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还是要在虫蛇多野兽多不太安全的野外过夜。
等天色渐渐黑下来,宋世言问道:“来,谁能告诉我,野外过夜要选哪些地方?”
叶令抢着开口:“非雨季的话,夜宿的地方最好选在水边。”
“很多野兽也会到河边饮水,我觉得找个靠山壁的地方比较好,至少自己的背后是安全的。”
“只要点了篝火,就算是野兽也不敢贸贸然靠近,万一有狼群,还是要跳河逃生。”
“河里也不错,若是找不到可以吃的野果和野菜,也打不到猎物,至少河里有鱼啊。”
“吃货,就知道吃!”
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吵起架来。
“……”这么多少年少女中,唯独楚昭华的身体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她有点受不了地按了按太阳穴。
宋世言显然也觉得看这一群小孩吵架实在受不了:“大师姐怎么说?”
“这里有水源吗?有那种适合防守的山石吗?”楚昭华道,“都没有。而天色都已经要黑了,能保证找到刚才说的两类地方吗?不能。现在可以先找一找,找不到就只能随便凑合一下了。”
宋世言打了个响指:“说得对。现在大家都去找吧,找不到就再回到这里。”
众人四处散开。只有宋世言随便找块干净的大石头,往上面一躺,还架起二郎腿摇晃了一下。
“真是好想揍他,如果他不是我们的师叔的话……”叶令嘀咕道。
楚昭华其实也有同感,但是她不会真的付诸行动,她的身体里虽然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那身体还是属于少女纤细的身材,她的眼力和经验都在,可是身体的强度却是跟不上的,不管是体力也好力量也罢,都没法跟后来相比。
简而言之,她根本揍不动宋世言。
她蹲下来看看地面上青草的长势,又看看了泥土的湿度,偶尔还会俯下身贴在地面倾听片刻,这样一边走一边看,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一股小溪流。溪水清澈可见底下的鹅卵石,石头上偶尔会滑过几条小鱼,那些小鱼也是格外灵活,一甩尾就不见了。
她正要按照沿途做好的记号往回走,才走两步就碰上了李毓。
李毓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又看了看她留的指路记号:“师姐,你从来都没离开崇玄十里,怎么对这附近的地理地势这么了解?”
按照她现在年纪和阅历,她的确还做不到这样熟练地寻找水源和在沿途留下隐蔽又清晰的记号,但是她就是这样做了,难道还能被当成妖怪烧死不成?
她微笑道:“啊。我是用书上看来法子,还有附近的地势地形我都查了堪舆图册,虽然年代久了些,但好多还是没变化的。”
李毓也笑了一下,低声道:“师姐看得是哪一本书?”
“……”她语塞了一下,答道,“忘记了。”
“崇玄的藏书库里,可没有这样一本书啊,图册是有的,不过也没有这么详细。”
楚昭华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好吧,告诉你也不要紧,我做梦梦到未来的事情,大概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吧--你不信吗?”
李毓默默地看着她,他会信她才是奇怪了,他默默地转身,准备去叫别人过来。
楚昭华被他将军了一回,自然也要讨回来,便问:“上回那本避--”
李毓立刻捂住她的嘴,咬牙道:“不准说!”
楚昭华握着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拉开,谁知道他的手劲特别大,拉了半天也没撼动动到他。李毓又重复了一遍:“不准说这件事。”总算慢慢把手松开了,他沉声道:“再提这件事,我就像上次那样吻你。”
感情他觉得是她吃亏?她其实倒没有被轻薄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好吧,保证不再提了。”
李毓嗯了一声,又望着她,隔了片刻才道:“我会负责的。不过我也不能保证将来我能不能活下来。”楚昭华其实还有点震惊,虽然她已经知道李毓其实是挺喜欢她的,却不想原来是在这么早的时候。她知道李毓的行事风格,想要勉强他做不愿意的事,那是千难万难,他的性格中也是无情的一面居多。
众人还是第一回在野外夜宿,个个都兴奋得和什么似的,一会儿说要下水摸鱼,一会儿又说要去打点野味,只有宋世言岿然不动,直挺挺地站着河边最干净最平坦的一块石头,睡得正香。
楚昭华比较务实,摸鱼是不太可能的,溪水里的鱼太灵活,他们又没有渔网,自然是捉不到的,打野味倒是可行,不过太费力气,她还是喜欢守株待兔,如果有就出手,没有就算了。反而是山上有不少野生的菌菇,挑出那些肯定无毒的,煮一锅汤就能和着干粮一起吃了。
等到她烧了火,找了一块凹进去一圈的石头洗干净,煮好菌菇野菜汤,剩下那些人已经失败无数次,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李毓竟然还带了盐,便撒了些进汤里,和她肩膀挨着肩膀凑在一起的样子,有股说不出的亲昵。
别的男弟子大大咧咧的并没有觉得不对劲,只有莫常青是女孩子,对于这种不太寻常的气氛总是特别敏感,用手肘捣了捣她:“你们……有情况?”
