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奸臣之宦妻

140.第一四零章 尽日惊风变(下)

    
    莫菁曾以为在夜宴过后, 莫听素会自此步步高升,荣宠一时,怎知世事实在难料。翌日,随行的宫女们都纷纷私底下议论,素美人在夜宴之上献曲时是何等世间独有的一份风姿。
    着一袭描艳冶海棠素白流仙裙,坠亭台楼阁嵌流苏金耳?,身边伴奏的优伶歌姬都逊了色,只有那风华绝代的美人在万人中央,裙幅熠熠如月华流动,轻泻于地, 宛若遗世独立。玉笛飞声, 如赤凤轻鸣缠绵彩云之间。
    亭荣兴致勃勃地说道,“宴席上的人都听醉了。”
    莫菁在一旁随意问道:“吹奏的是山有扶苏?”
    亭荣摇头,笑说:“是一曲凤求凰呢。”
    听罢, 莫菁心中了然,没再说什么。
    末了, 其中一个在旁摇头叹息,“只怕以后这位素美人的风光并不会止步于此。你是没瞧见, 昨日素美人在宴上加封贵人时百官皆参拜祝贺的情景。”
    莫菁又问:“那君上是什么态度?”
    旁边又一个悄悄凑过来插话,浅笑轻声道:“圣意难测。不过要我说, 前有淑妃, 后有屏婕妤, 美则美已, 却都是恃宠生骄的主儿。后宫中论才情容貌以及家世, 以素贵人之质,都不是另外两位可以比的。”
    听罢,莫菁默默微摇头,心里笑叹,大家都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后宫美人这么多,晏褚帝从前独宠皇甫光菱,后来皇甫光菱没了,便换成了屏飞雪。这两人出身并不高贵,品行才情也并非一绝,究其原因,让其专宠,不过是因前朝错综复杂的裙带关系。加之帝王不会让后宫聪明的人专权,人蠢一点,也只把着眼点放在后宫,比起后宫干政,顶多便是善妒妃子闹腾闹腾,于一个帝王而言,这样省事多了。有班晨太后的前车之鉴,想来晏褚帝对莫听素也会多加几分顾忌。
    莫听素从前不受宠,故然有她自己没有主动去争因素,但晏褚帝心里肯定会对其忌惮几分的。想想皇甫菱和屏飞雪受宠,只怕还真就赢在头脑简单。如今莫听素仅仅是在宴上献曲便这般轰动,百官是闻风使舵的,可帝王未必不会顾忌。
    捧着沏好的茶奉到御前,今夜那勤政的帝王却难得地没有处理政事,反而与自己受宠的妃子秉烛下棋对弈。
    不过怕是娇滴滴的美人也旨不在下棋,整个身子挨在晏褚帝怀里,手里兜着几颗白子一粒一粒地把玩,瞧见黑子一落,于是执着手中一粒白棋思考了好一会儿,大约是没辙了,将白子一放,身子在帝王怀里如猫咪撒娇似拱了拱,媚眼如丝,眼里柔情尽显,慵声嗔道,“君上怎么都不让着臣妾。”
    年轻俊美的帝王眉眼清正,眸色雅冶似莲,只一笑,长指从美人掌中捏起白子一枚,落于与黑子对立一侧后,低首矮颜的一瞬,薄唇贴着美人耳窝子吹气,极尽蛊惑的嗓音:“那孤还替你扳回这一局。”
    怀里的美人含羞又躲进怀里,“咯咯”笑开,清脆悦耳如黄莺啭啼,唇儿却主动贴上来耳鬓厮磨起来,手里的白子嘀嗒散在地上。
    莫菁目不斜视,稳稳当当地将茶汤往旁侧案上放,心中偷偷感叹,能把下棋下得这么富有情趣,这晏褚帝还真不容易。但是这场痴宠美人的戏不知他要演到什么时候,或许,这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
    腹诽归腹诽,到底是御前的人,这样的情景从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所见所闻任何事都要习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
    此时,只见那屏婕妤似忆起什么事,娇声道:“君上,臣妾有一事要想说。”
    晏褚帝敛眉,云淡风轻地一笑:“且说无妨。”
    莫菁在一侧留了个心眼,好奇这宠妃安了什么注意。
    一听下来,才知道这进言是关于莫听素进幸受赏一事。
    换了茶汤后,没有再听下去,而是退出殿室。外间夜风习习,她站在走廊外好一会儿,心头惋惜,昨夜莫听素侍寝,按着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进幸的妃子,第二日都会赏赐些珠宝以示喜庆,这是给嫔妃的体面。
    至于赏赐些什么。这些事儿本该东宫主位主事,再经由内务府操办的。可如今凤座空悬,帝君日理万机,故而不经其过目,也便一头直落到内务府手中。
    可内务府也是有条理的,揣摩圣意都快成了人精,这方面上也自然头头是道,通常赏赐的珠宝越多,妃嫔在宫中也就越招人看待些。
    如今这屏婕妤因了莫听素夜宴上大出风头后加封一事而心生妒意,横插这一脚,莫菁可以理解。
    可她没想到方才就这么让那娇滴滴的宠风吹了几句耳边风,君?延竟真的答应了那屏飞雪赏些茶点过去。
    赏不赏或许没什么,但经由帝君亲口御令,回帝都后阖宫上下都看在眼里,叫莫听素颜面何存?
