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走到榻旁,端起酒杯即饮,烈酒入喉,刺激他微微呛咳起来,待缓过后,才对着那人说道:“上官,你赢了,”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寒意,
上官云飞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为李裕斟上一杯酒,接连三杯烈酒入喉,李裕才缓缓说道:“父皇生性多疑,这次若不是你提前暗示,父皇想必对我亦会失去信任,”
上官云飞平静的说道:“一个人在那个位置坐的久了,便会养成视众生为蝼蚁唯我独尊的姿态,听不得逆耳忠言,看不得臣下叛乱,即便你是皇上最爱重的太子,但是,在他还未正式将皇位交于你之时,你一旦有任何觊觎皇权的动作,都会被视为乱臣贼子,”
李裕执杯的手轻轻颤了颤,脸色在那一瞬间也变得苍白,显然上官云飞猜对了,他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那个位置真的有那么令人迷恋吗,让父子猜疑,兄弟相残,夫妻情断!”
“的确,这个位置是很多人想要坐的,要知道登高一呼,八方来朝,天下疆土尽在我手,四海之内皆为我臣,天下人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无上权力,向来是野心之人追求的目标”
“本太子不想争,只想能够与心爱之人相守,”李裕垂眸淡淡说道。
“可她的心里没有你,李禊不死,她的眼中永远看不到你的影子,如何相守?”上官云飞再饮一杯酒,语气幽淡。
“那便,让他——死”李裕望向窗外升起的朝阳,一向温润的眼眸里一片肃杀寒意,
上官云飞直视杯酒荡漾的美酒,没有说话,嘴角却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
两日后,圜丘,举国同祭,
圜丘是皇帝举行祭天大典的场所,坐北朝南,四周绕以红色宫墙,上饰绿色琉璃瓦,朝中人称为‘子墙’,子墙四周各有一大门,分别为‘元,亨,利,贞’四门,正中央是一座三层蓝色琉璃圆坛,以汉白玉栏、柱围绕,
黄昏时刻,天地分割,万物混沌之时,乃被称为‘祭天吉时’,此时本应由皇帝从牌楼西门下撵,由招亭门进入圜丘坛,率领百官祭祀,然早在之前皇帝便下诏书,由太子代为祭天。
酉时一刻,东宫,
李裕一身太子朝服,微微闭着眼睛,由着宫婢为自己整理服饰,上着衣,绣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下穿裳,配藻、粉米,黼、黻四物,开襟领,里着白纱中单,腰束金玉带,悬佩剑,一头长发由玉冠簪在头顶,华服加身,手持天子剑,使得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同以往温润如玉的凌厉气质——帝王之风,
片刻后,一身绣云水纹深蓝色长袍的上官云飞迈步进来,李裕轻轻挥手,宫婢们依次退出,
“上官,准备的如何了?”李裕问道,
“天罗地网,”上官云飞淡淡回答,“只待瓮中捉鳖,”
“很好……”,李裕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寒意,随后他目光定格在上官云飞上,眉头一敛,
道:“你不打算参加?”
“不,”上官云飞摇头,见上官云飞开口,连忙解释道:“我不去的理由有二,一,我虽为臣子,实为太子政客,在他人眼中,我是一个精于算计善谋心术的玲珑八面之人,不适合出现在如此重要的场合,”
“二:今日,李禊的势力绝不会单纯集结在圜丘,此人太过狡智,需要小心提防,且不日前我查到了一些关于他的秘密和计划,需要亲自去查看一番,”
李裕刚想说‘谁敢对你有异议,本太子立马罢免他’的话,在听到他说李禊的秘密之时顿住,声音沉沉道:“哦?他的秘密?”
上官云飞轻轻点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所以我需要亲自你验证一番,我有预感,这个秘密关乎到今日的成败,”
见上官云飞神色如此认真,李裕只好也点点头,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保护到自己,今日若成功,本太子保证以后任何人不敢对你有任何异议!”
