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慢慢抬起那张逐渐苍白的脸,凤眼微睁,半敛下的眸和那紧抿着的嘴角,不由令谷依茉后退了半步。
此刻的凌霄似散发着一股无人可近的冷意,她抬眸轻瞥向谷依茉,话音清冷。
“你说翊王纳了妾?”
谷依茉吞了吞口水,却看着凌霄,还是煽风点火道。
“那……那还能有假?你们才大婚多久啊?这翊王就如此耐不住寂寞了吗?还是……他压根就不满意自己的这位王妃?”
秋池闻言,急忙拉过凌霄的手,劝慰道,“姐姐,不可听信旁人的片面之词啊?”
“片面之词?”谷依茉突然上前笑道,“等皇上狩猎归来,再请翊王妃看看我说的是否是片面之词。”
凌霄看着谷依茉十分坚定的模样,心中却冷笑了一声,她含笑靠近谷依茉,手慢慢划在如今她圆润的肚子上。
“这怎么也有六个月身孕了吧?谷依茉你不在康贤王府好好养着,出来碍什么眼!”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凌霄的话,轻易便激起谷依茉的怒意,她扬起手便向凌霄打去。
可她的手还未落下,清脆的巴掌声便已经响彻于整个院中。
回过神时,谷依茉的脸侧已经慢慢红肿起来,而凌霄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却看着谷依茉脸侧被她所打的伤痕,竟有些吃惊道。
“呦,这小脸还真是细皮嫩肉啊?我才用了这么点力,就红肿成了这样?也是,谁让我拿惯了剑,也杀惯了人。”
“你……你敢打我?你一个山野女子,居然也敢打我!”
谷依茉这才反应过来,气急时,她更是顾不上自己的身子,径直向凌霄扑来。
凌霄也并未去躲,只拽过她的手腕,便制住了她的手,并凑近她的耳畔说道。
“第一,我现在是翊王妃,比你这个世子侧妃地位高的不是一丁点。第二,我是打了你又如何?有本事你打回来看看?第三,谷依茉,我看在你身怀六甲的份上饶你一次,可你别忘了,夕悦是怎么小产的,你以为你做的很干净吗?”
凌霄话落,便松开谷依茉的手腕,背过身道,“滚吧,别杵在我面前来碍眼。”
谷依茉的心猛得跳了一拍,从凌霄说到夕悦小产时,她的眼神便开始飘忽不定,怒意也因此消减了一片,如今看着院中所立的三人,只能背身离去。
谷依茉走后,凌霄便坐入一旁的石凳之上,眼中无神,面上依旧毫无血色。她无意间抬头,却见秋池与夕悦一同望着她,一言不发,便笑了声。
“你们看我做什么?坐啊?”
秋池这才拉着夕悦再次坐上了石凳,秋池犹豫了许久,看着凌霄悄悄问道。
“姐姐……刚刚谷依茉的话,你可千万别在意……翊王不是那好色之人。”
凌霄一手撑着脑袋,眉紧皱着,“我信言弘不是那种人,他答应过我,不会纳妾……除非是被人设计。”
“呵……世上的男子,有几个是不会纳妾的?皆是一群薄情郎!”谷夕悦突然出声。
“夕悦!”
秋池连忙劝阻道,可夕悦却站起身望着凌霄,似向她叮嘱道。
“这个世上,唯独男子的话最不可信,他们爱你时可以给你一切承诺,可他们若不爱了可以让你去死……”
凌霄一手轻撑于下颚处,抬头望向如今这位,微微有些憔悴的女子。
“夕悦,你会说出这种话,只因为你并没有得到自己所爱之人的情,你知道言中舟从未爱过你,而你也未爱上他。”
“如果,你还想继续在康贤王府生活下去,就不要一副哭丧模样。你不傻,你知道在背后设计陷害你的人是谁,而你现在唯一的武器,只剩下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言中舟是位好色的纨绔之徒,从你嫁给他那天,你就已经选择了去迎合他,那现在又是干什么?”
