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很闲

    
    直到有一天。
    穆芳菲遇见了一个人。
    遇见了一个告诉她萧衍身份，告诉她他在邺城早就有了妻室的人。
    而这个人，便是常靖义。
    那个时候，穆芳菲是不信的。可新帝继位，民心惶惶。又有藩王作乱，同室操戈。萧衍的名字，也传遍了整个大齐。
    相传，他斩亲王，扶正统，建数功，立伟业。
    还相传，他爱妻如命。
    萧太师出海去了南周，为大齐争取反败为胜的机会的往事，也被人争相传颂。
    这其中，自然也有赵氏以为他丧生，大悲之下滑胎伤身，而萧太师回来后不离不弃，终于得了一双女儿的美谈。
    穆芳菲崩溃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也不知道他曾经跟自己说的，要带自己看一看他最爱的那片蔚蓝算是什么意思。
    他们夫妻感情固若金汤的见证着吗？
    无尽的悲痛下，穆芳菲差点小产。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而常靖义却不知道这一回事儿，他只是表示，自己一直爱慕穆芳菲，希望能有个机会，让他来照顾她，照顾穆家。
    就这样，穆芳菲与他大婚了。
    那封信，也是跟萧衍的道别，斩断前缘，重新开始。
    而那时候，因为穆芳菲守口如瓶，所以穆老爷子并不知道让穆芳菲魂牵梦绕的人就是萧太师。
    但如今对上了号，有些事便是顺理成章。
    曾经自己女儿的悲痛，他都看在眼里。
    穆老爷子当时心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见到这个负心汉，他一定要拼尽了全力，替女儿除了这口气。
    只可惜，人未找到，穆芳菲却被常靖义和刘陈氏害死。
    而他也在床上躺了十四年之久，苟延残喘，命悬一线。
    穆老爷子说完了这些，已经是老泪纵横。
    他不仅后悔，若是当初自己应允这两人，哪怕是同意女儿做妾室，是不是萧衍走的时候，也会带上芳菲，那常靖义也不会有机会害的她身死？
    可萧太师比他更悔。
    因为他的不查，才导致两人最终阴阳两隔，甚至自己误会了芳菲十四年，一度还以为是她不要自己，另结他欢……
    “晚辈，罪该万死。”
    哪怕刀剑胁身，也从不退缩的人，第一次真真切切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只不过，悔之晚矣。
    穆老爷子看着萧太师的头顶，看他跪在自己面前，却没有了多余的反应。
    若说错，他有何尝没错……
    而要没有澜儿，没有他和芳菲的女儿……
    看了一眼在一旁安静如空气的穆听澜，穆老爷子终是闭了闭眼，轻轻的用手势示意。
    示意萧太师起来。
    往事，谁能说得清楚。
    重要的，是他还是听澜的父亲。
    有他在，至少还能给自己孙女，撑起一片天。
    “澜儿。”
    “别叫我！”
    出乎穆老爷子意外的，穆听澜及其愤怒，想要甩开这一切，大步往门口走。
    “澜儿！”萧太师急急的叫了一声。
    穆听澜顿住脚。
    “什么时候你给我娘一个公道，我便什么时候认你。”
    “澜儿！”萧太师起身想追，却被明庭拦住了去路。
    “太师，你还是让澜儿一个人静一静吧，她心里装了太多事了。”
    世人不知她为回到穆家，为报仇雪恨，筹谋了多久。
    那些往事，她辛酸的感触，永远也不能跟别人说。
    而现在她知道，自己其实还有个父亲。只是那个人，因为一纸书信，便放弃了她和她娘，甚至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她乍然间满腹的委屈，不经过一段时日，恐怕难以消除。
    她要公道。
    指的应该便是赵氏。
    赵氏和常靖义之间，一定是有什么勾连。
    否则事情不会那么凑巧。
    而赵氏想要杀穆老爷子灭口，恐怕就是不想让他说出穆芳菲当年究竟为什么会嫁给常靖义。
    因为她知道，萧太师已经怀疑她了。
    只是这步棋，走的更错，倒将把柄送到了他们手上。
    不用旁人说，萧太师也知道他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这么多年，他自问已经对得起赵氏了。
    可既然她还瞒着自己，做了伤害芳菲的事情，那他也不愿再饶她。
    沉浮沧桑的双眸，这一刹那又恢复了以往的犀利，“虽然我知道此时再多说什么，也弥补不了我对芳菲，对穆家，还有自己女儿的伤害。但我萧衍亦发誓，若不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我甘愿受五雷轰顶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最重誓言。
