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三声,天蒙蒙亮。
乔如生就被嬷嬷们唤起,从牡丹折枝花案的温暖被褥里起床,宫女们制了一身新衣,井而有序的簇拥着乔如生伺候她洗漱。
流水似首饰传进来,她睡意朦胧半眯着双眼坐在梳妆台前,还有些不明就理。
即便是大婚,这委实也太早了些。
宫女们带着满心的欢喜忙碌着,出出进进间,将各式各样的珠串用漆盘端好依次排在如生的面前。
她单手撑着面孔,有点失神,铜镜中的自己,脸颊还带着婴儿肥,不过是十一岁的模样。
却已经要当乔郅的皇后了,这样稚嫩的年纪……
乔如生叹了一口气,想到婚仪红帐卧鸳鸯的苦楚,她有些怕。
一双喜嬷嬷走了进来,对着乔如生福了礼问了安。
这两个喜嬷嬷生的浓眉大眼,丰l乳l肥l臀,一看就是儿孙满堂,福气安乐的妇人。
这两个人转到如生身后,其中一个透过昏黄的铜镜看到乔如生的面孔,道:“臣妾当了数十年的喜嬷嬷,自以为美人也见过不少了,但是今日见了娘娘,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倾国倾城,母仪天下。”
乔如生拢了拢腮边的碎发,不置可否。
一个十一岁的皇后,能够母仪天下,她勾了勾唇角,道了一声赏。
她绸缎似的长发在喜嬷嬷的双手下,梳的油光水亮,盘在头上。
乔嬷嬷见时候到了,慎重的将凤冠从刻着石榴牡丹的匣子里双手取出奉出。
那凤冠比往常的凤冠略小一些,点翠的九尾凤凰正立中央,幽绿的尾羽仿佛孔雀开屏般泛着荣光。两边的小凤钗,是两只缀丝金凤衔着三行金珠,金珠上镂空雕花,透过镂空的空隙,眯眼可见每颗珠子内有一只小指头大小的金色蝴蝶,珍珠做的双眼,微微一动便随着动作轻轻扇动翅膀。
这是何等的巧夺天工,何等的心思细巧!
喜嬷嬷们见了,双手犹犹豫豫不敢接。明知道这凤冠有磐石之固,但是依旧怕一个不小心便将它碰坏了,可是双手又仿佛受了蛊惑般向它靠近。
却又停在半掌远的地方,生生卡住了不能动。
它是如此精美,美丽的让人靠近它的时候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呼出的热气将它融坏了。
乔如生见半天没有动静,转过头去,唤了一声。
喜嬷嬷们如梦初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从乔嬷嬷手中将那凤冠接过,给乔如生戴上。
这一戴才知道,这凤冠比一般的略小,是为了配合乔如生的年纪。
原以为那凤冠上了头,会晓得她小孩偷穿大人衣,不伦不类,却没想到恰如其是,将她身为一国皇后的华贵优雅抬到极致。
仿佛这凤冠就只能是她的。
镜子中的乔如生,红唇皓齿,顾盼生辉。
带完了凤冠该戴耳饰,而乔如生怕疼,在楚国宫里不肯戳耳洞,她揉着肉乎乎的耳垂,巴巴的看着喜嬷嬷,有些害怕这两人一时冲动就对着自己的双耳戳下两个洞去来戴耳饰。
乔如生偏过头去,出乎意外的没有看到耳饰。
乔嬷嬷道:“陛下说了,皇后娘娘还小,今日辛苦就免了这一对耳环。”
她松了一口气,有些感激乔郅。
两个喜嬷嬷一座一右的扶着她起身,换了嫁衣。
她抬着下颌,目光微敛,坐在一片火红的榻上,仿佛坐在她的凤座之上,睥睨着梁国的万里江山。
“如生。”乔如简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楚国送亲的吉服,头发编了一路小辫,高高束起,用金冠定住,发尾亦是定了三颗东珠。
乔如生转过头来。
隔着琉璃珠帘,她一身红衣端坐榻上,偏头一笑,额上珠町如画,红唇一合一张,像是九天神女,如隔云端。
“二皇兄。”乔如生唤道。
乔如简僵直了四肢,抬手将珠帘拨开,不想让那珠帘发出任何声音,扰了这梦境般的美景。
“真是,便宜了乔郅那小子了。”他感叹一声。
“皇兄该给我盖盖头了。”乔如生道。
按照楚国的规矩,女儿出嫁得是母亲给盖上红帕,而楚皇后宋芸安不能来梁国,这事只能由乔如生唯一的娘家人代劳。
阿柳已经端着放红帕的漆盘站在乔如简的面前。
“让我再看几眼。”乔如简低声道。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雁宫外锣鼓喧天。
“皇上进雁宫。”雁宫门口的礼仪太监响亮的喊了一嗓子。
乔如生有些疑惑的皱着眉看着乔如简。
即便是皇帝娶妻也断没有进雁宫的道理。
都是皇帝安心坐在宫内,等着喜官太监宫女从雁宫中迎出皇后,送往梁王宫内。