楚昭华挡住她的手臂,笑了一笑:“嗯,是啊。”
她回答得很干脆,倒让李毓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是一转头便看到她洁白的侧脸,和微笑的红唇,便又扭过头去。
“不喜欢林师兄了?”莫常青奇道,“我记得你从前是一直都很喜欢林师兄的吧?”
“谁跟你说的?根本没这回事,”楚昭华道,“我就把林师兄当哥哥。”
她还是有点记恨林衍之说尽管她哪哪都好,就是把她当妹妹的话。谁要跟他当兄妹,谁要乱伦啊。
“小叶子说的啊,她不是一直都跟在你们身后转。”
竟然是萧叶,弄得整个崇玄都知道她对林衍之有意思的人竟然是萧叶,她磨了磨牙,不太在意地笑道:“是吗,大概是她弄错了吧。我看她和林师兄的关系就比我亲近多了。”
“这倒也是。”莫常青深深地呼吸着石锅中散发的菌菇汤的香气,“啊,真是好香啊,你从哪里找来的蘑菇?”
其实山上都有,就是长在不显眼又背阴的拐角。她之前赶路的时候还捡了一些,后来找到了夜宿的地方,又找到一些,刚好凑够了一锅。
“真是香啊--”宋世言睡醒了,用力伸了个懒腰,凑过来,“汤已经可以喝了吗?”他看了看另外几个弟子:“你们有什么收获?”
其他人惭愧地低下了头。刚才有多雄心壮志,现在就有多低落沮丧。
宋世言点了点他们:“算了,你们也是头一回离开师门这么远,有些事做不好也是很正常的。等到你们需要实战的时候,又会发现,平时练得再熟的剑法也会忘招,都是这样,慢慢来吧。”
他这回没再拿话讽刺他们,倒是奇怪,甚至都没给楚昭华拉仇恨。
待他拿出随身带的碗筷,尝了一口菌菇汤,又夹起二郎腿,开始大放厥词:“看看你们,再看看人家昭华,同样都是第一回出远门,怎么差距就这样大呢?你们好意思吗?啊,好意思吗?”
楚昭华闻言,立刻拿出干粮想要放进锅子里。宋世言立刻阻止:“你想干什么?”
她无辜地回答:“干粮太硬了,放汤里一起煮。”
“千万不要,”他大惊失色,“想法是很好,可是放下去以后就是糊状的一锅,看起来就比较……让人有很多不好的联想了。而且干粮被泡开了,还是不好吃,不好吃也就算了,还把汤都毁了。唉,刚才还在夸你呢,怎么现在就不懂事了?”
他恨铁不成钢。楚昭华自救成功,不然她真怕自己睡到半夜被剩下的人围殴。
还算有点浪漫主义的聚餐结束了,他们把收集来的干枯树枝都堆在篝火边上,又用石块加固了火源,开始分配守夜。宋世言并不承担任何活计的,他们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让小师叔值夜。
楚昭华便和李毓分在一组,值上半夜。
山间本就静谧,风吹草动,溪水叮咚,月色如水,的确很适合情人间低低私语。
楚昭华坐在他身边,轻声笑问:“你怎么突然又接受我了?我记得你之前都还很不愿意的。”
李毓瞥了她一眼,把玩着她主动送到自己手上的一只手,她手心并不细腻,还有不少茧子,虎口处也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可是手指的形状很好看,纤细,又不会柔软无力:“被缠得受不了,那就答应了。”
她轻轻依靠在他肩侧,道:“我梦见我们将来在一起了,但是你穿得很奇怪,是那种厚重的礼服,还有很复杂的玉冠。”
他调侃道:“又是未卜先知?”
