子里,观察着哪一间厢房才是梁越陵住的。只见那几间客房都有烛火亮着,有一间还传出梁继贤的声音来:“明早就要离开了,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全部都准备了。”
    梁继贤停顿了片刻,叹气:“越陵他……唉,其中一辆马车上多铺些被子,别让他觉得不舒服。”他又问:“他现在如何?”
    “大少爷心绪还是很不好,刚才还把服侍的人给骂走了。”
    不过是废了武功而已,又不是断手断脚,居然还要人服侍?楚昭华撇了撇嘴,她当初被废掉武功后,还能撞墙和赶长路,这人真是矫情。
    她等了一阵,等到大多数人都熄灯了,她才猫着腰,偷偷推开了梁越陵的房门。她一进房间,便直接把躺在床上的梁越陵拎了起来,手脚利落地用一根细索缠在他的脖子上,这根细索还是她前几天下山采买偷偷买的。她花了银子雇了一个人帮她去买,还特意蒙住脸,不让人看到她的真面目,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追查最后把她给揪出来。这根细索也很贵,花掉了她一个月的月银。
    但是她从前都一心练武,哪有时间去花钱,再加上玄修长老给的零花钱,久而久之也存了不少。
    “你……你是谁?”梁越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个人勒住了脖子,他顿时惊慌失色,拼命挣扎,“你到底是什么人?敢这样对我,梁家--”
    “--梁家绝对不会放过我。你除了会说这句话,还能有什么实质的威胁吗?”她轻声一笑,含含糊糊压低嗓门,“等你做鬼了再试试能不能不放过我?”
    她打好了一个绳扣,又把两张凳子搬来叠放在横梁下,再拖过一个人,直接踩着凳子飞身而上,将他拴在了横梁上,飞快地把绳结的另一头绑上了横梁,然后割开了他右手的大拇指,用他的血在横梁上写下了一个天字,因为伤口很浅,很快血迹就干了,她就划开了他的另外四根手指,继续把这句话写完。
    “天道好轮回,嗯,挺适合你的。”她低低笑道,“对了,梁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就不放过你吗?”
    梁越陵这个时候哪里还听不出她的声音,但他整个人都是懵的,顺口问道:“……什么?”
    “你啊,虽然总是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我是觉得有点麻烦,但是无所谓,我并不在意。可是,”她语气一变,变得阴森森的,“你不该去碰李毓,你敢找他一次麻烦,我就要你百倍千倍地奉还,懂了吗?”
    她把人栓好了,又一脚踢翻了叠在最下方的那张凳子,梁越陵失去垫脚的东西,只觉得脖子上的绳索一紧,立刻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拼命蹬着双脚,想要逃离这种窒息的感觉。早在楚昭华踢倒凳子的时候,在院子里守卫的梁家的护卫已经警觉,喝道:“大少爷屋子里有人,快!”
    她又笑了一声,推开靠墙那面的窗格,一脚踩在窗台上,等人破门而入,才踏上窗台向墙头跃起,右脚在墙面上一借力,又翻身上了墙头,一转眼便消失在苍莽夜色中。
    梁家护卫立刻把直翻白眼的梁越陵从横梁上解救下来,还分出一拨人,去追楚昭华了。这些护卫就是一起上,她也毫不畏惧,但是她现在不好伤人,便只能逃了。她带着一群人兜了一大圈,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弟子宿所,便直接翻墙进去,谁知道她还没落地,就有人从身后扑上来,将她胳膊反剪,压在墙上。
    她也是有点懵,这三更半夜,哪有人刚好面对墙站着的,正好把她抓了个正着?她飞快地思索着之后该怎么把事情解决好,便痛呼一声:“你干什么?!”
    那人一听见她的声音,就松开了手,干巴巴道:“……又是你?”
    楚昭华转过身,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和手腕,待看见月色下那张俊秀的面孔和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便松了口气:“你干嘛半夜里对着墙站着?你才是很奇怪啊。”
    半夜三更不睡觉,还站在墙角下,她怎么不知道李毓还有这种奇葩的爱好?
    只听李毓又干巴巴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这和不要脸有什么关系?”
    “你半夜不睡觉,跑来我这里做什么?”夜色浓重,他的神情不虞,语气也不怎么好,可耳根却红得就快滴出血来,“夜袭?”
