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绣丽眼睛有些发酸。
“她真的是睡着了,”舒娴面无表情地拿过药粉,一边给白萝的伤口上药,一边说道:“我把药水换过了,葫芦里是安睡香液。趁她安静,快来帮忙包扎。”
白萝的伤势刻不容缓,再不处理的话不用喝毒药光流血就能流干了。没有时间说服她从死意中挣脱出来,那就直接让她睡过去安静下来,等醒过来再慢慢开导。
绣丽眼角的泪水及时憋了回去,赶紧蹲下来给舒娴打下手。绣丽哪次出去玩不磕破皮,要论包扎伤口她可比舒娴熟练得多。
忙活了半天,暂时稳住了白萝的皮外伤,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找来草席让她躺好,顺便喂了一点水。
一切都妥当后,绣丽和舒娴走出柴房,两人并肩靠在墙上,面朝阳光,耳边是夏蝉的鸣叫。
“我差一点就把白萝害死了。”
“别说傻话,你是来救她的。”
“可是我说的那些话……”
舒娴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啊。今天不是你,早晚也有别人来说,沫儿或者三安,你们都只是传达丽娘的意思而已。”
暑气深重,热浪袭人,梧桐树投下的阴影庇护着柔弱的栀子花,它想把柴房门口沉默无言的两个姑娘也揽入怀里,却碍于根深无法动弹,只能随风发出沙沙的摇曳声,提醒她们莫要感怀太久,小心晒成黑炭,变成丑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在白皙的皮肤变黑以前,舒娴抬头,眯眼望着灼热的太阳,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说道:“绣丽,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没有等舒娴问出口,绣丽直接回答道:“在我看来,白萝和阿秀没有错,丽娘也没错。三安,沫儿,前楼后院所有的人,甚至是规矩,他们都没有大错。庆丽楼有它生存的道理,我虽不能全然意会领受,但我誓死捍卫它的存在。”
“我不太明白,”舒娴说着严肃的话题,脸上却笑得很轻松,说道:“救白萝是跟庆丽楼的意志相违背的,可为什么你的眼神依旧如此坚定,你简直执着得有些莫名其妙。”
绣丽努力寻找措辞,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方才认真说道:“舒娴,除了作诗的时候,你会对日升月落产生怀疑吗?同样的道理,我不会怀疑庆丽楼的规矩,因为这是它存在的根基。而且你也说过,对月作诗讲求的是浪漫而无理,我读的书很少,可是有的时候也会浪漫,也会不讲道理,就像我想求白萝一条生路是非常天真而无理的想法。我现在,就和你们有文化的人作诗时候的叛逆其实差不多。我爱这个世界,我憎恨某些角落,我不明白很多道理,我甚至举起叛旗想杀出一条血路,但我不希望转身的时候脚落在别处,因为这是我的世界,我来做主。
绣丽嘴角扬起自信的笑,说道:“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成为庆丽楼的鸨母,到那个时候,该懂的我就都懂了,不懂的我会去改变它。浪漫而无理的我的庆丽楼,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舒娴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会儿,眼眸流转,笑道:“如此说来,很是有理。绣丽,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而且是最浪漫而无理的朋友。
“真的!”绣丽高兴道:“比芒果要优秀对不对?”
舒娴莞尔道:“然,如果你写字再工整些。”
“啊——人家有用功练习的,明明进步很快呀。”
舒娴掩嘴轻笑,打住了绣丽的无赖,说道:“说回正经事,白萝虽然暂时还活着,但还是要看丽娘的心意。你从三楼下来有一会儿了,准备如何复命。”
想起被丽娘借了刀差点杀了白萝,绣丽就又后怕又生气,她可不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道:“丽娘说了那是疗伤药就是疗伤药,白萝的恢复都是那瓶药的功劳。”
舒娴赞许地点点头,刚想说说自己接下来的想法,绣丽就率先开口:“舒娴你快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丽娘从小看着我长大,知道我的小心思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就别牵连进来了。”
“你真的有办法?”