“那也不一定,谁会知道梦跟现实是什么关系,会不会我们现在才在梦中呢?”
“你说庄周梦蝶?”李毓捏了捏她的手指,忽然又愣住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地和她亲近起来,为什么面对她时一点都提不起防备,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跟她相识时日已久,可是那根本不可能啊。
“谁知道呢。”她含糊地说了一句,靠在他肩头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似乎是睡着了。他转过头,下巴上便碰到了软软的物体,可能……是她的嘴唇。他攥紧了一根干柴,想要侧过头去看她,却又很迟疑。
正犹豫间,只听远处传来了一声声狼嚎,这狼嚎声传遍了整个山头,又不断有四面八方的狼嚎加入进来。
宋世言一下子从石头上跳起,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怎么回事……你们,喂,都快醒醒,现在不能睡了,赶紧都给我起来。”
白天赶路已经很疲惫,剩下的弟子们都睡得正熟,他一脚一个,直接揣在对方的屁股上,硬是把人踹醒,等看到一脸防备地望着他的李毓,他又抹了把脸:“……算了,你们两个醒着吧?不用我帮忙了?”
楚昭华刚才就已经完全清醒了,荒山野地里有狼是很正常的,可是不该一下子有这么多,听动静,它们似乎还在集结,一旦让狼群聚集在一起,那他们就可惨了。
宋世言看了一圈,慢条斯理道:“好了,这下老天都要磨炼你们的筋骨,锻炼你们的意志,这座山从前都没什么多狼的。现在跟着我走,通统都不许掉队,如果有谁掉队了,还被狼群围攻了--”他露出了一个阴恻恻表情:“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的确没有人想知道后果。
大家背上包袱,两人并排,跟着宋世言加快脚步赶路。楚昭华自觉地在队伍最后方断后。这个时候,很少再会有人抱怨辛苦,光是听见远远近近相互呼应的狼嚎声,就觉得头皮发麻,恨不能脚踏云彩,直接用飞的。
楚昭华走在最后面,紧绷着注意周遭环境上,狼群攻击速度快,最容易挑选坠在队伍后方或是看上去实力最弱的人进行攻击,她作为第一道防线,必须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宋世言也远远没有他表面上来得轻松,他握着剑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偶尔掠过几处半人高的杂草堆,他就能瞥见黑暗深处一点绿光。而继续这样往下走,埋伏在附近的绿光也越来越多,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不小心闯进狼窝了。
他当机立断,寻找到一处山石掩体--是一处类似于山洞的天然地貌,背靠山体,三面环敌总会比四面受敌要好,这附近还有三两棵一人都环抱不住的大树,斜斜地从山体里破土而出。
宋世言喝道:“楚昭华,叶令,晏明书还有李毓,和我一起应敌!剩下的人上树!”
被点到名要上树的莫常青等三人懵了一下,反问:“为什么?”
“还有脸问为什么?”他愤愤道,“当然是因为你们体力差,反应又慢啊,我就说要师兄借我林衍之了啊!”
他们不过刚站好位置,就见远处那幽幽绿火慢慢地靠近了,走在前头的狼毛皮稀疏,瘦骨伶仃,可那股凶狠的气势却从狼眼里透露出来。
楚昭华抽出长剑,那一泓秋水般的剑刃出鞘,她的心也慢慢地定了下来,全神贯注盯着它们不断往前缩小的包围圈。除了叶令比她个头还矮上几分之外,剩下的都比她要高,但是她看上去却不如叶令结实,落在狼群眼中,她就是那个不堪一击的柔弱雌性,最先发起的攻击很可能就会先针对她。
她慢慢地吸气又呼气,这时迟那时快,两头突在最前方的狼猛地扑了上来,因为实在太快,她身边的两个人还有点反应不及时。楚昭华上前一步,避开了第一头狼的攻击,剑光一闪,直接穿透了第二头跃起的狼的腹部,各种内脏包括肠子稀稀拉拉地掉了一地。可是很快这具受到重创的狼就被新的狼群叼了回去,连那些内脏都不放过,看上去是被分食了。
她杀完第一头狼,后背便暴露出来,很快又有新的野狼扑上来。李毓帮她挡了一下,他的长剑嵌入狼的背部,刚好卡在两块骨头之间,差点拔不出来,但他很冷静,双手握剑,总算没有让武器脱手。
他还是第一次自己动手杀敌,虽然对象是野兽,但看到带着腥气的鲜血飞溅出来的时候,他还是稍微恍惚了一下。他的母亲死在一场宫宴刺杀中,他便发誓,他终有一日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宋世言见他们都应对得还不错,便放心地顶在最前方。他刷刷几剑,便把疯狂反扑的狼群杀散,中间有一头垂死挣扎,咬住了他的裤脚,他便一脚踢去,把它踢回狼群,又是一场分食同类的血腥场景。
楚昭华如蝴蝶穿花一样,不断为另外几人提供助攻,她剑法精准又狠辣,如果宋世言还有空闲盯着她看,一定会发觉她出手的角度和时机都太精确了,这不是一个还未出师的弟子能够办到的。但是就算她从一开始就在尽力节约力气,还是渐渐感到气息急促,手臂沉重。
其实不光是她,其他人也累得够呛,嘴里都能尝到血腥味,可就是根本不敢停下来,就是这股求生意识,导致他们还能继续苦战下去。
宋世言再次砍死两头狼,恨恨道:“全部都上树!这是没完没了了!”