    楚昭华顿时又笑开了,她这回能理解李毓为何误会她,但是她要说这是凑巧,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不过不相信也无所谓,她没打算解释。正好弟子宿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忙握住他的手臂,小小声道:“他们是来抓我,你千万要保护我啊……”
    梁家的护卫中有人看见一个黑影进来了,他们也顾不上请示掌门,直接把门踢开。大多数男弟子在这个时间都睡了,突然听见一声巨响,被扰了清梦,自然火气也不会太小。两家护卫二话不说,闯进来后就一间间搜起人来,引得大家怨声载道。
    罪魁祸首却还在好整以暇地撒娇:“你难道真的不帮我?我要是被梁家人抓到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可就会很惨了。”
    其实李毓也很想问,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能引得对方不顾再次得罪崇玄大张旗鼓地抓捕你。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他拉开房门,把她推了进去,又把她藏到床上,在她身上堆满了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
    崇玄弟子宿所的房间都不大,没有隔断,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橱和一张书桌。就连这床也就只能睡得下一个成年人,他们两个都挤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床铺太过狭窄了。楚昭华只能蜷缩着伏在他的腿上,李毓不但往她身上盖了被子,还用力压住,她不得不紧贴着他的小腹,这个姿势可就有点太微妙了。
    “殿下,外面这样吵闹,可是吵到您了?”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有一个男女难辨的声音轻声询问。
    李毓压在她身上的手劲竟还紧了紧,沉声道:“进来说话。”
    门口的人告了个罪,慢慢地推开门,这一开门,外面喧闹的声音在一片夜阑人静中就更加明显,而这喧闹的源头,离这边也越来越近了。
    推门的是太子李疏派来服侍他的内侍,弟子宿所房间太小,内侍就只能住在偏房。他又问道:“殿下可要奴婢把人赶远些?”
    “赶走?”李毓望着门外,“怎么赶?”
    转眼间,搜人的就已经到了他这个小院。内侍见这些人当真要冲撞李毓,立刻尖声道:“大胆,你们都是什么人,凭什么随意闯进来?”
    为首的护卫冷笑道:“我家主人便是梁家梁大人,你又凭什么阻拦我们?”
    内侍笑了一声,嘲讽道:“梁家算什么,论到祖上也就是个商人,士农工商,商人排最末,这出身倒是极好!”他的声音尖细,要比一般男人的声音都要尖很多,面白无须,看上去……倒有点像是阉人。
    正巧梁继贤也已赶到,大步走进院中:“是谁多嘴在妄议我梁家人?”
    内侍还要再开口嘲讽回去,却听李毓低低地道了一声:“住嘴!”他虽然坐在床上,衣衫不整,就连发冠都没有束,可开口之后倒是有股威严:“我听说过妄议朝政,妄议皇权,却没听过什么梁家,原来小小梁家也敢同妄议二字连在一起?”
    梁继贤看着李毓,还有他身边的内侍,眼神闪了闪,他并不是真正愚蠢,本来权贵门阀要送自家子弟进崇玄也算是很常见的事,可是能带着随身伺候的宦官住在一个独立的小院子的,那可很少见。
    他挥手让护卫们先出去,又试探地问道:“这位小公子贵姓?”
    李毓这样坐着,双腿都被压得发麻,便动了两下,只是脸色开始有点不自然。他缓缓道:“蔽姓李。”
    姓李,还能宦官贴身伺候,那就只有皇族了。
    他没听说过有哪位皇子是被送到崇玄来修行的,想来也不会是最受宠的李琉,和身为储君的太子李疏。但就算是一个不被皇帝喜爱的皇子,他也得罪不起。他弯下腰,赔笑道:“扰了殿下清梦,微臣真是罪无可恕。”
    李毓语气清淡:“扰了清梦却不算什么。那位梁师兄才是真的有意思。”
    梁继贤也听出他语气不善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问:“殿下的意思是……?”