上官云飞微微一笑,躬身道:“那我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二人对视一眼,此刻黄昏夕阳渐落,一片昏黄的光晕映在两人脸庞,遮住了李裕眼底对胜利必得的热切和,上官云飞眼底莫名复杂的凉意,
酉时一刻,清思殿,
昭宗斜倚在榻上,手中捏着一颗棋子在轻轻转动,一双含着精光的老眼里一片寒意,他身旁,御前总管太监老李抱着拂尘恭候在一边,耷拉下来的枯皮老眼一动不动,
良久后,昭宗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李转身,为昭宗奉上一盏热茶后才道:“回皇上,酉时过二刻,”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此刻想必太子已经从东宫出发,去往圜丘了”
“刘季述呢,人在哪里?”
“呃……”老李支支吾吾不说话,昭宗眼睛斜过来,鼻孔里‘嗯?’了一声,精光四射:“说话吞吞吐吐,莫不是有什么瞒着朕?”
“噗通!”一声,老李颤颤巍巍的身子此刻利索的跪了下来,膝盖处传来骨裂的声音,豆大的汗珠从老李枯皱的脸皮上落了下来,一张老脸顿时成了苦瓜,
只见老李瑟缩着身子,忍者疼痛喊道:“皇上!请您饶奴才一命,救奴才一家人啊”
昭宗直起身子,警惕的看着跟随了自己一辈子的老李,沉声道:“老李,你是什么意……”
‘思’那个字还未出口,便被一声尖利阴寒的嗓音打断,同时清思殿大门被打开,几道黑色身影如箭般飞了进来!
“意思就是,皇上您今日寿元已尽,该早日去往西天极乐了,”刘季述奸细阴柔的声音响在门外,随着殿门的打开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
朱红大门敞开,昭宗直起身子,一向泛着精光的眼睛里一片震惊,
前方,正门处,刘季述大太监一身宦官衣袍,双手拢在长袖中,晕染着紫色胭脂的精致眼角微微上挑,眸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恶毒狠戾。
“你……”昭宗颤巍巍的指着他,待目光在四周那些蒙着面罩右手执剑目光不动的黑衣人时,强自镇定心神道:“爱卿这是何为啊?”
“呵呵……”刘季述微微一笑,甩了甩衣袖,径自走到昭宗身前案桌旁坐下,旁边浑身颤抖的李公公爬到他身边,却不敢碰他的衣角,乞求道:“刘中尉,奴才已经按您的吩咐将此殿的暗卫除去了,你……你莫忘了与奴才的约定,”
刘季述看也未看他,幽幽道:“放心,本中尉自不会失信与你,这就送你与你那孙女团聚,”
弗一说完,便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李公公脖颈殷出一道红痕,不一会鲜血孜孜冒了出来,‘砰!’的一声,腐朽的身子砸在地上,双手犹自在抓挠着什么,只痉挛了片刻,而后,一动不动。
榻上的昭宗浑身僵硬,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已磨灭了他的意志,若不是久居深宫养成了处变不惊的定力,此刻他恐怕早已尖叫,只是双手紧紧抓着榻旁的软枕,指节泛着清白。
“你……你大胆!”昭宗又恐又怒的喊道,
“皇上不是一直希望奴才大胆的吗,届时皇上打算如何来着?”刘季述套着长长指甲套的小指轻轻瞧着额头,笑道:“瞧奴才这记性,让奴才好好想想,嗯,届时皇上便可以派兵逐之杀之,乃至——五马分尸之,”
说话间,刘季述便来到昭宗身前,两人距离不过一尺,昭宗下意识身子向后缩,下一刻却发狠似的伸手将刘季述狠狠一推,从榻上跑了下来,直奔殿门口而且,边跑边喊道:“救驾!救——驾!”
殿中人见此并没有一个人阻止昭宗,只是冷眼看着只穿了一件松散便衣,黄色袜子,连靴都未穿的向门外狼狈的跑去,
昭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只希望自己能够快速走到殿门口,虽然心里知道整座殿已经在刘季述的控制下,但他依旧向门口跑去,
没有人在死亡面前不害怕,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他也要跑出去!
跑出去,就有希望!
敞开的大殿,阳光漫射进来,昭宗看到一个身影逆光而来,心下大喜,此刻刘季述的人全在殿外,外边进来的自然是救驾之人,连忙奔到那人身边,气喘的说道:“快,救驾,救驾!刘季述要弑君造反!”