    萧太师发的誓，可以说是很重了。
    接下来的事，明庭不打算插手，且看看萧太师是如何做的便好。
    穆听澜知道自己此时多少都有些矫情。
    明明过往的事，不应该都怪在萧太师的身上，可她心里就是憋屈的很，吹着凉风，眼眶有些泛红。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原本就撅着的嘴撅的更高。
    “你要是替那个负心汉来说情，就别开口了！”
    明庭听她赌气的话，忍不住一笑，“我为什么替他说话？”
    穆听澜转过身，摸了一把眼睛，“他负了我娘，也是为了你皇家，你不替他说两句话吗？”
    明庭举双手，也不知道这认输的招数是跟谁学的，“他是被赵氏蒙蔽算计，跟皇家可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是有关系，那也是帮皇兄，我气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说话？”
    “你气恼他什么？”穆听澜歪着脖子问。
    明庭轻轻一笑，勾住她的肩膀，“自然是气恼他没将你娘带回来。这样你生在邺城，我便能早些找到你，将你当成童养媳来样，戳着你小时候肉嘟嘟的脸颊，不听话就打你的小屁股。”
    穆听澜：“……”
    憋了半响，将脸都憋红了，才说了一句，“流氓。”
    声音轻轻的，撩的明庭心里痒痒的。
    忍不住又要动手动脚。
    但想着穆老爷子可在穆府，最后还是忍住了，伸出手将她头发弄得更乱。
    “傻丫头，你受的委屈，让你有绝对的理由不原谅他，我是不会劝你的。”停了片刻，“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无论你想做什么。”
    “……”
    还有十天便是年，此时大概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风一吹，穆听澜觉得脸皴了。自觉自动的往明庭的衣服里钻，试图取暖。
    若是看在别人眼里，难免会评价一声过于孟浪。
    但是明庭却喜欢的紧，拉着她，“钦天监算出了日子，二月初二。”
    “嗯？”
    从他怀里抬头，穆听澜眨了眨眼睛。
    “婚期。”
    “……”
    又钻了回去。
    明庭笑着看她如小刺猬般拱来拱去的头，明白她这是害羞了。
    穆听澜蹭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
    “我想将我娘的坟墓迁过来。”
    明庭略有诧异。
    迁墓，可不是一件小事。
    人人都讲究入土为安。
    “我思来想去，虽然绥远县是我娘的故土，但是娘到死也未曾忘了萧太师，大抵心里也是想跟他在一起的。我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全了她的愿望，带她来邺城，陪在她心爱的男人身边。”
    “……”
    “你忘了，祖父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了吗？”
    “她心里有大海，有萧太师。哪怕是伤了，疼了。她也想去看看那个让她心爱的男人名垂千史的地方。”
    其实明庭想告诉她，凭萧太师对她娘的喜欢，大概百年之后，也是想跟她葬在一起的。
    “我最不喜欢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却没想到，我竟然也是‘庶出’，是卑贱的存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主角换成了我娘，我容忍度倒高了许多，一直想理由替他们开脱，让这段恋情，让我的存在看起来更契合我的三观……看来我也是俗人一个，对自己宽容，对旁人苛刻。”
    明庭皱眉，直觉上觉得她接下来说的话，会让自己不喜。
    “明庭，事到如今，我还有资格阻止你纳妾吗？”
    “……”
    心口倏地一疼，他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转到自己身上来的，但大抵明白，是怀里的小女人又钻了牛角尖。
    毕竟她一向反对男人纳妾，却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在早有妻室的情况下，还跟自己母亲生下了自己。
    猛然间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不过……不再拦着他纳妾？
    又心疼又好笑，忍不住捏了她的腰。
    “你已经气到我说不出话来了。”
    穆听澜抬头，眼神透着迷茫。