    “梁师兄时不时叫上几个人来找我麻烦,我就想问问这是不是出自于梁大人你的授意?待过年的时候回到长安,我也想问问太子哥哥,是不是陈家有什么别的想法了?”陈老太傅是太子的老师,算是站在太子这一条船上的,现在李毓也可以算是太子这边的人,他有自知之明,凭自己的身份是不够的,便直接搬出了太子李疏。
    梁继贤出了一头冷汗,他不过是和陈家结了姻亲,可说到底,陈家的姻亲太多了,势力也太大了,他在陈家面前,就如同浮游和大树,小溪和江海,包括他现在的官职,也是完全倚仗陈家的。他一边在心里怒骂梁越陵,一边赔不是:“殿下误会,绝无此事,一定是梁越陵那个小兔崽子惹是生非,回头微臣打断他两条狗腿,给殿下赔罪。”
    李毓道:“也不必打断两条腿这么严重,大家同门学艺,打打闹闹总是难免的。”他稍顿了顿,待看到梁继贤脸上的些微喜色,便又道:“打折一条腿就够了。”
    楚昭华憋着笑,忍得全身都发抖了。
    李毓这分寸拿捏得正正好,既不过分苛求,也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见他就算年纪还小,那股黑心眼却一点都不少。
    梁继贤再次告罪,最后命人退出去,只在别的院子里搜了搜,就带着人走了。
    内侍把香炉里的香换了新的,又问:“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李毓摇头:“你们也去睡吧。”
    房门又重新被轻手轻脚地带上了。他确定人已经走开了,便掀开被子,正瞧见楚昭华笑着抬起头来--
    色如春花,他忽然想到这个词。
    她用手指梳理了下乱了的长发,压低声音道:“你的人喊你殿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毓沉默。
    “你上回说我不了解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又怎么去了解你?”
    李毓往后挪了挪,尽量让自己离得她更远,他刚才挪动双腿的时候,她的脸颊刚好贴到了他的下腹,现在他有点难受,这难受中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畅,他刻意屈起一条腿,掩盖自己身体上的反应:“人都走了,你还不回去?”
    她是得回去了。估摸着梁越陵还得昏迷一会儿,等下若是说出她的名字,梁继贤可能还会去女弟子的宿所折腾,不过他们可不敢像闯进男弟子宿所时那样不管不顾,还要先去向崇玄掌门请示,一来一去,她还有很多时间。
    “谁知道他们是真的回去了,还是在半路上守株待兔?我看我还是再等一会儿。”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她笑吟吟地回答,“我偷偷溜进去,把梁越陵吊在横梁上去了。”
    “……”
    “我有分寸,才吊上去一会儿他们就冲进来了。”
    “……你,”李毓犹豫片刻,又似乎觉得不太好启齿,“你就一直穿着这身衣服?”
    “是啊,难道我出门做坏事还要再带一身替换的衣服?”
    李毓的脸色都黑了,她把人吊横梁上去时穿的就是这身灰扑扑的衣裳,等到一路逃跑到这里也是穿的这身衣裳,现在她还穿着这身衣服躺在他的床上他的被窝,他连洁癖症都要犯了:“你,把衣服脱了。”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很不妥当,但是要咽回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楚昭华微微一怔,然后听话地开始脱起外衣来,她倒是一点都没不好意思的情绪。李毓看到她真的开始脱衣服,头发都发麻了,忙扑上去阻止:“你到底还有没有矜持,怎么可以……可以……”
    楚昭华又笑了,她这回进入幻境,时常都忍不住想笑:“不是你让我脱的吗,结果我照办了,现在你又要我矜持,所以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她顿了顿,又特别委屈地开口:“再说,我现在都脱好了。”
    李毓被刺激地脱口而出:“就算你脱了外衣,也不要想我会负责。”
    “……”
    “你、你不要想着赖上我。”
    “……”
    李毓见她不说话,又嘀咕道:“想要我负责,想得美。”
    楚昭华噗得一笑,立刻捂住嘴唇,软软地靠到他身上:“又不要你负责啊。”再说她是喜欢成年后心智成熟的李毓,又不喜欢现在少年状的李毓,只有逗趣的心思,可没真的想要把他怎么样。
    李毓被她一靠进怀里,脸上发热:“起来,你该回去了。”他本来是想把她扶起来送走的,谁知道他正垫着她的外衣,她还没起身又被拉了回去,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几乎是怀疑人生地望着头顶的床幔,肋骨被撞得还有些隐隐作痛,可偏偏全身上下每一处的感官都异常灵敏,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的柔软,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她那头缎子般又柔又细的长发。
    楚昭华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也不再逗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套上靴子:“我回去了,不过明日,你想要同我一起演练剑法吗?”
