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总是吃奶糖

    
    “和谁聊天？”郁秋探头看郁颂的手机。
    月白界面，水墨背景，右侧角游走三个字——琉璃厂。这“琉璃厂”三个字写得极好，一看就知道出于名家手笔。郁秋疑惑道：“琉璃厂什么时候有论坛了？”
    虽然现实中的琉璃厂变成文化街，但在当年可是虎踞龙盘的地方。她们郁家在琉璃厂一鸣惊人后，三年间盘五家铺子，出尽了风头。作为郁家的子孙，郁秋与有荣焉。
    “不是那条街，是一个喜欢文玩的网友做的交流论坛。”
    郁秋反应过来：“就是你一直在看的。这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一天到晚捧着看？”
    郁颂懒得和郁秋辩解：“就是这么好看。”
    她慢条斯理地捻起桌上的一毛钱钢?，放回自己的钱包。
    郁秋止声，细看郁颂的眉眼。她很久没认真看她的大侄女，相比较一年前，又有不少的变化。她鼻梁细直挺拔，眉眼清冷，比一年前还要冷。可难抵五官精致，气质出挑。即便是座冰山，也会有不少人往冰山上撞。
    郁秋瞬间想到什么。
    郁颂收起碗筷，起身去厨房。郁秋立马跟着。
    郁颂走进厨房，把碗筷放进凹槽，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她长身而立，低头洗着碗碟。
    她穿着薄薄的白衬衫，背后漂亮的蝴蝶骨振振欲飞。
    郁秋靠在厨房门口的边框，忧心道：“你不会网恋了吧？和刚才你聊天的对象？你不能因为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唯一的姑姑不争气欠下巨额的赌债，而把情感寄托在网络上。网络感情虽然不用花钱，不用负什么责……”
    “……我没网恋。”被郁秋说的，郁颂对网恋居然有了一丝该死的心动。
    和谁网恋？她很少找网友聊天，顶多在论坛里找找郁仿。
    她怎么可能和“铜锤”网恋？
    这绝不可能。除非有一天她失了智。想到她和“铜锤”没有瓜葛，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情恢复平静。
    “你想聊天就找我，我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郁秋回头看桌上的书包，边说边往桌边挪。
    郁颂低头擦手：“碗碟洗好了，你过来擦。”
    她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显形的郁秋。
    郁秋的差点被郁颂拧断的胳膊，隐隐作痛。
    她看着郁颂把书包提回房间，看着郁颂把一件件的郁仿拿出。郁秋扶着房间的门框，双目悲戚，嘴唇惨白，小声念道：“三百万、七十万、五十万、一百八十万……”
    郁颂冷眼看郁秋，郁秋捂着心口，“吐血”道：“朕披心沥血、宵衣旰食，难道这两百七十多年的祖宗基业，要亡在朕的手上，天要亡朕！”
    “煤山离这有点远，楼下有棵桂花树，你避着点人，将就一下吧。”郁颂无情道。
    郁秋哭着去擦碗筷：“朕对不起祖宗。”
    “碗筷记得晾晾。”郁颂补刀道。
    郁秋趁着郁颂不在家，拿郁仿出去换钱，哪成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出门就遇到郁颂。郁颂把书包拿回，拿出自己做的东西。郁秋知道她会发现，专挑她练手的。这些做完就会销毁，以为她不会注意到。
    这段时间，郁秋过来嘘寒问暖，其实是趁她不注意，把她房里的一些要销毁的郁仿踢到床底下，反正弄到一些不知名的角落。等合适的时机，再把这些仿品从角落里拿出，变成她自己的。
    郁颂怎么可能会没印象，虽然她做的东西多，但对于每一件过手的东西，她都有印象。
    她知道郁秋的秉性，郁秋劝她来京，想必看中她的手艺。
    郁颂摊开双手，十指纤长指甲圆润，心叹道，都怪这双手太巧。
    ·
    “你要不再看看？刚才我都没完全拿出来，你看看这底款，挺对的啊……”赵舒齐不死心地翻过瓷盘露出底款。
    “你家的古董只用对一样？”
    赵舒齐松口气：“这不还对了一样，就当交学费，祖师爷看我心诚，下回准送件真的。”
    “或者出本书，叫《我上当受骗的那些年》，宣传语，我和文物造假商确认过眼神，这个造假爱上了。”陆吟没有抬头，低头看手机。
    “哈哈哈哈你会给我写序吗？”
    “‘此人有钱，安排一下’。一准给你写上。”陆吟道。
    “行，我也在写上，赠，我穿一条裙子长大的小公主陆吟。”赵舒齐“哈哈”道，“你和谁聊天？”
    陆吟单手打着字：“我跟月排第二在聊天。”
    “月排第二？不是你月排第二吗？”赵舒齐道。
    “哈哈哈哈我很快月排第一了！”陆吟眼睛发亮，点进论坛的题库，题库右边显示在线用户名，没有qwerty123的名字。对方没有进入题库。
    她只差对方几分，做完手里这道大题，她就能抛开对方。
    月积分排名每个月换一次。现在已经是月底，离凌晨只有五分钟，对方到现在都没有进题库。估计没想到她后来居上。