“我从未想过要迎合他!我嫁给他,是为了整个相府!”谷夕悦向凌霄喊道。
而凌霄只是轻轻向她摆了摆手,“不管你为了什么,我能劝阻的只有这些,我不想看着你一步步将自己毁得彻彻底底,话已至此,告辞。”
凌霄站起身便走出了后院,秋池本想跟上,可又看着瘫坐于一旁的夕悦,还是收回了脚步。
凌霄回了王府,府中侍女小厮,却接连避开了她,低头而过,他们忙进忙出,却无一人敢抬头看她一眼。
凌霄站于空地之中,看着这些丫鬟捧着物件向一偏僻院落而去,便跟于其后,可当她站于院外,看着面前的一幕,脚下一晃,微微扶紧了一旁的墙。
此刻,这本偏僻无人居住的院落,如今被挂满了红绸,所有的一切物件皆以红色为主,凌霄拖着步子走进屋内。
那原本脸上带着喜意的丫鬟,在看见她时连忙低头而跪。
“参见王妃……”
凌霄从丫鬟身侧而过,直直走进了内室……床铺上是龙凤呈祥花纹的被褥,枕旁是绯红色的婚服,供台上的大红喜烛,就连那酒都已经备好。
凌霄弯身坐于床铺之上,手却轻抚着一旁精致华美的喜服……
如今哪怕她再不愿信旁人之语,可看到这些她又如何才能骗自己?
凌霄的手脚一阵发麻,她低着头向外室的丫鬟轻道。
“他将纳何人为妾。”话中语气平平,没有质问没有怒意,更无一丝哀愁。
那丫鬟闻声急忙进了内室,再次跪在凌霄面前。
“王妃,是……是云护公子传来的消息,让我们将偏房收拾出来,迎接这位主子……”
“云护说的?”
“是!所以我们也是按吩咐办事罢了,至于王爷要将何人迎入府中,我们当真不知啊!”
凌霄拿过婚服望了望,便笑着将这绯红的喜服扔至丫鬟面前,站起了身向她轻道。
“把衣服换了,换成赤红婚服。这里的红绸,喜烛也全部撤掉,摆去正院。”
“这怎合适啊!赤红是正妻才能穿的,这位主子只不过是妾啊。”那丫鬟因凌霄的话,被吓得连忙摆头。
而凌霄却看着她,蹲下了身,“按我的吩咐去做便可。”
话毕,凌霄便亲自扯下了屋内所挂红绸,将那一床被褥扔至院中,下人们见凌霄的模样,便只能连忙将这院中所布置的一切全部取下,而挂去了正院。
从那之后,凌霄便搬进了这刚收拾妥当的偏僻院落中,丫鬟们本以为凌霄定会将气撒于她们身上,而个个躲避,却不想每次前来侍奉时。
只见凌霄一人含着笑在院中舞剑,酒肉更是从未断过,饭菜也是次次见底,胃口大好的样子。
完全没有一丝哀愁,伤心或者气愤的模样。
渐渐丫鬟们便去凌霄院中勤了些,只为看她手握长剑时的潇洒英气,更甚者就在皇上即将回京,言弘将要归来时,凌霄竟教起了府中丫鬟剑法。
那一副洒脱模样,似完全不在乎言弘纳妾一事。
可这也只不过是旁人看来罢了。
凌霄的不寻常,便是太过寻常……
她在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件事,也在等着言弘归来,给自己一个说法,一个可以让她留下的说法。
否则,她凌霄会如当日所说那般,休书奉上,转身便走。
自此,再不相见,形同陌路。
而这日很快便已到来。
十日之期,皇上狩猎而归,朝中一派欣喜,言弘更是马不停蹄便冲进了王府,他在围场时,便知晓凌霄在王府中的反应,却更因如此心下不安起来。
围场确实发生了很多事,那一环一环的圈套,似安排好了一般,全然落入他身。在他没有任何准备之下,轻易落入了那陷阱之中。
言弘一下马,转身之际,却在府前便看到了那个女子。
她一袭胭脂色长裙,端庄轻立于院中,她面上含着笑,可眼中却没有半分柔情。
凌霄望着言弘,屈膝而礼。