晏明书也是常年在门派大比留到最后的人,闻言立刻跳上树去,双手一抓枝条,很快就攀到树顶。叶令还要再挣扎一下,很快被楚昭华赶到了树边,他还不甘心,嘀咕道:“我还能再战三十个汇合,你就是看不起……”
李毓疾奔两步,一脚踩在树干上,手臂运力,整个人干脆利落地爬到一半的位置,朝她伸出手。楚昭华笑了一声,且战且退,待和狼群拉开一小段距离后,转身纵身一跃,去够他伸出的手。
他才刚刚握住了她的手指,就见几个黑影呼得朝她扑来,它们不肯放过这块摆在面前的好肉,还要再扑咬一阵。他瞳孔微微紧锁,一股难言的痛苦涌上心头,他怎么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在面前受伤?若是无法避免厄运,为何他又不能以身相待?
楚昭华一手和他十指相握,头也不回地回身一剑,只听呜嗷一声,狼群铩羽而归。她借着李毓拉住她的力道,向上一跃,然后无恙地扑进他怀里。她借着月光凝视了他片刻,奇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受伤了吗?”
李毓只是摇摇头。
她不太相信,又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遍,发觉他就是身上的衣服被挂破了些,倒是真没有受伤。
宋世言是殿后的,他趴在树枝上,有气无力道:“现在光线不好,我们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下去再战,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它们。”
狼群围在底下,反复地打转,有些还想跳上树来,再把人拖下去。只是这树的确根基牢固,不管它们怎么撞树都不能撼动半分。
“小师叔……”晏明书忽然小声问,“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一开始就躲在树上?”为什么还要费力厮杀一场?
宋世言一听就火了,喊回去:“如果你一开始就躲到树上,还要跟我出来历练干什么?历练什么啊?啊?练你爬树的能力?!”
大家纷纷闭嘴。
本来就很困,硬生生被惊醒过来,又三更半夜摸黑赶路,最后只能抱着树干躲避狼群,实在是有点惨。尤其是上半夜明明睡得正香,被迫突然醒来,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反而是值夜的两个人本来就没睡,没有这么大的落差。
楚昭华在李毓手背上写道:“你要是困,就睡一会儿?”
李毓摇摇头,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在她的手心写道:“你睡。”
她也没跟他客气,靠在他的颈边,用气音道:“喻雅。”李毓握在她肩上的手指紧了紧。她又道:“我梦见你的字是喻雅,喻通毓,毓德瞻雅的意思。”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的确是闪过一个似乎全然陌生又无比熟悉的画面,他在她的手心写字,毓德瞻雅,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只是这个画面闪过得太快,快得让他根本捕捉不住。当真……只是梦见吗?其实底下有狼群环伺,谁都不会心大到还能在树上呼呼大睡。楚昭华也只是闭着眼养神,耳中还留心着树下的状况,因为始终没有办法把这些猎物从树上咬下来,一直在树底转悠的狼群发出了赫赫的咆哮,有一部分狼不想再继续遵守,便离开了,但大部分还死守在下面,久久不愿离去。
李毓侧过头看她,青黛色的发丝遮住了她半边侧颜,他小心地用手指把散落的头发都撩开,又细细地抚摸着她的下巴。她的睫毛又细又密,在眼下落下了一小片阴影,他也试着摸了摸。她其实是醒着的,但是没打算告诉他,红唇微微扬起,看上去亲吻的味道似乎会很好。
宋世言就在他们身边的那棵树上,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真是,这才几岁就开始谈这些情情爱爱,像他这么多年就一心向剑道,坚决不被女人迷惑的人果然是凤毛麟角。
大家在树上枯坐了一日,临近清晨时分,山间却是起了雾气。透过那层乳白色的雾气,底下还有狼守在树下,只是较昨日比,已经少了许多了。宋世言本来想叫所有人都下去,包括昨日没有实战过的三个弟子,但稍微犹豫了片刻,把问题抛给了他们:“如果你们是单独出游,碰到现在的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按照年纪来说,晏明书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那一个,但昨晚被怼了一回,现在也就不敢再多说话。叶令抢先道:“现在树下还剩下不足十头狼,我们齐心协力,很容易就能把它们杀干净。”
宋世言点点头:“是,还有呢?”