    她说错什么了吗？自己说白了，就是一个外室子，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不纳妾？
    一见她表情，明庭就知道她是走到死胡同出不来了。
    心下更气。
    “你若是不阻止我纳妾，便证明在你心里我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如此说来，你不如直接一刀捅死我好了。”
    狠狠蹂躏着她的脸，挤成奇怪的形状，“萧太师和你娘如何，跟你我有什么关系？我选择这一生只娶你一个人，那是因为我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从来都不是你要求的，你懂了吗？”
    穆听澜吸了吸鼻子，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明庭无奈的叹了口气。
    “记得刘二妞死的那晚，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别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而且那赵氏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做的事，早晚也会被揭露出来。就凭她通敌这一个罪名，就足够萧太师满门抄斩。”
    见她又激动起来，明庭按住，“不过因着萧太师的功劳，皇上也许会法外开恩，只惩处赵氏一个人。但这样一来，萧太师以前的功绩，怕都是要毁于一旦了。而皇上本来还在犹豫，萧太师年事已高，让他出海会不会不妥。但赵氏的事情一旦被揭发，恐怕他这一趟也不得不走了。不管是为了证明忠心，还是为了立功赎罪。”
    穆听澜冷静了下来。
    “那……那现在怎么办？”
    明庭：“……”
    “什么也别想，安安静静绣你的嫁衣，等着做我的王妃就好。”
    “……可是我不会。”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不会。
    能缝个荷包，就已经是极致了，让她做绣活儿，要了老命了。
    “我让人拿图样，你选一个就行。”
    “哦。”穆听澜难得乖巧的回答。
    心里却想着，怎么都要自己绣上几针，不在外面，便缝缝内衬就好了。
    “澜儿。”
    “嗯？”
    “别忘了给我也选一个图样。”
    “……”
    “嗯！”他的，她也是要在里面缝两下的，就当是骗骗自己，好歹良心上过得去。
    她心思重，明庭也没再多说什么，将话题引到旁处去，说了一些他见过的不少趣事乐闻。
    逗的穆听澜笑的前俯后仰。
    甚至忘记了要安排一下自己祖父的住所。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睡着的时候，唇边有着笑意，眼角带着泪痕。
    明庭轻手轻脚的将她抱起来，放回房间的床上。
    知道马管家已经将穆老爷子安排妥当后，他松松筋骨，“去将萧府的行李，全部搬到穆府来。”
    行知一惊。
    这圣旨都下了，主子是怕穆小姐还能跑了怎么地？穆小姐回了穆府，您也得跟着来？
    来回换地您也不觉得累得慌。
    对，他确实是不累，反正跑腿的都是下人。
    果然主子不要脸，只是这话他可不敢说，转身去萧府收拾行囊去了。
    只等第二日，穆听澜从床上爬起来，才顿觉昨日自己差点做了蠢事儿。
    什么叫“不拦着明庭纳妾”？
    现在想想，她都恨不得捶自己两下，好好地，怎么还伤春悲秋了起来？
    也得亏了对方是明庭。
    若没有这份机遇，她只是找了一个寻常人，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还不得给自己作死？
    果然矫情是罪。
    安逸久了，人也变蠢了。
    呆坐在床上，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有点疼，但这个教训得记住。
    “小姐，你醒了吗？”
    听到里面的动静，外面守着的人询问出声。
    穆听澜轻轻“嗯”了一下。
    因着昨日要安排萧太师和她祖父见面，所以府上的近侍都被她支出去了，支到铺子里，她也关心锦署园现在如何了。
    “进来吧。”
    知茶推门进来。
    她是明烨安排在穆听澜身边的人，只是这人总不在穆府呆着，她实在没有办法跟皇上汇报她的一举一动。
    好在，穆听澜从今日起，大概就会一直在穆府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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