这是这么久以来,凌霄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向他行礼,可这一礼却让言弘愣在了原地,只一礼便轻易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参见王爷。”
凌霄低身而道,言弘却沉下了眸,他快步向凌霄而去,一手便拉起她低下的身子,将她拥入怀中。
“霄儿……”
凌霄木然地站在那里,她感受着言弘似要将她揉进体内的力度,那僵在半空的手,却怎么也无法环上他的背。
“时候不早了,喜服已备好,妾身为您更衣。”
凌霄的话,没有丝毫语气更没有丝毫温度,它犹如一根刺,丝毫不费力地便扎入言弘的心中。
言弘松开了凌霄,便拉着她进了那一派喜意,四处贴满?肿郑?衣?斐竦脑褐小
言弘却看着这一切,拔出了手中之剑,将那红绸一一砍断,凌霄站于一旁却只是笑望,并唤来了丫鬟道。
“将红绸重新换上。”
“嘭”的一声,言弘将长剑扔至那丫鬟身侧,斥道。
“谁若敢换,就别想活到明天。”
凌霄将长剑捡起,便抬头望着言弘,“那你想如此纳妾?成为笑柄?”
“都下去。”言弘命道。
凌霄并未进那收拾妥当的婚房,只是站于院中与言弘相望着。
“你想说什么?”凌霄先一步开口,“说你纳妾是被逼无奈?还是被人陷害?”
言弘深吸了口气,便晃着身子走向凌霄,“你可知,我要纳的是谁?是君秋池身边那位名朝颜的丫鬟。”
凌霄蹙眉抬头,“她?”
“在围场时,她当着众人之面,替我挡了一箭,那一箭我完全可以避开,可她却扑到我面前,拽住了我的身子,导致那剪射入她的后背。”
“更离谱的是,她随身携带着我的手帕,就连云纹玉决……也在她身上!霄儿,那玉决十分重要,更是我的贴身之物,皇上见到那玉决后,轻易就认定了我与那侍女有情,便当场赐婚。”
言弘将凌霄手中的长剑,放于自己颈边。
“这件事非我所愿,也非我所能改,若我将玉决的事说出,恐怕还会牵扯上如今的君秋池,所以我只能认定此事。”
“若你依旧觉得,我违背了你我之间的誓言,便一剑杀了我。”
凌霄松开了手中长剑,剑落地那刻凌霄却背过了身。
“我知道了。”
话落,凌霄便向那院外而去,言弘拉过她的臂,声音微微颤抖,“你去哪……”
凌霄却苦笑了声,她抬头望向渐至黄昏的天色,悠悠而道。
“难道你想……让我看着你们成婚吗……”
言弘的手微微抖了抖,便就此松开了她的臂,他望着凌霄的背影,却无力去阻止她。
直到凌霄的身影,消失于他的面前,他才紧紧握紧了拳。这一刻,他似回到了那幼时,身处深宫令人摆布的情形。
他一步步走到如今,就是为了能脱离任何人的摆布,他以为……如今的他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便可成为那权利至上之人。
却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命运,凌霄的出现,让他对那龙椅的渴望,愈加深了。
更让他相信,只有得到权利,才能掌握自己的一切,只有权利,可以让他留住心中的女子。
黄昏已至,凌霄却登上了城墙,她站于高处俯视一切,却什么也看不清。
“登高必寒,把这个披上吧。”
身后的声音响起,凌霄却并未转头,她依旧俯于城墙边上,笑着。
寒风刮乱了她精心挽起的发,吹起了她特意换上的裙,可现在的她却没有勇气站在众人面前,端庄地看着那位女子,踏进王府大门。
一双温暖的手将一斗篷披在凌霄身后,两个精致的琥珀杯,映入凌霄眼中,接着便是一股酒香传来。
凌霄转身,身侧南宫影的笑却在那一刻,让她有了些许暖意。
“将军?”