莫常青道:“昨夜是师叔保护我们,但是我们将来还是靠自己,就算实力差了些,只要合作,也可以猎杀狼群的。”
晏明书试探道:“我们学的剑法是同门同宗,互相配合,实力更强?”
宋世明指了指李毓:“你觉得呢?”
李毓面无表情地回答:“这些狼是从哪里来的?这座山,不应该有这么狼才对,看那些狼群的模样,很多都是瘦骨嶙峋,凶性难驯,看上去像是西北狼的品种。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它们有没有下山袭击百姓?如果有,为何官府没有清剿狼患?”
“……”宋世明摸了摸下巴,慢声道,“哦,你倒是考虑得挺多。连官府都想到了。你提出这么多疑问,有想过答案吗?”
“从我们下山以来,沿途的村镇都没有官府发文说有狼患,也就是说这些狼并没有下山袭击百姓,即使有,也是极少数情况。再加上这些狼有可能是西北狼,而我们这里属于中原地带,狼群有可能是被人为驱赶过来的。”
“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太多了?”叶令忍不住道。其实不光是他,就是别人都觉得他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把狼群从西北驱赶到中原,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就算有人愿意干,难道狼群就会乖乖听话?
宋世言吐出一口气,李毓身份特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再加上李毓在崇玄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他小看他了:“昭华呢?你准备怎么办?”
楚昭华眉眼弯弯,笑着回答:“我么,当然是选择直接动手。”话音刚落,她率先跳下树去,她看准其中最大最凶的那一头狼,落地的时候长剑借势砍下,竟是将这匹狼劈成了两截。剩下的狼群立刻把她团团围住。
宋世言心胆俱裂,忙不迭跟着跳下去救援。他玄修师兄就这么一个宝贝苗子,要是这回跟着他出了事,师兄还不扒了他的皮。她倒是临阵也没有一丝慌乱,立刻背靠大树,逼退了第一次的狼群攻击。等到宋世言出手,她的情势就更加轻松了。
所有人都从树上下地,开始清扫狼群,实力差些,就两人三人一起联手,很快就把剩下的狼被清理干净。
宋世言内心充满矛盾,他又不是眼瞎,当然看得出她自己一个人都能应对,论实力的确是比林衍之强了不少,掌门师兄说得没错,可是他宁可要一个听话的林衍之,也不想要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楚昭华。
他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话:“行了,我们继续赶路。”
经过了昨夜的惊魂一夜,这回再没人抱怨赶路累,大家只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赶路赶得飞快。
待到了离山脚不远处,迎面便碰上了一大群穿着短打的平民百姓,他们收执火把,手上提着钢刀,看情况是准备上山,突然见到有人从山上下来,惊道:“各位是在山上过夜了?”
宋世言掸了掸衣袖,文绉绉地开口:“小生领着几个弟子借道山上,谁知遇到了狼群,幸亏找了躲藏之处,熬过昨晚才得以下山,当真是惊险。”
“我看不是惊险,而是惊喜才对。这位兄弟你带着这么些小……小兄弟小姑娘,还能躲过一晚,那真是运气很好了。”为首的大汉挠了挠头,“你们这一晚也是吓得半死了吧,赶路怕也不急着一时,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借个休息的地方?”