    陆吟心想，开小差了吧，大意了吧，叫你狂。
    琉璃厂论坛里有用户积分排序，分总分榜和月榜，月榜会在首页显示。获取积分的方式有签到、水贴、答题等。签到和水贴有上限，答题的上限分很高，每天要达到这个分值，已经要付出相当大的精力。
    题目与古玩相关，答题要进入论坛的题库。为了防止作弊，进入题库就不能退出，退出，答案作废，每道题都有时限，超出时限，答案作废。
    qwerty123总积分第一，月积分每回也是第一，已经连当一年。
    陆吟也已经当了太久的老二。
    “就是那个‘一文不值’？”赵舒齐有点印象，听陆吟提起过。
    论坛里都是对文玩有兴趣的，哪个用户得到宝贝，都会开帖附图，让大伙鉴宝。现在仿造技术高超，直接拿去给专家，即便真拿在手上，专家都不一定能判断。更别说论坛上这种只有几张图片的。可偏偏论坛里就是有那么几位能人。
    qwerty123便是其中之一。这个用户注册的时间并不长，比起那些早七八年的老用户，按资历排辈就是个“小辈”。
    论坛里的“老人们”即便认出仿品赝品，也不会点明，先问对方多少钱入的，再说一句差不多。或者说个打哈哈的价格，一百块、一千块。
    而qwerty123偏不，一晚上的时间捅破篓子，连否三十个帖子：
    “明画残页，李鸿章收藏印不对，明显做旧，一文不值。”
    “珐琅彩双环瓶，书款颜色不对，赝品，一文不值。”
    “宋定窑芒口瓷，做工精湛，现代工艺品，一文不值。”
    “……”
    于是意见四起，“老人们”直指qwerty123不懂规矩，发起投票，签下建议书，推着管理员注销qwerty123，否则退出论坛。管理员无奈之下，禁言qwerty123。
    禁言三天，果然恢复宁静，就在大家以为只是度过一个“小波折”时，qwerty123再一次重回大众视野，她在题库中获得一千多分，要知道当年第二名也才两百多分。成为论坛用户积分总分第一名，月积分第一名。
    直升到论坛的首页位，月积分榜单。
    只要打开论坛，每个人都能看到，无法视而不见的位置。
    在“老人们”的骂声中，一文不值·qwerty123的名号口口相传。
    这就是“一文不值”的来历。
    “是‘他’。”陆吟轻哼道，尾音微微上扬。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
    赵舒齐恍然道：“这阵子你天天抱着手机，是在做论坛里的题目？不是，你之前不还说q是个空虚的老男人吗？你怎么也空虚上了？”
    “不甘人下。”陆吟悠悠道，“这个山包包，只能有我小陆一个小脑斧。”
    赵舒齐“哈哈哈哈”一阵，又道：“老男人不会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吧？我觉得很有可能，‘他’就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陆吟认真地想了想。
    想起来，这段日子她找对方说话，对方爱搭不理。
    难道是欲擒故纵？明明有时间，故意吊着她？
    老男人好可怕，居然对她玩起这样的套路，故意留出时间，好让她胡思乱想，一会冷一会热，说不定等会就来献殷勤，让她摸不着头脑，跟着对方的路子走，一会低落一会开心，从此掉进情感的陷阱。
    陆吟哼了口气。她才不会上当！
    她做完手里的主观题，退出题库看首页的月积分榜。
    月白色边框，印着生动可爱的宋字体。
    此时。
    铜锤打得个碎粉粉：763分。
    qwerty123：762分。
    离凌晨只差十秒。
    已经有人发现月第一被顶掉。发帖道：
    “我眼花了吗？‘一文不值’下来了？”
    “有生之年！铜锤老大威武！等这一天很久了！[掀棺盖而起.jpg]”
    “‘一文不值’呢？怎么不出来？哎呀没事，你虽然不是月第一，不还是总第一吗？大伙也没坐过第二，你就当‘换个位置，看的风景会不一样’。”
    “铜锤太猥琐了，你们看他登录时长，看看q的，趁着q不在钻空子！我永远是q老公的脑缠粉！”这条连刷了几十条。
    “……从来没想过，古玩这一行会出流量明星。‘一文不值’现在真的不值了。”
    陆吟满意地给qwerty123发消息：“我知道你的目的。”以为我会中你的“情感陷阱”吗？快打开消息框，看看论坛的月积分榜。
    郁颂准备去洗澡，手机上没有关闭的论坛，滑来了“铜锤”的消息。
    她突然想起，好像今天没签到。
    她签了个到，踩着点，心想好险。
    签到获得两个积分。
    于是，月积分榜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最后半秒定格：
    qwerty123：764分。
    铜锤打得个碎粉粉：763分。
    郁颂取衣服的时候，随意看了一眼首页榜单，她最近去酒吧打工，都忘记这个了。咦？铜锤离她很近。以前要差她一些分。
    对于“铜锤”莫名其妙的“我知道你的目的”消息，她不知道回复什么，便就最新出炉的榜单回复：
    “最近很厉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