    李毓蜷起双腿,盯着眼前的一方被子:“再说吧。”
    她也不打算多作纠缠,轻轻地推开窗子,身段灵活地爬了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夜色中。
    李毓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用力在床板上捶了一拳。
    这一晚却是风平浪静,没再出现梁继贤领着人闯进女弟子宿所,把整个宿所再搅合一遍的事。倒是翌日,他们从崇玄离开,是用担架抬着梁越陵下山的。梁继贤为了完成对李毓的承诺,竟是把他那宠着护着的侄儿的双腿都打折了。
    楚昭华为了给梁继贤添堵,还带着同门把那个吃人肉的尹魔给还给他,反正对方手脚都废了,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有仇的,自然可以找到梁家有仇报仇。
    梁越陵躺在担架上直哼哼,看见她,双眼立刻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楚昭华顶着他那想要在她身上开出几个血洞来的目光,微笑着劝诫:“梁师弟,不,从今往后,你我就不算是同门,希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行差走错。”
    梁越陵差点就要从担架上冲下来掐死她,但很快被梁家护卫七手八脚按回担架上。
    “大少爷,你的腿不适合下地!”
    “少爷你还有伤,不要再给梁爷增加麻烦了。”
    “楚姑娘想必也懂得一句话,莫欺少年穷,今日我侄子是遇到挫折,可谁也说不准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梁继贤道,“做人且留一线,何必苦苦相逼。”
    明明是他们先来逼她,她不过是当场反击了,反击后他们的下场也惨了点,倒是成了她在苦苦相逼。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着就不怕闪了舌头。
    楚昭华笑了笑,意味深长:“那便来日再相见了。”
    她把尹魔丢还给梁家,就算完成了任务,便要往回走,谁知却和前来送客的宋师叔一路。宋师叔名世言,年纪比林衍之都大不了几岁,他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特别跳脱,每回下山游历,都会惹了一屁股债,最后又有两三年龟缩在山上不敢出门。
    宋世言拍了拍她的肩,称赞道:“我听掌门师兄说了,他说你很厉害啊,轻轻松松就让那个吃人的大魔头束手就擒,很有前途啊!”
    楚昭华避开他还准备继续拍在她肩头的手:“师叔谬赞了。”
    他第二下拍了个空,也一点都不在意:“过几日下山游历是我带队,我也带你去好不好?你看你成天跟着我玄修师兄窝在这山上,又有什么意思呢?小姑娘也该出去见见世面,山上就这么些人,成天对着都太熟了。嗳,闭门造车这个成语你听过吗?”
    楚昭华最怕这位小师叔,也不是因为他每次下山都能拉到满世界仇恨的灾星体质,而是她真的很怕话痨,尤其是这个话痨一旦开了闸,就要追着她把话说完才行:“我识字的,也学过成语。”
    宋世言继续道:“你知道你现在算什么吗?就是四个字,闭门造车!只有见识过山下的花花世界,才会对自己的人生有新的了悟。”
    楚昭华问:“小师叔,你的人生感悟都是在被人追杀中产生的吗?”
    宋世言尴尬了有那么一小会儿,随即搓搓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根本没这回事,都是误会!对,就是误会。嗳,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对着师叔说话这样不客气,你这师侄当得很没礼貌哦。”
    他们已经走到了书室。
    楚昭华立刻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字帖没有写,小师叔再见。”
    她不给宋世言继续抓着她话痨的机会,连轻功都用上了,脚底抹油,进入书室避难。她冲进书室,还顺便把大门都关上,转身一看,却见书室里还坐着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正在读明经的李毓。
    他可能看到她了,也可能根本没看到,总之在她进来之后就没正眼看过她。
    楚昭华安分地跪在自己的书桌后临帖,一时间,书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李毓间或翻书的响动。
    明经是西唐科举中很重要的一科,主要是用来选拔做实事的官员的。他学明经,学的也只是为人臣子之道,可是那根本不够,他要当的根本不是什么治世的臣子,而是帝王。帝王之道并无书本记载,有的只是一代代口口相传的御下经验。而这个,他的父皇学得也并不好,太子太傅学识渊博,能教的也只是所谓的臣子之道。
    但对于现在势单力薄的李毓来说,他首先要学的就是臣子之道,只有先当太子手上的一把刀,这刀被磨得越快越锋利,将来才有和太子相争的一天。
    楚昭华临完了字帖,伸了个懒腰,靠在后面的书桌上看他:“大家都在练武,只有你在看书。”
    李毓头也不抬,把手上的明经翻过一页:“你不也在书室?”
