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宛如梦

    
    卢小宛经过哥哥的一番点化，心中又重新燃起了斗志，死去的人再不复生，活着的人就要担负一切。她，不可以在沉沦下去了，九泉之下的父亲还没有瞑目，她一定要努力，为了弟弟，娘，哥哥，还有为父亲报仇。
    陆凌云的父亲从河阴之变中回来就一病不起，陆家上下也是一片哀戚之色。陆展睿亲眼目睹契胡兵士是如何杀害这些与自己公事多年的朝臣的，那样的心情，旁人又如何感知，他看着他们在乱兵的绞杀中一个个到底身亡，惊悸，惶恐，疑惑，震惊，痛苦，种种复杂的情感弥漫在空气之中，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些身穿朱紫朝服的官员们，他们每个人都养尊处优，曾经他们那么不可一世，那么学贯古今，想不到却落得身首异处，甚至肢体都不全的下场，多么可悲，多么令人慨叹、心酸！
    想那高阳王元雍何等富贵之人，入则歌姬舞女，出则宝马华盖，而今童仆姬妾，一旦之间全部遣散，落得家破人亡，富贵也终究成了别人的富贵。
    “为今之计，我们还是赶快把云儿送走吧，他本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咳咳…”陆展睿卧在病榻之上，对着自己的妻子说道。
    “可是那羯人凶残无比，若是让云儿南去，只怕我们家会遭遇不测啊！”陆母忍不住泪落沾襟，长子新亡，她尚没有走出伤痛之中，河阴惨案，陆展睿又彻底病重，“一旦遭遇不测，俊儿和旭儿年龄尚小，老爷，你怎么忍心呢！”
    “糊涂啊，那尔朱荣骂名滚滚，已然是和洛阳贵胄结了仇，咱们家再和他结亲，也会身背污名啊，何况云儿和卢家小姐早有婚约，若是我们畏惧权贵与其悔婚，也会落得个不仁不义的骂名。云儿和卢家小姐情投意合，感情甚笃，我怎么忍心拆散他们这一对，展瑶当年的悲剧还历历在目，想来我就心痛啊！当年叔叔牺牲全家来保全我们家，好容易才留下这一根根苗，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陆展睿心情激愤难平，又带着几许悲哀，果然造化弄人！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这就备好车马去卢家，哎，卢家如今也是元气大伤。”陆母又和陆展睿说了许多事情当年的事情，说罢就赶紧备好车马，直奔卢家。
    卢小宛一早就来到了诗文坊，如今崔浩已经和公主成亲，明眸皓齿的张玉堂也在河阴之变中殒命，穆华川整日沉醉于声色犬马，其他公子也是居丧的居丧，南逃的南逃，诗文坊亦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不如索性关闭罢。
    卢小宛看着她亲手挂上去的牌匾，《诗文坊》三个大字依旧像新的一般，“哈哈，诗文，诗文又有什么用？既不能化为一兵一卒，又不能使故去的人死而复生，甚至连留下一个人都那么困难，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卢小宛拿出众公子的诗文手稿，很是伤情。
    “这一篇是张玉堂写的，那一日大家举酒属文，他写了这一首宴会的诗作，‘百尺垂丝正春色，千只娇鸟鸣万花，觥筹交错诗文坊，蜂飞蝶舞至晚霞…’想不到短短几日，竟是沧海桑田。”卢小宛想起张玉堂那满面春风的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花盆中三人一起种的西梅连芽还没有发，卢小宛拨开花盆，种子已经有了快要破壳而出的迹象。
    “小姐，不要太过于悲伤了，死者不能生，留下的，就要好好活着。”宇文平见卢小宛如此伤感，忍不住劝慰道。
    “小平，以后你不必在这里伺候了，这个诗文坊我打算关闭了，睹物思人，昔日繁华已然不在，只有空余恨。”卢小宛叹了一口气，曾经觥筹交错之所，如今却只剩下自己形单影只。
    “小姐，小平没有家，小平愿意追随小姐，帮小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事！”宇文平一听说卢小宛要关闭诗文坊，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眼含泪花，一副无家可归的样子，看了都叫人心疼。（宇文泰身边调教的人真真都是戏精啊）
    “你来这里之前在哪住啊？”卢小宛见他如此难过，忙关切地问道，她一直对这个精力充沛又勤劳忠心的小杂役充满好感，他天生就生了一张讨喜的脸。
    “小平原来就无家可归，之前在一个恶霸家里当差，他对小平非打即骂，我真是苦不堪言，后来小平不堪忍受才逃了出来，幸得小姐收留，来到这里当差，才过了这一段幸福的日子。”宇文平说罢又流下泪来，“我本是终身为奴的人，出了这个庇佑之所，只怕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在这里你感觉到幸福了吗？”幸福这个词，卢小宛仿佛已经几世未闻。
    “是啊，从前从未有人把我们当人看，小平跟着小姐，学文，识字，作画，听公子们吟诗，这是小平这一生最快乐的事情，不光是我，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愿意待在这里伺候小姐，如今一旦离去，真的不知道去哪里好。”
    “罢了，你们还在这里伺候吧，这宅子留着也好，就当是个念想吧！”卢小宛叹息一声，如今乱世之中，能庇佑一些人也是好的，卢家家大业大，养这些人也没什么问题，何况说不定哪天钱财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倒不如遂了大家的心愿。
    “谢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小平没齿难忘，小姐真是慈悲心肠！”宇文平又是一阵感动。
    “快去忙吧。”卢小宛又盘桓四顾，追忆往昔这里繁盛的场面。
    宇文平赶紧下去拿了些点心茶馔给卢小宛端了上来，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待在卢小宛身边，早晚还是会被清缴出局，为今之计就是就是取得她的信任，因而言道“小姐，我知道如今顾侍卫成日里跟着卢大公子忙着，也顾不上小姐的安危，不如让小平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吧，小平是个杂役，平时还能帮小姐干点杂活，还希望小姐不要嫌弃，小平当小姐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的人！”宇文平说着就跪了下来，手中还端着点心。
    卢小宛见他言辞恳切，眼神炯炯，也不好拂他的意，“顾雷是我让他帮助哥哥的，他一向办事靠谱，又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如今家里都要仰仗哥哥，我虽帮不上什么忙，派个得力的人可是应该的。”
    “小姐，小平自知没有顾侍卫的好武艺，遇到高手恐怕帮不上忙，但是若是一般的强盗小偷，小平还是能保护小姐的，小平也一定会拼命拼命保护小姐的！”
    “哪有那么多的高手，何况那么武艺超凡的人何苦来杀我，也罢，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谢谢小姐！”宇文平面露喜色道。
    “以后你就叫卢平吧，也有个名字，要不然听着就叫人心疼。”
    “太好了，谢谢小姐，我有姓了，有名字了！”宇文平高兴得手舞足蹈，嘴里不断重复着“我有名字了，耶！”
    卢小宛看他那高兴模样，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
    碧云向来不是个多说话的人，她见宇文平走后不免有些担忧，“小姐，此人来历不明，您真的要把他放在身边吗？”
    “哪有什么来历不明，也不过是个苦命人，瞧瞧他，起个名字都高兴得不得了，再说即便是来历不明的人，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
    “好吧，但是此人还是要多加小心。”
    “小姐，不好了，大公子要和苏夫人和离，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呢！”红袖匆匆来报。
    “什么？”卢小宛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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