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月说得很坚决,能感受她也是个有脾气的,邵远不好再坚持,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男女终有别,并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护送的地步。
“不过,若是他日有缘再见公子,定会奉上茶水点心,谢公子今日对我的开导之恩,到那个时候,兴许真的是缘分也说不定。”
邵远听她这么说,唇角一扬,露出一抹温柔的淡淡笑意,宛如前世的时候,每次听她在打趣人就会展露的笑容,纵容又宠溺,就像是镜花水月,虚假得让人心里发寒。
“沈姑娘。”有人叫了一声,打破了她沉浸的思绪。
睁开眼,屋内还是一片漆黑,月光从窗口倒挂着一个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有事吗?”她坐了起来,手指按了按额头,迟迟无法入睡也是一件极为头疼的事情。
“主子请沈姑娘过去一趟。”
“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你以后也不用再来沈府。”
“这是主子与沈姑娘的事,我只是传达主子的命令。”奇风识趣地说,就算是主子的命令,他现在也学乖了,没有打算和她动手,这位沈姑娘破了主子的无数规矩,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以后指不定谁会吃亏呢。
“你的话已经传到,我也听到了。”
奇风又等了一会儿,沈碧月已经重新躺下去睡了,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的打算,便回去豫王府复命了。
当晚没人再来打搅,到了后半夜她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沈碧月再见到江冬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模样,看到她的时候还朝她笑了一下。
“沈碧月。”她主动走过来,特意甩开了孟姝,“谢谢你,我已经想清楚了。”
沈碧月看她一眼,“不客气。”
孟姝凑过来,插进她们话里,“你们从昨天开始就神秘兮兮的,有什么事非得瞒着我说?”
“有什么好听的,在说你的坏话呢。”江冬将孟姝拉开,不给她再发问的机会。
不远处的位子上有几个姑娘聚在一起,眼神一直瞥向她这边,正在小声地说着话,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在谈论她的事情,十几岁的小姑娘终究太过天真,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思。
她从书袋里取出一本书,正想摊开,突然感觉到有个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抬起眼眸,发现是张?。
沈碧欢的位子离她有些距离,平日里时不时都会关注她这边的情况,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注意力并不在她这边,一直没转过身来。
周围人的眼神都望了过来,沈碧月视若无睹,手指轻轻搭在书的封面上,问道:“张姑娘,有事吗?”
张?自从上次摔了马车,伤了身子,就一直待在家里不肯见人,今天还是她头一次肯来女院露面,只是刚来,就来和她打招呼,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沈姑娘,很抱歉,表叔一时冲动,伤了你。”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只是沈碧月有些诧异,周围的人也同样都惊呆了。
沈碧月眉头一挑,“张姑娘是在替豫王殿下道歉?”
张?低下头,脸上有几分愧疚,仿佛伤了她的人并不是豫王,而是她。
“我知道脸对于一个姑娘家是最重要不过的,沈姑娘会觉得气愤也在常理之中,但表叔他做事看起来绝情,却不是没有道理伤人的,这次会伤了沈姑娘,定然是不小心的,还请沈姑娘不要和表叔一般计较。”
既然豫王伤人从来都是有意的,那这次伤她又怎么可能会是无意的,只可能是她做了什么事情触怒到豫王,才会被伤了脸。
张?说话不大声,却还是能让别人听得清楚,她话里隐藏了什么意思,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怀疑的目光忍不住都投向了沈碧月。
“张?,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姝第一个听不下去,就要过来跟她争辩。
沈碧月抬眸,看到了张?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她转过眼眸,正好对上了江冬的眼神,江冬会意,将孟姝给拉住了,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不知道张姑娘的表叔是?”
张?有些意外,“沈姑娘不知道吗?我的表叔就是豫王。”
“原来是豫王殿下,从前一直听张姑娘唤他小叔叔,现在唤了表叔,一时倒是没反应过来。”
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沈碧月的这句话仿佛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论辈分,豫王的确是她的表叔,会叫小叔叔只是为了凸显两人之间的亲近。
秦可的事情过后,张承就不让她和豫王走近了,就连小叔叔的称呼都给勒令改了,她方才只顾着给沈碧月找难看,却疏忽了这一点。
称呼上的亲疏足以看出关系的远近,周围人看张?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沈碧欢听到豫王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发现了沈碧月和张?正在说话,眉头一皱,正想要起身过去看看,玉先生已经走进来了。
张?没再和沈碧月多说,回了自己的位子。
玉先生扫了两人一眼,张?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位子,沈碧月也低头看书,仿佛刚刚那场谈话压根就没发生过。
永安城中最近闹得最凶的就是沈家的这位嫡女,换做寻常人,定然会被这些传言给扰得心烦,甚至闭门不出,名声对一个姑娘来说是再重要不过了,可沈碧月却全然不在意,好像外边在谈论的那个沈家嫡女根本就不是她。
轻微的“崩”一声,串着佛珠的绳子被指甲硬生生绞断,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你方才说什么?”
琼瑶看了眼甘老夫人的脸色,除了眉头皱得死紧,再没什么异常。
“回老夫人,外头在传,说大姑娘的煞星命格是人为捏造出来的,之前慧贤禅师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寒禅寺的方丈一直保持沉默,官府也没个动作,百姓们还以为是有人造谣,议论过一阵就没了,现在又重新被翻了出来。”
对于慧贤的事情,甘老夫人一直都是避而不谈的,琼瑶也拿捏不准她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便也不敢多说话。
甘老夫人弯腰要将佛珠捡起来,琼瑶连忙上前帮着捡,“老夫人,婢子来吧,您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别到时候闪了腰,那可就不划算了。”
“外头还说了些什么?”