    她挪动了一下位置,转而趴在他的书桌上,跟他面对面:“我已经练得很好了啊,现在应该多读书。”
    李毓笑了一下,抬起眼瞥她:“多读书想做什么?”
    西唐还没有女子科举的先例,十载寒窗苦读也不是说笑的。她现在就算开始读明经,考科举,也根本来不及了。
    楚昭华煞是认真地开口:“将来当宠姬啊。”
    “宠--”李毓被呛到了,“什么?”
    他以为她将来的目标是成为有名的剑客,横行天下、占山为王之类的,谁知道竟是这么清奇的想法,他真想把她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
    “首先,先去给人当侍卫,近水楼台嘛,侍卫当着当着就能变成贴身侍卫,既然都是贴身侍卫了,当然主人的吃穿住行都可以参与了,接下来,就会有一个名分,这名分不用太大太好,够用就行。”楚昭华道,“然后,大家就会发现我不仅仅是功夫好,还能红袖添香呢。你看,我能够自保,还能保护人,又有情趣,将来怎么就不能当上宠姬了?”
    这真是很有道理,李毓也无法反驳。他甚至还默默在心里加上一句,就凭她的容貌,的确是能够得宠的。定南夫人那种连狗都嫌的脾气,还不是始终能得圣眷,除了因为她的那张脸,不会再有别的缘故了。
    楚昭华说完,便随手翻了翻他桌上的那一叠书,翻着翻着,她突然抬起头,打量他的眼神都变了:“原来你是这样的李毓……”
    她敲了敲那本书皮上写了《咏台春》的诗集,把整本书调转过来,展现在他的面前。
    “……”李毓看清了书皮里包藏的内容,沉默。
    楚昭华见他不说话,只是握着明经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便又道:“这画得很粗糙啊。”
    李毓终于反应过来,伸手过来抽她手上的书,他怎么会知道这不是一本诗集而是一本避火图?他怎么知道黄师兄告诉他这是时下卖得最好的诗集时脸上那怪异的笑容是那种意思?他更不知道楚昭华的反应这样异于常人,一般女孩子突然看到这个,难道不该害羞地把书扔到他脸上骂他下流吗?
    她见他来抢,手脚利落地把避火图往身后一藏:“不行。”
    “拿来!”李毓推开书桌,站起身过来抢这图册,“这不是你该看的。”
    楚昭华不服:“你可以看,我就不可以?”
    “我也没有看过。”李毓生怕她带着这本图册逃出书室,便抓住她的肩膀把人拖回来,他用的力气大了,甚至还用上了内力,反而是楚昭华毫无防备,被他一下子按倒在地板上,她摔倒的时候正好后腰撞到了一张书桌,桌子的主人特别懒,连桌上砚台里的墨水都没倒掉,这下桌子翻倒,砚台咣当一声摔在地板上,墨汁溅了两人一身。
    楚昭华只觉得自己的腰在这一瞬间都被撞断了,痛得眼冒金星,连叫都叫不出来。她手上失了力道,避火图脱手而出,就落在她手边的不远处,先是书脊落地,然后哗啦一下,飞快地翻了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多灾多难的腰部默哀,李毓又随即压了下来,这下可把她肺里的最后一口气给硬生生挤了出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李毓也没有因为多了个人肉垫子而好过太多,他压上去的时候,右边膝盖重重地磕在桌角,半边身子都发麻了。他眼里只盯着那本避火图,见她身残志坚还要孜孜不倦地去抢,伸手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指,生怕她还会挣脱,干脆十指紧扣,连甩都甩不开。
    楚昭华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她到底在干嘛,既然他想要那本图册,给他就是了,何苦这样折磨她自己?莫非她看到少年时期的李毓,就连自己的心智也一道退化,变得如此幼稚不堪了?