    这是给妃嫔的体面,更甚者追加封位的不再少数,但论理夜宴之上已加封过一回,再加封,只怕这帝王心里头忌惮几分莫听素背后的势力对前朝的影响,也是不愿意的。那这赏赐不给也便罢了。
    只是,随意便赏赐些茶点过去,这算什么?说到底是因为莫听素于君?延而言不过是个妃子,除却心头上的算计,一切其余不上心,也就懒得周全别人的面子还是因为,他真的就将屏飞雪当成了心头肉,一切自然就百般顺从。
    真是可笑,这样糊里糊涂地,又叫那屏婕妤占了上风。
    一路上心事重重,捧着手里的茶托打算回值房,刚过长廊却瞧见另一头值房院门前聚满了人。
    忽而闻到一声声惨叫传来,莫菁微蹙着眉过去,挨在一片人群里,才知道是有宫女做错事正受罚。
    瞧见那宫女用麻绳绑着扔在地上,几个行刑的宫伯正乱棍砸在其身上,本就单薄的身子此时已然鲜血斑驳,妖冶的红早已浸染了一地沙土,基本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教人不忍入目。
    明明是花儿一样的年龄,这般鲜活的生命,转头便成了血肉模糊,那木棍砸在血肉上钝钝的拍击声萦绕在耳边宛若凌迟。才没几下,那受罚的宫女连惨叫声也逐渐微弱,周遭的宫人有的脸色吓白,有的麻木淡漠,私下窃窃私语。
    莫菁微闭了闭眼,别过脸不忍再看下去,抓紧手中的茶托退了出去。
    可抬头间,脚步却顿住了。她正见旁边如意正捧着精致的食盒也站在一侧观看。
    如意身量尚未足,扎着双鬟髻,可那皎丽的侧脸满是端严清冷之色,她眸色平静,此时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观看。
    不一会儿,如意也回头,对上莫菁视线的瞬间,只微愣一下便恢复神色,过来颔首微曲膝行礼:“没想到在此处碰到姐姐,姐姐今日可安好?”
    一同过来的还有与如意共事的宫女,年纪相仿,手里同样捧着食盒,瞧见莫菁也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脆生生一句,“竹青小姑姑好。”
    “都别这么多礼了。”莫菁虽心头沉重,勉强语气温和些。
    如今走近,两人抬起头来,莫菁才发现她们脸上都有大小不一的红印子。她微皱眉,示意如意与另一位小宫女走至离人群远些的地方,才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都是素贵人手下办事的,这打脸也得看主子。”
    话一出,只见身旁的小宫女一脸忿忿,一双圆眸布满委屈,欲言又止,忍了又忍后只低头不语。
    莫菁望向如意,可如意却只云淡风轻地一笑,清丽的一张小脸淡漠得看不出情绪,只不痛不痒地说道:“姐姐莫担心,如意无事的。”
    莫菁一听,枯着眉眼,只肃容低声道:“你若当我姐姐,万事便别只自己咽下,告诉我。”
    如意闻言,望着莫菁只一愣,随后眼里染起星星点点的暖意,“如意晓得的。”,说着,她瞧那人群里匆匆?攘艘谎郏?圃谙胄┦裁矗?┝耍?耪?幽?嫉溃?敖憬隳?P摹H缫饣岜V刈约海?銮胰缃裨谒毓笕苏獯Π焓拢??侨缫獾闹鞫??峄ぷ湃缫獾摹!
    莫菁转念一想,明白她也有许多事不便对自己明言也便不勉强她。
    此时,身侧的小宫女心思单纯,终于忍不住了,愤愤地插话道:“才不是呢。就是在素贵人身边,我们今日才受了这气。”
    莫菁心头一沉,望向她,严声道,“怎么回事?你说。”
    那小宫女才带着哭腔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是两人奉了令去拿帝君赏赐的糕点,刚巧到膳房碰上屏婕妤的人。屏婕妤平日受宠,故而骄横跋扈,身旁的宫女自然也就跟着颐指气使。
    “原本我们让着她一些也没什么。平日里咱们的主儿心善,什么东西都不与人计较,今儿个我和如意去领茶点,那翡翠珊瑚糕本就是帝君赏给咱们主儿的。可那处儿的人看中了,非要我们的,膳房旁的不要,只要这一盒,还说什么,今日咱主儿能得这赏赐还是多亏了屏婕妤善心施恩在帝君跟前美言,咱主儿才有的。
    婢子气不过,跟她们理论了两句,她们就动手打人。膳房的人怕事不敢作声,只由得她们胡来。
    又怕闹到帝君跟前,咱主儿是才进封的,比不得屏婕妤的阶位,况且屏婕妤如今深蒙帝君圣宠,闹起来只怕咱主儿还得受委屈,婢子和如意不敢张扬,只能生生受这几巴掌,当被狗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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