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宝钗难为

28.第二十七章 若兰射圃露锋芒 君恩凉薄心转移

    
    宝玉中邪之后,调养了一月有余,错过射圃围猎。冯紫英、卫若兰二人皆参与围猎,随驾去铁网山围场。
    围场之内,旌旗翻飞。骏马嘶嘶,猎犬吠吠,惊扰林间的飞禽走兽。众京都儿郎之中,唯有卫若兰所获猎物最多,能与蒙古台吉一较高下。莫听他名字文雅,然而并非一位气质如兰的文弱公子。卫若兰生得方脸盘子,眉是眉,眼是眼,容貌不算出挑,只配的上端正二字。他家无封无爵,父亲乃不大不小的一个武将,在京营中任职。
    冯紫英捂着半边被兔鹘翅膀捎伤的脸,略显狼狈,他见卫若兰猎获颇丰,不禁叹道:“你今儿个生龙活虎,竟把那些草原好手都比下去了。蒙古扎萨克以女儿其木格并五百匹悍马为注,与圣上打赌,这下他可输了个底儿。”
    卫若兰抽出一只箭搭在弓上,一本正经道:“哪里是我厉害?分明扎萨克有意献媚圣上,以赌约为借口罢了。纵使我输了,他们也不会把千里迢迢送来的东西,又给原样带回去。”
    “啧……那倒也是。既是一场把戏罢了,你何必那般卖力陪他们折腾。若不是我爹硬逼我来,我早想敷衍了事或巴不得像宝玉那般中邪魔,窝在家里倒自在。”冯紫英脸上的青伤愈发肿起来,“现下被只畜生弄花了脸,白叫人看笑话。”
    “我可没闲情逸致陪他们折腾。我自个儿好这一手,觉着猎趣无穷。再说咱们俱是武将之后,宝玉曾祖父荣国公更是战功赫赫,威震八方,而今到了宝玉他们这代,成天介软缎玉食的将养着,养软了骨头,哪有半点儿祖上雄鹰之姿,一个个像囚在笼里的金丝雀。别看现下好吃好喝供着,指不定哪天上面不赏吃食,就等着饿死在笼里。”卫若兰目不斜视,拉满弓弦,手放箭出,直向一窝草丛飞去,射中了一只野雉。
    冯紫英闻言,略有些不满:“而今太平盛世,吾等无用武之地,若有祖上那等好世道,谁不想出人头地。莫看宝玉风姿灵秀,他心底亦有干云豪气。有一回,他见仇都尉带的仆从之中,有外国献俘之种,便也想在身边养几个,好好作践他们,算是给他们祖上增色,不负坐享升平。”
    卫若兰啼笑皆非:“好个宝玉!他自个儿不操一干一戈,身先士卒地擒拿外贼,只不过作践几个献俘,哪算的上给祖上增色?他们先祖马革裹尸挣来的太平荣华,他没流半滴血汗,怎好意思讲不负坐享升平。换作我,断不敢如此大言不惭。世道太平固然是好,但要居安思危,吾等儿郎更须枕戈待旦,练好骑射武功,以防不时之需,抵御外敌,报效家国。若不然,真到了有用武之地的时候,反倒心有余而力不足。”
    冯紫英一时无言以对,只道:“你有你的道理,宝玉自有宝玉的道理,不如过几天我治酒席,邀你和宝玉,你们二人辩一辩。”
    卫若兰颔首答应:“在下却之不恭。”
    围猎结束,篝火升起,酒醇肉香。大帐内美人舞姿翩翩,君臣围坐一炉,歆享丰盛的猎物。卫若兰表现出众,得赐金麒麟一双并千里良驹一匹。
    “自古英雄出少年,若兰可曾婚配?”皇帝赏识卫若兰,命其坐于自己的右手席。。
    “回圣上,微臣不曾婚配。”
    “既如此,在座各位家里有待嫁千金,莫要错过如此好儿郎。”皇帝此言一出,明显揣着为卫若兰赐婚之意。
    在座各位大臣纷纷随声附和赞赏卫若兰,但那些家里有女儿的达官显贵不见得瞧的上卫若兰,普通武将的门第在都内算是落了下乘。即便卫若兰少年才俊受圣上赏识,但无建功立业的机遇,极难封候拜爵。
    “微臣虽无女儿,但有个侄女尚未婚配,可怜襁褓之中父母违,只好由我这个做叔父的为她作主。”保龄侯史鼐奏请道,他是史湘云的二叔,史家而今落魄,徒有公侯虚名,遂不嫌弃卫家门第。他今日借皇帝金口将侄女嫁出去,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又讨了皇上的好,何乐而不为。
    其他大臣嘴上说漂亮话,称赞良缘夙缔,实则暗暗嘲笑史侯家越发上不得台面,腆着脸皮嫁女。
    皇帝闻言,笑问卫若兰:“若兰以为如何?”