    那可就不太妙。
    李毓摔在她身上好一阵,才慢慢地撑起身来,他的身体很烫,手心也是火热的,脸上却再也没法维持平静,他一碰到她,根本就冷静不了,只想让“冷静”那两个字赶紧见鬼去罢:“你……”
    他下意识地低头,那截纤细白皙的颈项正好映入他的眼帘,她的皮肤太白,甚至比弟子服交领出露出的白色中衣还要洁白,一缕黑色缠在她的颈上,更显得格外靡丽。他被这抹洁白刺痛了眼,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嘴唇紧贴着皮肤下青紫色的大动脉。
    “……!”楚昭华震惊地睁大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嘴唇摩挲过她的颈项,又顺着下巴慢慢往上移,最后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李毓亲吻人的动作很生涩,生涩到咬破了她的嘴唇。她满脑子都是牙齿磕碰的声音,还有她受伤的口腔内壁。好不容易等到他退开了一些,皱着眉看了看她破了口子的嘴唇,又颇有实践精神地再次俯下身。
    她抬起手,袖子从上臂处滑落,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臂,这手臂松松地环住了他的肩,手指滑入他的头发中,缓慢又轻柔地抚摸,他得到了回应,把人抱得更紧,身体紧紧相贴,可他就是觉得还不够,根本缓解不了他身上难言的火热。
    似乎总是觉得,还少了一点什么。
    可就算吻得再深再激烈,再是难舍难分,都还不够。
    直到远处喧闹传来,他们才陡然一惊,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这里是书室。大家读书写字的地方。
    楚昭华虽然向来都胆大包天,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但她还不至于去亵渎这散发着淡淡书香和墨香的书室。她转过头,看了看退到一旁的李毓,他用额头抵着屈起的双膝,背脊弯成了一个球,一言不发。
    她拍了拍衣服上起皱的地方,站起身出去了。
    书室门被拉开又被关上,透进来的空气无比清冷,让他原本被一时冲动掌控的头脑又冷却下来。
    她大概是走了吧……也对,跟他一直留在这里又算什么?他没有什么是可以承诺的,他的未来,他的前途,甚至他的性命,都是一片黑暗无光。就算她想,和他一道又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咬着牙,眼眶火热,等待身体也一道跟着冷静下来。
    没过多久,书室的门又被打开了。楚昭华端着一盆清水进来,放在一张书桌上,拿抹布沾了水开始擦拭地板上的墨迹。她做事很仔细,一点点细小的墨汁都没有放过,一盆清水中很快漾开了一丝墨色。
    李毓深吸了一口气,也上前帮她一起打扫。他们足足忙了半个多时辰,才把碰翻的书桌还原,蓬乱的书册叠回原来整齐的模样,地板光可鉴人,再无墨汁的痕迹,那一盆干净的水也变成了黑灰色。
    “不知道你是在害怕什么,”楚昭华端起水盆,又侧过头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失去也并没有这么痛苦,最重要的是,失去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她大概有点懂得李毓的想法,他隐瞒重生的秘密,只是害怕她会觉得他一直在欺骗。他太想做得太好,反而患得患失。可是她是不同的,她上辈子过得一团糟,没什么再能失去,也没什么好害怕失去。她回到女弟子宿所,换了身衣服,原来染了墨汁的那件洗了两回怎么都不能完全洗干净,便直接放弃了。等她空闲下来,方才想到一个问题:那本避火图还在李毓手上。
    其实她也没有想看,只是好奇而已。
    很快就到了今年游历的大日子。今年是由宋世言小师叔带队,游历的人选也是由几位师长一道敲定的,楚昭华还特别被拉出来,作为小师叔的副手。这件事引起了玄修长老很大的不满,第一,他觉得游历除了浪费时间去游山玩水根本没有别的用处;第二,即使游历有用,只要是有宋世言在,那就等于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第三,不服的话参照前两点。
    掌门师叔却很强硬地驳回了玄修长老的意见。
    根据她的记忆,小师叔的确是接下了一个悬案,离崇玄百里外的山城,那里连续几个月都有人音信全无,那些失踪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基本都没什么相似的特征。而她当时正忙着闭关,是没有参与这次的游历的,但是最后听回来的师弟说,他们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宋世言虽然有点不靠谱,可是就凭着他那拉仇恨的能力和灾星体质,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地活到了现在,就知道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到头来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查到,可见这个无头公案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因为要出门历练,每个弟子都得到一把新的佩剑,是开了锋的那种,剑柄上还刻上了名字。楚昭华更是幸运,玄修长老挑了一把自己收藏的好剑赠给她。