他怎么亲自来了。
乔如简颇有些闷闷不乐解释到:“他说,他自己的妻子不假借他人之手,就按了民间娶妻的规矩,自己登门来迎。”
“皇帝迈左腿进凤阁。”礼仪太监又是一嗓子。
乔如生啊了一声,正想问凤阁是哪里,就听到门外想起了敲门声。
原来,乔郅当了皇帝,乔如生待嫁的小楼为了符合帝仪,也更名唤了凤阁。
乔如简哼了一声,抬手将红帕盖下,对着乔如生低声道:“真希望我不是盖帕子,而是揭帕子。”
“二皇兄,你说什么……?”乔如生还未听清乔如简说什么,便听到乔郅带了喜意的声音像是穿过高山河流,日月星辰传到耳里。
“如生,我来娶你为妻,请你接礼开门。”
他的声音低而好听,透着无限深情。
屋内一众女子们听了忍不住就陷了进去,心里暗羡如生的好福气。
乔如简闪身出去,见到乔郅头戴金冠,一身喜服,不像是个帝王,而像是个平凡的少年,因为娶妻而满脸喜色。
他手里抱着一只大雁,用五彩丝线系了。
“二皇兄。”他没有当他是个已经登位的帝王,而是普通人家的男子,唤了他妻子的哥哥一声,将那只大雁双手奉上。
大雁是忠贞的鸟,他以此为礼,盼她能明白自己的用心。
而乔如简跟一般的舅子没有什么两样,见别的男子要娶了他妹子,他是极其的舍不得顺带看极其不顺眼乔郅。
虽将那只大雁接了,却道:“大雁一双,梁王只给一只吗?”
乔郅道:“大雁一双,一只归我一只给她才是一对。”
乔如简侧头一看,他的背后果然还有一只,由大太监陈明九用漆盘端着。
“那你等着。”乔如简接过大雁一进门便将门关了,放在阿柳端着的漆盘里,举到乔如生面前。
“乔郅的礼,可满意?”乔如简问。
乔如简出去接礼,乔如生坐在屋里就忍不住猜想,乔郅会以何为礼,是玉佩还是鸳鸯梳,没想到他选了大雁。
也算有心。
乔如生点了点头,羞涩道:“皇兄领我出去吧。”
乔如简见如生满意,心里若有十分情绪,便五分化做了高兴五分化作了不高兴。
高兴的是乔郅能让如生满意,不高兴的也是乔郅能让如生满意。
他推开了门,阳光照进来,乔如生抬起头,透过火红的喜帕看见乔郅站在身前,有些模糊的身影。
他似乎是在笑?
不,他一定是在笑。
明明是不关情爱的婚姻,乔如生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兴。
她竟想让她的母后能看到她出嫁时的模样。
她道:“二皇兄,你说母后看到了,会高兴吗?”
她又道:“我有些想母后了。”
乔如简听了,颇有些感慨,都说出嫁这天女儿家会舍不得娘亲,如生出嫁却没有母后在身边,他安慰道:“没事,总会是有机会见的。”
她忍不住捏紧了搀扶着喜嬷嬷的手:“那请皇兄回楚国时,转告父皇母后,我很想他们。”
“好。”乔如简心疼的答应下来。
“不用转告。”乔郅接过连接两人的牵红,他与乔如生各持一端,像是两个人通过这根红绸子将两颗绑在了一处。
“等我们成了亲,按照民间的规矩,你得回门。到时候我陪你去楚国,你亲自对楚皇后讲。”乔郅贴心道。
“你不怕……”他身为一国皇帝难道不怕被人谋杀不怕群臣反对不怕……
“我不怕。”乔郅不等乔如生说完,便已经知晓她的意思,他因为她担心他而感到愉快,爽朗一笑道:“请夫人上车。”
四马并行的龙凤红盖车,乔如生被喜嬷嬷搀扶进去,才坐好,就发现一人紧靠着自己坐着。
她以为是喜嬷嬷,转头一看,那身影却是乔郅。
马车窗口覆红帐,春意浓情羞难挡。
虽说是马车,现下跑起来却如履平地。
“想不想看看你的子民,看看你的婚仪?”乔郅问。
这实在是莫大的诱惑,乔如生点了点头。
乔郅从身边拿起一杆金制的小称杆,他的手不停的抖,心砰砰的跳。
他以为他已经能从容应对,结果还是不行。
他伸出手,对于一下子就挑开如生的喜帕竟然没了信心。
称杆一挑,像是被稳稳咬住般,他一抬手就露出乔如生珍珠般的美色来。
乔如生看着他。
他亦是看着乔如生,目不转睛。
乔如生一笑。
他也笑。
乔如生见他穿着的龙喜服,剑眉星目,难掩帝王之气,又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高雅闲适,如海莫测的模样。
他果然是只鹤妖。
她突然对他有点好奇。
乔如生看着乔郅,脱口而问道:“乔郅,今天晚上我们会圆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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