    卫若兰亦知在坐许多势利眼,瞧不起他家,而今史侯愿以侄女相配,若自个儿抚意,定会被这起小人讽刺眼高于顶,连带着史家姑娘亦会落人笑柄。反正男子汉大丈夫终要娶妻成家,娶谁不是娶。
    “蒙侯爷不弃,微臣自是愿意。只是还要问过家父。”
    卫父乐见其成,忙道同意这门亲事。卫若兰则当场将所赐的一只金麒麟交给史鼐,以作定亲之物。
    围猎又接连持续了数日,皇帝才摆驾回宫,蒙古郡主其木格,一同随御驾返京,龙辇内格嫔方承恩宠,面靥含春,娇艳欲滴,犹如草原清晨的“娜日其其格”(山丹花)。
    “朕身边的女人谁都不及你野,使朕仿佛回到血气方刚的年纪。”已过而立之年的皇帝被伺候地分外餍足。
    “臣妾是草原上长大的女人,就像草原上的野马,只甘心被英雄驯服。圣上便是臣妾命里的英雄,臣妾承蒙圣上眷顾,何其有幸。”其木格趴伏在皇帝怀里,露骨的谄媚从她嘴里说出,却不惹人生厌,反而显得奔放率直。果然,她的话哄得龙心大悦。她察言观色后,趁机道“只不知陪贡来的那些宝马良驹能否像臣妾一般,有个好去处?但愿别被派去做驿马便好。”
    “此话怎讲?”
    “臣妾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臣妾自草原一路行来,途径诸个驿站,见里头大部分马匹瘦骨嶙峋,病弱无力,可见驿马劳苦无度,着实可怜。”
    皇帝听后,蹙眉沉思,眼神沉冷肃杀。其木格以为自己失言,触怒龙颜,连忙磕头告罪。
    “你何错之有?错得是那起贪得无厌的蠹虫,连畜生的口粮亦要克扣盘剥,若不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愈发助长他们的气焰。”皇帝扶起其木格,意有所指,心中已开始酝酿先拿谁开刀。
    驿站开销巨大,皇帝已为此忧心良久。每年朝廷都会给各省的驿站拨付银粮料草。以金陵省为例,今年由户部拨付其四万四千六百九十五两、本色京斗米七千六百二十八石五斗七升、本色草三万三千一百二十束。按驿马每匹每天消耗草乾银五至八分计算,若有驿马途中跑死,则每匹补买价银八钱,扣除皮肉变卖价银每匹五钱。
    驿站除却驿马供养,来往官员招待亦要耗费银粮,不少驿丞贪墨银钱,苛待马匹,并与地方官员狼狈为奸,不严格按照官品等级予以招待,滥用驿站里的廪粮车马,肆意胡吃海喝,甚至将驿马挪作私用,大大增加驿站财政负累,常年如此,已成朝廷一大积弊。
    宫里得了皇帝回宫的准信,皇后领着诸妃嫔恭迎圣驾。众人都听说皇帝这次带了一位蒙古郡主回来,人尚未到,已经先命人将凰辞殿收拾出来。听闻这郡主爱马如命,为此还特特将凰辞殿的后花园里搭了马厩给她养马。
    因凤藻宫与凰词殿毗邻,两家的后花园只一墙之隔。马厩占地方,皇帝遂下令将隔墙拆除,并往凤藻宫那厢迁移,把凤藻宫大半的花园划归凰辞殿。
    元春因此成了众人眼里的笑柄,想她十九岁入宫做了女官,那时皇帝尚是四皇子,由养母甄老太妃抚育,甄老太妃乃金陵甄家出身,与贾家是世交,元春能有今日少不了甄老太妃的提携。
    可惜,薄情最是帝王家,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元春兢兢业业地侍奉皇帝这些年,只得“贤德”二字,抵不过一个新来的其木格,如何不叫人看笑话。
    抱琴私下为元春鸣不平:“娘娘,奴婢找过夏总管,求他在圣上回宫之后,替娘娘在圣上跟前美言几句,他却推三阻四。娘娘及府上每年给他送的打点银子不比别家少,都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娘娘,事到如今,您还偏不许奴婢去请老太妃帮忙。”
    元春心如坠冰窟,神情凄然:“老太妃身子抱恙,圣上临离宫前下过口谕,明令不准旁人叨扰她老人家养病。若劳动她老人家出面,恰会适得其反,惹圣上不悦。圣上以本宫恭俭贤良,赐封本宫为贤德妃,本宫此生注定逃不过忍让二字。”
    抱琴红了眼眶,替元春心酸:“那该如何是好?娘娘就平白地忍气吞声,甘受委屈。原以为娘娘成了娘娘,总归熬出头来了,不曾想....。”
    元春笑容惨淡,望着高高的宫墙:“到了这里谁人不受委屈,只不过像本宫这般地多受些委屈罢了。并非晋妃加嫔便算出头了,这才刚起了个头,往后要熬的日子多着呢。能熬到几时,本宫亦不清楚。”
    抱琴敛眉低叹:“哎,娘娘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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