    整个游历的队伍共有七人,她和叶令都是玄修长老门下的弟子,李毓和晏明书是掌门师叔的弟子,剩下三人则不太有存在感,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来。宋世言一接到人就开始抱怨:“我跟掌门师兄要林衍之,他竟然不肯给,说他在山上修身养性就足够了。你说说,这是不是在特意针对我?别人问他借林衍之,他都肯给。”
    他一开口,大家都顺势静默,没有人敢开口,生怕再勾起他的话痨之魂。
    他们按照预定的行程在山下的镇子上补充了干粮和清水,继续往南。现在已经是夏初,正午的太阳特别晒,顶着烈日翻了一座山,中间还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在下山的路上就有一个女弟子支撑不住了,她先是远远地坠在最后,后来腿一软,直接从坡道上滚了下来。
    宋世言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她的衣领,才没让她就这么滚到山脚下。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宽袖长袍,依然仙气飘飘,再回头看自己带的这些弟子,大多满头大汗,面红耳赤,他不禁摇头:“唉,太差了你们,才走了这么点路就这副模样,你们平时难道都偷懒去了吗?”
    叶令压低声音道:“走了两个时辰,中间都没休息一下,谁受得了?”
    其实叶令也是楚昭华比较熟悉的人,当初她刚重生回来,英勇无畏地撞完墙后,那个给她送饭又挖苦了她几句的师弟就是他了。
    “师叔,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刚刚差点滚下山的、队伍里唯二的女弟子莫常青用袖子扇着风,一张小脸蛋也晒得通红,“现在太阳这么大,再晒下去,就要晒黑了。”
    宋世言抽出折扇,刷得打开了扇面,遮在头顶:“晒黑?你就算每天不晒到太阳,也不如昭华皮肤白,还是多晒晒,更显气色好。”
    女人本来就爱惜容貌,现在被他说晒不晒都差不多,怎么会不心中暗恨?莫常青跺了跺脚,嗔道:“小师叔,你这句话我可不爱听了。”
    宋世言奇道:“这是实话,不爱听又怎样?你看,就连李毓都比你白许多啊。”
    楚昭华:“……”
    李毓:“……”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每回下山都能拉到这样多的仇恨了。
    祸从口出,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
    “好了,大家找个阴凉坐一会儿吧。”宋世言摆摆手,率先找了棵树荫繁茂的大树,他斜斜地靠在树干上,拿着折扇慢慢地扇着风,一边还出言刻薄他们,“你们这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了,不过才走了两个时辰而已,个个都跟死狗一样,弱,实在太弱小--咱们的大师姐除外,大家都好好跟她学学啊。”
    “……”竟然帮她拉了一回仇恨还不够,还要再拉第二回?!
    “你们明明都是上了一样的课,师父教得也差不多,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宋世言把折扇合拢,朝楚昭华点了点,“说说你的故事,你平日里是怎么练的?”
    这下,所有人都把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向了她。楚昭华从来都不爆粗,这瞬间她真的很想骂人,她的内心也是崩溃的:“咳,勤学,苦练,坚持。”
    宋世言摸了摸下巴:“嗯……说得再具体点?”
    “每天练剑一万遍,”楚昭华正色道,“每一招。”
    “……”长久的沉默。
    明明她说得都是真的,但就是所有人,包括宋世言,都用那种“你是在开玩笑吧”的眼神看她。
    从前她就很少说自己的习武心得,说白了就是没有人会相信,大家宁可相信她是天才,靠一点天赋就能过目不忘、一蹴而就。
    闲聊几句,就算是休息过了。宋世言很快把所有人叫起来继续赶路:“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按照你们现在这种速度,等天黑了都赶不到下一个村镇,你们是想夜宿野外吗?野外有很多虫蛇野兽,不是你们想得这么舒坦的。”
    实际上,他们应当是来不及赶到最近的那个村子了。楚昭华在休息时看过地图,除非他们后半程都用轻功飞着去,不然就一定来不及。可是别人都不知道,因为宋世言一句话,大家都加快脚程,顺带一路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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