大汉的邀请自然是很好,他们恨不得替宋世言答应,可是经过昨夜,他们也知道这位小师叔年纪不大,可本事却是实打实的,哪里还敢在他面前抢着说话,只好眼巴巴地望着他。唯独没有用这种祈求的眼神盯着宋世言的便只有楚昭华了,她笑着向李毓做了个口型:“给你说对了。”李毓没回答,而是轻轻地把她有些散乱的长发理到耳后。
宋世言一回头,又看到他们在歪腻,按了按额头:“来吧,大家决定是继续赶路还是找地方休息?”
希望休息的人肯定占多数。宋世言便带着一队弟子跟着人走了。
那个领头的汉子叫程杰,是从外地迁移过来的,他们一群人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住在离最近的那个村子还有十里地的地方。程杰格外热情,立刻吩咐大家给他们空出两间农房来。
被褥都是现成的,不舒服还有点硬,但胜在洗得干净,也没什么异味。院子里还有简易的澡房,澡房是让给两个女弟子用,剩下的人就在后院井边凑合着清洗了一番。等洗完澡,这些半大的小子们反而来了精神,有点睡不着了,开始讨论起昨夜遭遇狼群的情景,昨夜那场厮杀在他们看来实在惊心动魄,可以拿来当上好几年的谈资了。
等到那股兴奋劲过去,他们才各自回房去睡觉。
楚昭华和莫常青睡在一张床上,莫常青本来还拉着她聊天的,结果她才刚开了个头,很快就语音模糊,坠入梦想。一时间,房间里都充满了入睡的呼吸声和鼾声。
这一觉,他们直接睡了个昏天地暗,像是要把昨天没睡到的都补回来。等到他们清醒的时候,却是完全懵逼了--当他们醒来的时候被褥枕头全不见了,他们也不在原本亮堂的农房里,而是被关在了一个黑乎乎的柴房,几个人被麻绳捆成了一串。楚昭华向来都很警醒,有人靠近农房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是宋世言没动,她也假装熟睡,结果随着大家一道被绑扔到板车上,送到这间柴房,又被麻绳捆住双手和双脚。
捆他们的人手法很熟练,越是挣扎,绳子反而会嵌得更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们捆起来关在这里?”叶令艰难地挪动身体,想要挣脱出绳索。结果和他绑在一起的莫常青却深受其害,叫道:“你不要再乱动了,听师叔的!”
宋世言幽幽道:“你们在闯祸之前,从不多动脑子,等到出了事就想到师叔,想要师叔帮你们擦屁股,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不懂这是为什么啊?这些人不就是住在这附近的平民百姓吗?他们把我们捆起来是想做什么?”叶令嘴上说不知道他们想干嘛,可是心里却想,他们肯定不是想把他们抓起来吃人肉的,难道是想把他们给卖掉?除了西唐的一些门阀世家还有家奴可以买卖之外,西唐律是静止贩卖平民的。
楚昭华看了看那绳子,的确是很难解开,她的双手虽然被捆紧了,却是绑在身前的,她弯下腰,去够她藏在靴子内侧的匕首,她弯腰的时候,和她背对背绑在一起的李毓身体顺着她的力道往后仰,方便她行动。她很容易便拔出了匕首,几下便割开了手上的绳子,又一下隔开了腿上的,回过身就帮李毓松绑。
她的一系列动作异常利落,看得大家都叹为观止,异口同声:“哇……”大师姐不愧为大师姐,真是很厉害了。
宋世言怒道:“哇什么?她在想办法自救,可是你们呢?你们除了哇还做了什么啊?”
楚昭华清理完自己身上的绳子,就站起来,想要帮别人的绳子都松开。结果宋世言道:“不要给他们解开,就让他们这样晒晒自己的脑子。”
楚昭华想了想,便把匕首收好,又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把割断的绳子系回自己身上。
“……”众人很崩溃。
不是都脱身了吗,为什么又要绑回去?
叶令痛苦地开口:“小师叔,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难道我们不该趁机离开就好了吗?”
“是啊是啊,我们这样就算是脱身了啊……”
“等他们回来,万一对我们不利,又该怎么办啊?”
宋世言喝道:“都给我闭嘴!李毓你来说,这些人的身份是什么?露出了哪些破绽?给大家开开眼界!”