来人看着自己一身深蓝色衣袍瞬间被昭宗抓出一片褶皱,没有回答昭宗的话,清杳寒澈的声线轻轻响起:“皇上,您的靴子未穿,天气寒凉,对您龙体有损,”
昭宗听见此话,抬头望去,便望进一双凄清朦胧永如江南烟雨的眼眸中,
昭宗看着眼前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的上官云飞,只觉得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头皮发麻,身子连动都无法动了,
上官云飞见此,伸出胳膊‘搀扶’着昭宗进了昏暗的殿内,声音悄悄在昭宗耳边说道:“皇上,让草民扶您进殿着靴,可好?”
清思殿大门微微关闭,拒绝了黄昏前最后一道光线,偌大的殿宇内静如无人,却在片刻后传出来一声惨叫,而后戛然而止,
……
殿内,早先的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上官云飞,刘季述,还有瘫倒在地上的昭宗三人,
刘季述看着眼前景象,目光闪动,而后尖细的嗓音说道:“上官公子才智过人,将朝堂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本中尉佩服,”
上官云飞背对着刘季述,面无表情的淡淡道:“刘中尉可否避开片刻,我与皇上有些私话要谈,放心,我会留他一命,将活着的昭宗给你,”
刘季述本想说些什么,在听到‘留他一命’的时候顿住,而后笑道:“上官公子之请,自然成全,那本中尉便在殿外等候,”
说完后便退出了殿外,
昭宗瘫坐在地上,仰望着上官云飞,道:“太子与朕如此信任你,交于你权利,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
上官云飞此刻已经没有以往挂在面上似含着淡淡悲伤的笑容,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昭宗,眼神似是透过昭宗看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良久后,才悠悠道:“母亲,这便当初信誓旦旦说着迷恋你的那个男人,他此刻的下场,你可看到了”
处于恐惧中的昭宗听见此话后,猛然抬头,大睁着双眼,指着上官云飞说道:“你……你是那个掉下悬崖的孩子?!,不,不可能,崔胤明明告诉我他已经死了!”
可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简直太像了……
此刻,昭宗脑海中迅速飘过一双眼睛——细长妩媚,眼眸透着满满的灵动……
轰!的一声,恍如一道惊雷劈开在脑海,昭宗直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上官云飞,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上官云飞嘴角勾起淡淡的笑,那双满含江南雨雾般的眸子里尽是让人战栗的寒意,眸底似一片愈发汹涌的湖,只待冲破堤坝,毁灭世间。
他慢条斯理的从手中拿出一腥红透明的小瓷瓶,从中取出两粒黑色药丸,与此同时,空气中飞速闪过两道光,直射向昭宗肩井穴,
上官云飞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看死人的眼光望着昭宗,慢慢道:“李杰,当初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的时候,想必你没有料到会有今天的下场吧,”
昭宗动弹不得,只恐惧的望着他手中的两粒药丸,突然间,便看见上官云飞闪电般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将两粒药丸倒入口中,而后捂住他的嘴,直到昭宗吞咽下去。
“咳咳!”,昭宗死命的咳嗽,拼命的想把药丸咳出来,此时,他的穴道已被解开,双手探入口中,满脸涨红,青筋毕露,那模样十分狼狈,丝毫没有一朝天子的风范,
直到他磕到胸肺生疼,口水四流,才佝偻着身子匍匐在地上,声线犹自不甘恐惧的问道:“你给朕吃的什么?你这个逆子,竟然敢弑父!”
像是听到了多麽大的笑话似的,上官云飞竟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凛冽寒意,整个殿内都仿佛处于一片阴沉黑暗的风暴中,
他斜睨着昭宗,声线亦是满含杀意和阴狠,带着无穷无尽足可穿透人全身的仇恨,冷冷道:“弑父?你也配!?”
说完后,一脚踩向昭宗心口,虽然没有练过武,但依旧一脚踩断了昭宗的胸骨,可见他藏在内心的恨之深!
昭宗一声惨叫,濒临死亡的恐惧使他紧紧抱住上官云飞脚踝,大口大口的鲜血泡泡从口中鼻腔冒出,上官云飞脚下使力,昭宗呼吸渐渐微弱,直翻白眼,
‘咣当!’一声,殿门开启,一道红色身影快速飞入殿内,她手中抓着一个人,在看见昭宗躺在一地血泊中时眼眸大睁,神情大骇,直接弃了手中人儿,奔向昭宗,大喊道:“皇上!”