“喝一杯吧。”南宫影亲自为凌霄斟满,将那琥珀杯递至她的面前。
“这算什么?你让我喝他们的喜酒吗?”凌霄接过酒杯,望着那香醇的美酒,却始终不曾饮下。
南宫影却笑了起来,他站于凌霄身旁,俯瞰着这片繁华的城,突然调笑起了凌霄。
“原来,七十年前的凌霄将军,也是位不折不扣的女子,也会为丈夫纳妾这种事,心烦意乱。”
凌霄眼中薄怒,她将酒杯重重放于城墙边上,便瞪着南宫影怒道。
“你什么意思?我就不能有一点儿女情长了?我是将军,不是尼姑!”
凌霄的话却让南宫影低笑了起来,“是是是,不过男子三妻四妾十分正常,你何苦与自己过不去?你依旧是王妃,并且她们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不是吗?”
凌霄却看着南宫影骂了声,“庸俗。”
“我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追求三妻四妾的男子,我只想要一个对我一心一意的人,为此,我可以付出我所能付出的一切。”
“言弘这一次是被人陷害,这个妾他确实非纳不可,可若他当真敢碰那女子一下,我便与他恩断义绝。”
南宫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严肃地望向凌霄。
“所以,你到这里是为了等一个答案?”
“是,一个决定我是否爱错人的答案。”
“那如果你爱错了呢!”南宫影急道。
凌霄望向南宫影,眸清冷绝寒,“若我错了,那我便相信这个世上,男子薄情,并再无我所爱者。”
“凌霄!”南宫影拽过凌霄的臂,可口中的话,在支吾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凌霄抬头看着南宫影急切的眸,慢慢缓和了神情,她继续道。
“可我信,言弘是对的人。”
南宫影的手慢慢滑下,他看着凌霄开始后退,“呵,我只希望我能出生于七十年前……在那时与你相遇该有多好。”
“现在与那时又有什么区别?总归是相遇了不是吗?南宫将军,我敬你。”
说着,凌霄与南宫影一同拿起酒杯,相碰的瞬间,酒水荡于杯中,溅起了一弯弧度。
敬相遇……敬相识……
二人似醉了一般,各怀心事,各饮杯中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凌霄的头开始慢慢眩晕。
天色已经暗了,大婚之礼也该结束,可凌霄却始终等不来那个人。
酒一杯一杯下肚,她扒着城墙大声喊道。
“言弘!你今日若不来寻我,今生……你便寻不到我了……”
话毕,凌霄的身子一软,直直跌倒于城墙之上,在得知他纳妾时,她不曾流泪,在回府见到四处红绸时,她也不曾落泪,在他回到她身边,向她诉说一切时,她依旧强撑……
可现在,在寒风中,在酒的作用下,她却湿润了眼眶,不断地落下了泪。
南宫影除了最开始的几杯酒外,便不曾在饮,如今见凌霄一副醉意,便也拿过了她手中的酒杯。
“你醉了,我送你回府。”
“我要他来寻我……我要他亲自来寻我!”凌霄的话带着醉意向南宫影吼出。
“他怕是不会来了,大礼早该结束,如今……二人恐怕已经行了周公之礼。你又何必在这里折磨自己。”
南宫影揽过凌霄的身子,便将她拦腰抱起,那突然的温暖,却似让凌霄晃了神。
她一双被雾气所遮的眸,却始终看不清面前的人,凌霄伸出手去触碰,指尖所触及的暖意,让她整个人都似温暖了般。
“是你来了吗……言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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