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莫听素反应极淡, 月白风清地, 只轻摇摇头, 只将目光倾注在莫菁身上, 平淡开口道:“我虽私下会见男眷有所不妥,但该守的规矩未曾有半点逾越。”, 她且顿了顿,静默片刻后,沉吟继续道:“可少榕生性谨慎,那日后, 我曾与他通过书信才知道原来他早已私下找过你。”
莫菁心中了然, 回道:“所以美人今日是特意在此处引婢子来的么?”
莫听素从石板上跳了下来, 握着玉笛, 径自走向莫菁, 一双盈盈水眸注视着莫菁坦白道:“没有的事。我本是打算直接去找你, 不过找人去宣你来,刚巧你不在便就此作罢。一时闲来无事, 才打算出来走走的。没想到你被笛声引来,也算是一种缘分。”
莫菁抬眸一笑:“既如此,美人有何事要说予婢子?婢子必定洗耳恭听。”
莫听素道:“少榕虽则有时候乖戾无常,但本性不坏。如果他对你有何不妥的举动, 你且莫怪他。”
莫菁闻言, 心中腹诽, 也就你觉得这贵族公子哥本性不坏, 态度好也是分对象的, 也就在你面前没有张牙舞爪的威逼气势。乖戾无常或是本性良善也罢,总之铁了心要敬而远之的。这样想着,莫菁颔首恭敬回道:“美人言重。”
莫听素道:“你既说你不会将那夜在假山的事情对外宣扬半个字,如有机会,我会说予少榕,不会再让他为难你,你也不必怕自己有性命之忧。”
听罢,莫菁心中有些惊讶,杏子眸微微圆睁:“美人相信婢子?”
莫听素思索了片刻,执着手中笛子,借力旁侧的踏脚石,一跃重新坐回石板上,望着莫菁点头道:“我相信的。当初你落难,为了将你从莫氏手中救出来,四哥想尽了办法。后来君上插手此事,究其原因,当中自然有阿灵推波助澜,说到底君上也不过是看在鹬蚌相争的结果。而四哥,这些年里费尽心思安插在莫氏宗府内那十多个眼线也因在此事中传递消息而暴露,被莫烨年全数揪出处以极刑。不管四哥出于何缘故救你,付出这般沉重的代价,大抵在四哥心中你地位甚重,既如此,于我而言自然也便是个可信之人。”
莫菁有些哑然,一时思绪万千,紊乱且晦涩。从前只知将自己送进宫里来当中有阿灵的周旋,却一直对莫瑾是否也参与其中抱以怀疑,如今困扰自己一时的谜题总算解开了。
当日选择将莫氏的把柄交由瑛酃而不是莫瑾,是因为她知道早晚会东窗事发,故而她只能先祸水东引,将莫瑾撇出这场算计之外。莫菁曾想过,若于莫瑾而言,莫竹青只是莫竹青,那他大可不必管一个陌生人的死活,此事自然不会牵连至他;若莫瑾当真只是对“莫竹青便是莫听素”这件事情揣着明白当糊涂,那又如何会看不清楚自己要他置身事外的用意?
“那日淑妃的刁难,你替我解围,想必……也是他的缘故吧。”
莫听素没有回答莫菁的问题,放眼远眺跟前那一片秀木成林,绝色眉黛如远山缠绵,从前到现在,其实她都很清楚,自己是莫瑾公子的一把刀,虽则不锋利,但胜在听话,莫瑾需要她使向哪里,她便使向哪里。她是被需要的,她不觉得怨恨,也没有委屈,这样很好。
这厢,莫听素转移话题,连声音都似带着自由自在的俏皮活泼:“竹青小姑姑若无急事,也坐下来一起瞧瞧这山间绮丽风光。我还可以吹奏笛曲给你听,日后回了宫,这样的轻松自在只怕再也难寻到了。”,说着,她且惬意地仰首微叹,“明明宫里宫外都在同一片苍穹之下,却不知道为何竟会觉得身在宫外,连清风拂在脸上也格外心旷神怡。”
莫菁了然,也便不再深究下去。她也向往自由,故而对莫听素那番言论深有同感,感叹总算遇到同道中人,遂暂时且放下心中的包袱,“及时行乐”,也顾不得形象,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那半人高的巨石板。待在宫中许久,大抵言行举止都被礼教规矩束缚,莫听素被她这不拘小节的豪爽动作逗得忍俊不禁。
末了,莫菁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恰恰对上莫听素的视线,两人一时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待到两人捂着唇儿笑够了,莫菁才在莫听素的身侧坐定,掌心撑着石板,抬首仰望澈蓝澄净的天空,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四处寂静,只有远处大典的鼓乐之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莫菁觉得自己的心境前所未有的轻松。
莫听素吹起曲子,一如方才的哀怨缠绵。
明明是日华散漫,莫菁无端觉得心境凄冷,她感叹一句:“美人喜欢吹奏乐曲。”
一曲毕,莫听素手中执着玉笛子:“今晚夜宴我要为君上献奏一曲。”
“所以美人才独坐此处练曲?”
莫听素点头。
莫菁又问道:“美人为何不让随行宫妃相陪?也好给给意见?”
她金贵万千,独自一人总显得落寞。
莫听素侧头望向她,淡淡道:“你觉得那些宫妃会与我亲近吗?”
她的容貌足以让她们忌惮与疏离。从前君上不曾召幸,故而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可今晚献奏过后,或许她们便不敢了,也许不会坦诚交好,但至少笑脸相迎。
莫菁沉默,她似乎能揣摩到莫听素的心思。想起从前皇甫光菱恃宠横行,后宫之中竖敌众多,可嫔妃们无人敢动她,依仗的不过是帝王的宠爱。嚣张跋扈的皇甫光菱也可以夺得盛宠,那秀外慧中的绝色美人又有何不可?她似乎可以预见莫听素在夜宴之上的倾城一曲会为她日后绽放出何等的光芒。半晌后,她望着眼前那美艳独绝的一张脸,眼中充满着坚定与真诚,温声道,“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闻言,莫听素执着一方浅笑,微低下头时是令百花亦失色的娇羞,过了一会儿,她又语带怅然地补充道,“况且,我也不想吹奏给她们听。竹青你知道这首曲子的寓意么?”
莫菁只摇摇头,“我并不懂音律,这首曲子好听是好听,就是过于清冷。”
莫听素但笑不语,良久后,她捂着胸口柔声道:“我练了整整三日。从出宫的前夕到现在。从前自问善弄丝竹管乐,如今却忐忑于临头了表现得不够好。”
莫听素的一番话似意有所指。果然,她又道:“方才我吹奏的曲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山有扶苏》。心中有一奢望,经年之后,能有人偶尔想起我为他吹奏一曲《山有扶苏》便足矣。”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蓦地,莫菁竟想起那个恣意张扬的贵族将星。慕少榕……她心中不由得唉叹一声,于莫听素而言,或许那曾是藏在心底的乔松与游龙。若真如此,那夜莫听素的回绝与冷漠到了今时今日却显得尤为叫人痛惜。
“山有扶苏……”,莫菁轻声吟着曲子的名字,“并不适于夜宴上演奏。”
闻言,莫听素也只微微摇头,朱唇含着一丝清浅笑意,远山眉黛绝色,目光只凝视着那一片绮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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