与此同时,另一道水蓝色人影快速飞过,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顺利的接过被前一个人抛下的人,
安全落地后,她才呼出一口长气,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
惊吓过后,她才来得及环顾四周,这一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突突起来,她望着殿内情景,嘴角抽搐半晌,才怔怔道:“上官……云飞?”
背对着她的上官云飞缓慢的转过身来,一双泛着微微腥红的眸子还未散去那些阴翳,他望着抱着人蹲在地上的唐歌,嘴角竟然勾起一抹微笑:“好久不见,唐歌小姐……”
“哈哈,真的好久不见,我一瞧就知道你有事情要忙,就不打扰你了,拜拜~”唐歌干笑着,一边笑一边抱着怀中人往后退,
待退出殿门后,立即对站在殿门口的玉千缘低声说道:“玉狐狸,此处有危险,快撤!”
此时唐歌全身都处于紧张状态,只想着赶紧带着好不容易救出来的李禊母妃离开这里,上官云飞已经掌控了整个清思殿,自己在这里难保不被他利用,她必须尽快离开,告诉李禊这里的情况,
想到这里,唐歌万分后悔自己只身前往,还好有一个武功高强的玉千缘,希望可以顶的住!
一心警惕四周的唐歌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她身后的玉千缘慢慢竖起了手掌,一向风骚魅惑的狐狸眼底是谁也看不清的复杂意味,
“唐歌小姐,”上官云飞微微一笑,再次叫到,唐歌下意识向他的方向望去,
“啊?”一声刚完,眼前一黑,身子便软在了玉千缘怀里……
殿内久未听到声响,上官云飞早已移开踏在昭宗胸口的靴子,焰姬颤抖的抱着昏死过去的昭宗,拼劲全力的为其输入真气,
玉千缘抱着唐歌,冷冷的望着上官云飞,道:“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希望你能实现你的承诺,”
上官云飞轻笑一声,道了一声‘自然’,便要伸手接过唐歌,
玉千缘收紧臂膀,下意识的将唐歌抱紧,此刻他神情平静,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唐歌昏迷前那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直刺他心脏,
“我想知道,你要我帮你抓到小可爱,目的是什么?”
上官云飞掀起眼眸,盯着玉千缘片刻,而后耸了耸肩,很是‘奇怪’道:“我好像没有必要像你解释,”在玉千缘还想说些什么时,他再次吐出一句话:“如果你还想要解药的话,就不要问太多,嗯?”
一句话便堵住了玉千缘接下来的话,而上官云飞直接从他怀中接过唐歌,抱着的姿态仿佛怀中是稀世珍宝,他轻轻将一缕发丝绕到唐歌耳后,头也不抬的对空中说道:“带他去拿解药,”
“是!”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现,玉千缘冷嗤一声,跟着那道黑影离开,在离开前眼神十分复杂的看了上官云飞怀里的唐歌一眼,
玉千缘走后,上官云飞接过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一名手下的小香炉挂饰,在唐歌鼻子边轻轻挥了挥,悠悠说道:“清殇,我的清殇,你放心,很快……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片刻后,他将中了软筋散彻底陷入昏迷的唐歌交给黑衣人,黑衣人扛着唐歌飞速的望城门方向奔去,
眼看着唐歌消失在自己视野中,上官云飞才收回视线,重新望着殿内瘫坐在地上,傻傻的为昭宗输着真气的李昭仪,或者说焰姬冷冷说道:“你对他倒是一片痴心”
焰姬通身一颤,下一刻便跪到上官云飞脚下,声泪俱下道:“主子,求您,绕他一命,您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上官云飞轻哼一声,焰姬恐惧不已,主子的手段她清楚的很,尽管身无武功,但是身边奇人异士高手众多,心思玲珑手段毒辣,狡智似妖形容都不为过,所以,只能求!
上官云飞剔了剔指甲,淡淡说道:“帮我办一件事,我便让你们团聚,如何?”
焰姬抬起头,便望进一片满遮着江南迷雾般朦胧却又充满阴翳的眸子,她通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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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进入高潮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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