“不是,小师叔,这个时候我们不应当再这样聊天了吧,是不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李毓沉默片刻:“破绽有两点,他们说自己从外地迁移过来,按现在的西唐律,迁移必须上报官府,再由官府呈上名单给户部,规定迁移后的居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离开村镇居住在这里。第二点,我们在下山时候遇见他们,他们打着的火把是因为要用来驱赶狼群,每个人手上都提着钢刀,若是平民百姓,怎么会有这么多武器?官府本来就限制铁器的数量。”换句话说,打铁铺里每卖出一把菜刀都是有记录的,铁矿本就是军用物资,还没富余到人手一把钢刀的地步。
他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繁杂的脚步声,柴房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了。领头还是那个叫程杰的汉子,他打量了所有人一阵,点了点宋世言:“把这个书生拖出去杀了,找个地隐蔽点埋了就行。剩下的嘛,两个小姑娘小心些对待,不要把人弄伤了,尤其是那个皮肤很白的,应当是能卖出好价钱,至于这几个小子,年纪有点大了,只能卖去当官奴……”
原来是人贩子!
他们这样算是主动投向了人贩子的怀抱了吗?
宋世言忙道:“等等,我的弟子中有官家子弟,你若是伤到了他,他家里人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程杰轻蔑地一笑:“那又如何?等在脸上刻了字,难道那些当官的还会认一个低三下四的官奴吗?怕是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免得使家族蒙羞吧?”
“……那些山上的狼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难道这附近的官府就不管管吗?”
“看不出你这书生倒是挺敏锐,不错,我们是从西北过来的,那些狼也是关在笼子里饿了好几个月运到这里来的。官府?官府怎么管得了这么宽?明明就是赶夜路,运气不好葬身狼腹,尸体都被吃得不完整了,官府能怎么判?”程杰道,“倒是这回收获颇丰,你们竟然还能活着下山。两个小姑娘模样都不错,却是最好卖的。”
女孩子碰到人贩子,才是最凄惨的,不管是卖给人牙子还是送进秦楼楚馆,这辈子就被毁掉了。
“好了,废话不多说,把他拖出去!”
程杰的命令一下,就有一个彪悍的大汉走过去,一把提起系在宋世言颈后的绳结,往人往外拖去。宋世言还有那个闲暇回头朝他们眨了眨眼:“都听见了没有?以后记得学得聪明点啊!”话音刚落,只听那大汉惨叫一声,竟是被削断了手掌。宋世言刷得展开了藏在袖子里的折扇,那折扇竟削铁如泥,他扇子一转,便朝程杰敲去。
程杰的反应也算是极快,忙就地一滚,拔出腰间的钢刀,一刀劈向对方的双腿。宋世言不避不闪,抬起一条长腿嘭得一声把人踹出了门去。他合起折扇,折扇边缘还有鲜血正一滴滴落在地面上。他侧过头:“把他们都松绑吧,我出去把人都处理一下。”
楚昭华会意,很快就把大家身上的麻绳都割断了,他们的包袱和佩剑还在之前的房间里,便也都拿到手上。门外宋世言以一敌十,很快便把这一群人都制服了,再用绳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捆得结结实实的。
他把弄脏了的折扇在程杰的衣服上擦了又擦,又嫌弃地啧了一声:“你们除了谋财害命之外,还把卖了多少孩子去人牙子那里?”
程杰正想开头,就被一扇子敲在头顶,只敲得他头痛眼花。宋世言道:“算了,你也别光用一张嘴说,干脆全部写下来,一桩都不能少!”他主动解开了程杰手上的束缚,又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在他的手腕上割了一道,又从他身上撕下来一大片衣襟:“赶紧写,写完了我好给你止血。”
他这一下割得极深,鲜血一下汩汩而出。程杰脸色惨白,哪里还敢跟他叫板,用手指沾了自己的鲜血,颤颤巍巍地开始写字。宋世言看了李毓一眼,扯起嘴唇笑道:“你倒是很有前途。”这少年,虽然话不多,可是眼力和脑子都不错,遇到危机情况也十分冷静,尽管现在武功有点差,倒也算是可造之材。现在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胸怀和能力,将来必然前途无限,没有对比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这一对比,他看向另外几个弟子的眼神就充满了怜悯,本来武功就很一般了,偏偏脑子还不好使,真是挺可怜的。
宋世言得到了血书一封,根本没有信守承诺帮人止血,而是一人一扇直接敲晕过去:“走了,我们得赶紧去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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