“我……我当然——”
舒娴突然问道:“绣丽,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啊。”绣丽不假思索。
“我也很喜欢你,”舒娴看着绣丽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既然互相喜欢,那么我们就是朋友,是姐妹,不说什么牵连不牵连的客套话。”那些恭谦礼让的客套话从前在国公府里讲得太多。舒娴早已厌倦了被豢养被保护,坐以待毙,她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做些事情。
“而且,如果你真的想成全白萝,就要听听我的想法。”
“你有什么计划?”
……
城西,州军大营,西南区,主营帐附属小厨房。
王大勺是个军人,但是是个掌勺的军人,不住营帐住伙房,俗称:伙夫。除了媒人说亲的时候没法儿显得英武一些,王大勺平日一向过得很滋润。
柔兰安逸,菱州富庶,秩序的管控又有各个地方世家的传统势力划分,朝廷派驻的州军独占着地势险要,风景如画的城西军区,根本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王大勺掌握着伙房的油水,享受着普通士兵的巴结,除了还没找着老婆,王大勺挺着自己越来越富态的将军肚,觉得当上将军也不比他的小日子美啊。
“老王!采买的车子准备好了没有,赶快替我安排一下。”
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王大勺水烟都差点掉了,待辩清说话的人是谁,王大勺的脸更加哭丧了,怎么是这位祖宗?他宁愿被人发现抽烟罚个几棍,也不想帮这小祖宗溜出去。要是被将军大人知道了,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说来也是怪,二少爷从小喜欢练武军法,崇拜英雄名将,而且还被将军大人塞进了学堂念了不少之乎者也,怎么就越长大越顽劣呢?和大少爷差别太大了。不过王大勺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大少爷了,不知道那个勤奋刻苦,严于律己的少年如今长成了何样。
还是当将军的好啊,至少不用被小祖宗抓住把柄要挟,不爽了还能拿狼牙棒狠狠揍一顿显显家法。
脑子里上演着棍棒教训小祖宗的剧场,王大勺脸上却笑得极尽讨好奉承,马不停蹄地开始找小徒弟收拾车厢马具。
“我王大勺做事二少爷您尽管放心,这回是想去城南的桐花坊市,还是城东的大坊市呢?”桐花坊市最有名的是一整条街的赌场,而大坊市前面的西四街自然有更多的乐子可以找,柔兰花篮就在那儿。
刘龙宝浓黑的眉毛一挑,小眼睛里满是兴奋和得意,脸上还要维持自以为端方的君子模样,咳了两声,说道:“今天去大坊市里的荣兴肉铺给弟兄们改善改善伙食。”
“得令!”王大勺弯腰伸手道:“您请——哎哟,黑将军没跟上来吗?小的去给您找去?”
“不必了,今天不带黑将军,”刘龙宝迫不及待地纵身一跃,五短身材一蜷就躲进了大竹筐里,催促道:“快出发,我有急事。”
刘龙宝摸着怀里的银票,笑得邪魅张扬。昨天绣丽那个死丫头主动来找他的时候他着实为她的胆量吓了一跳。
两人天生不对头,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易燃易爆炸的臭脾气,从小明戳暗怼打得不可开交,每一次绣丽都会被黑将军追得呜哇大哭,刘龙宝就在后面仰天长笑。
好男不跟女斗是夫子念叨的话里刘龙宝极少能记住的几条之一,所以总在最后关头压制黑将军没把绣丽真的咬成猪头。然而该掐还是要掐,该骂还是要骂,刘龙宝就是看绣丽飞扬嚣张的样子极度讨厌。
自从绣丽正式卖身之后,有规矩拦着,两人已经很少见面互掐了,连带着黑将军都少了很多追逐的乐子。可是这并不妨碍两人相看两厌,互吐唾沫,所以当绣丽表示只要刘龙宝肯花钱买下后院的一个小姑娘并且放其自由,绣丽就愿意跪下来给他磕头认错叫爷爷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是不是坏了。
龙宝少爷哪里会缺那么点银子?让明明是个小妓子却比他还要嚣张跋扈的绣丽磕头认错,值,这买卖真的太值了。
他会成为西四街区征服女魔头的大英雄,成为整个城东所有被绣丽欺负修理过的少年们眼中的偶像!
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哼哼,死丫头,这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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