琼瑶的身子一顿,捡珠子的动作慢了下来,“外头说,慧贤禅师都是骗人的,六合禅师定然也一样,大姑娘的传言在城内本就是满天飞,会牵扯进去也是迟早的事情。”
甘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都是一群愚蠢的东西,怎么敢怀疑六合禅师,也不怕嘴碎遭天谴,禅师的预言从来就不会出错。”
琼瑶没敢搭腔,一心一意捡珠子。
“再过半个月就该殿试了,叮嘱空篱,让青鸣居里的下人们都仔细着点,别在轩哥儿的面前提到有关大姑娘的任何事情,若是提了哪怕有半个字,也必要严惩。”
为了准备殿试,沈庭轩和沈庭均最近都没去棠棣书院,一直待在府里,对外边的事情自然也是充耳不闻的。
“还有,待会儿将阿苓叫过来,我有事要和她说。”
沈碧月晚间沐浴的时候顺带让菱花去库房里取布和线,打算亲手绣个小香包。
墨笙替她捧了衣服进去,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试探地问了句,“姑娘打算一直都这么戴着面纱吗?”
对于毁容一事,只有邵衍和她知道,墨笙出于担心,会这么问也不奇怪。
“现在觉得戴着也没什么不好。”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并未正面回答,墨笙不再问,带上门出去了。
打发了墨笙和菱花回去休息,她借着夜明珠的光绣起了香包,浅绿色的丝线在水色缎布上缠成一株笔直的青竹,天边几只青鸟飞过,简简单单,却意蕴深长。
这一次不比上次绣鸳鸯,她的速度特别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做出了一个小香包,将提早晾好的香草塞进了香包里,最后收尾,将香包的边紧紧缝上,
“沈姑娘。”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来了。
她恍若不闻,将做好的香包放在一边,取了一块新布,又做起了另一个香包。
身后没有声音,兴许是走了,她的手指捏着针,迟迟停在布面上,就是不下针,她还没想好要绣什么东西。
“沈碧月,你有空做这些东西,却没空来见孤?”那人的手指落在做好的香包上,她要去抢,晚了一步,香包被那人捏在手里,就像是捏在她指尖的针,摇摇晃晃,随时都能掉在地上消失无踪。
“奇风没有告诉你吗?我昨晚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伸出手。
邵衍的眼神落在她的掌心上,瞅了一会儿,突然伸手狠狠拍掉,“啪”的一声巨响,想也知道有多疼。
“姑娘?”菱花听到了动静,出声问道,她和墨笙并未听话地回房,在房里的灯火熄灭之前,一直都守在外边。
甩了甩隐隐作疼的手掌,她咬咬牙,“拍蚊虫,我就要睡了,你们也回房吧。”
担心再这么下去,两人有什么动静都会被察觉,她立马收了夜明珠,房内一下子暗了下去。
菱花和墨笙不疑有他,见房内暗了,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孤有这么见不得人吗?”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也能看清屋内的一切,还有她的脸,这并不影响他今晚来的目的。
“东西我已经还给你了,人我也会帮你找,等找到之后,就彻底结束了。”
“孤还没说结束,你说的算什么回事。”邵衍冷笑着说,不看她的脸也能猜到她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定然是冷漠又平静的。
“你我之间有分歧,这点已经足够了。”她转过身,看着屋内漆黑的一点,淡淡道,“还有,我就算再怎么看轻名声,也不能忍受一个男人随便对我动手动脚的,你是亲王殿下,我不能和你算账,也不能拿你怎么样,那就桥归桥,路归路,总归我什么都不欠你。”
邵衍盯着她的后脑勺,似乎要看清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管那个人说的是真是假,在长公主这件事上,你又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我也不想再去深究,你终究没害过我,说是利用也好,我们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说完了没?”他出乎意料地平静。
“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你我都握着对方的把柄,彼此相安无事就是。”她唇角微微一掀,有点冷嘲的意味,“殿下,你心里也明白,我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只要孟家无事,我什么都不会管。”
“合着你说什么都有理了?”邵衍也勾了唇角,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当初没有你说开始的机会,现在自然也由不得你结束。”
他会是这种态度,她也不觉得意外,微侧过身子,对着他轻轻点头,“殿下若要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不过以后也不用派人过来监视我,我不会对殿下造成任何威胁,还请殿下放心。”
“你说得还真是轻巧!”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狠狠拉了过来,扣在怀里,“你知道了孤的这么多事情,以为能够轻易脱身吗?”
“殿下若要强人所难,我无话可说。”她的眼神冷淡了下来,“放手。”
“你都没听过孤的解释,就一心认定了孤陷害孟家?”他如何会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一句话就谈到了点子上,可沈碧月已经不打算和他再谈这个了,只是沉默。
邵衍的眼里仿佛蓄着冰霜,看了她半晌,最终将她狠狠推开,拂袖而去。
手心磨蹭到冰冷的地面,沾了一些尘土,她抿着唇,轻轻将手掌的灰都拍干净。
她重生而来,本就不该与任何人牵扯上关系,有关系,便有软肋,她的软肋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多上一个,好人,她要避开,恶人,就利用。
邵衍是个恶人,可他没害过她,还帮过她,就当两人互不相欠,回到最开始的起点。
她直起身,正要站起来,突然从腰间掉下一个东西,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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