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总是吃奶糖

5.酥麻

    
    陆吟笑容凝固。
    此时00:01,论坛经过半分钟的短暂安静后,用户们纷纷发帖:
    “闭麦了。”
    “闭麦了。”
    “闭麦了。”
    倒有不一样的帖子,一个名叫“qwerty123的脑婆”的新注册用户名发一串的“哈哈哈哈”:“我老公是最棒的,刚才说换个位置看风景的,不好意思啦,改天吧~管理员老大,快把我放出来呀!”
    原来是刚才刷几十条帖子的粉丝,因为刷屏,被管理员禁言。这会申请了个新号。
    粉丝新号这么一搅合,论坛顿时热闹起来,不复刚才刷屏式的“闭麦”。
    “‘一文不值’绝对是故意的,偏偏压到最后,还偏偏就抛一分。”
    “大佬皮一下,我们当了真[盖回棺材板.jpg]。”
    “‘一文不值·qwerty123’和‘还算凑合·铜锤’打架,我能看一百年。”
    “‘还算凑合’又是什么梗?”
    “雍正年间金凤尾尊,还算凑合,五百多万。”
    “元青花大罐,还算凑合,六百万。”
    “……”于是热闹地扯到“铜锤”身上,“还算凑合”是论坛里的又一个梗,出自用户“铜锤打得个碎粉粉”。比起qwerty123,这位爷嘴上十分豪爽,论坛里鱼龙混杂,贴出来的藏品见不得真,好不容易碰上个真品,这位爷跟帖,说了句“还算凑合,四百多万”。
    再翻“他”的帖子,频率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凑合”“还算凑合”。
    一炮而红。
    “还算凑合”一直沿用至今,成为“铜锤打得个碎粉粉”的另外一个称呼。
    经过凌晨名次的反转,“qwerty123的脑婆”开始激情刷屏:“人间不值得,一文值得。”
    没一会儿,又被管理员禁言。
    陆吟盯着月榜。
    七月榜单已经生成。
    qwerty123:764分。
    铜锤打得个碎粉粉:763分。
    铅字体钉在屏幕里,没有丝毫转移与变化,已成定局。
    她深呼吸,编辑消息,回复qwerty123:
    “T。T我要跟你单挑。”
    qwerty123回复得很快:“太晚了,白天挑吧。”
    “哦。”陆吟发送消息后,又觉得气势不对,立马补充,“我觉得布星,我现在就要跟你挑!”
    郁颂觉得奇怪,“铜锤”虽然平时叨叨,但不会突然这样。她想了想,可能中年人压力比较大?她想起年级里的中年老师,抱着手机在办公室里哭:“星星走花路,星粉永相随!”一会哭一会笑,还要请办公室里的老师吃糖。连带进门的她,也被塞了两颗。
    中年人的压力真的很大。
    郁颂能稍微理解“铜锤”“反常”的言语了。
    洗完澡,郁颂躺回床上,缓缓闭上眼睛。她肤色极白,温水浸润后肌肤有些淡淡的粉色,显得立体的五官不再那么冰冷。她的睡姿极为好看,手放在平坦的肚腹,慢慢地,只有胸部微微的呼吸起伏。
    郁颂想起几小时前,在酒吧见到的那个女孩,她通红的脸,她樱色的、薄薄的嘴唇,她微微显露的黑色内衣的一角。
    那情急之下的亲吻,就像石子掉入深潭,在事毕后泛起点点涟漪。
    她的心不平静了。
    郁颂眼皮微颤,睁开眼睛,睡不着了。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失眠。
    赵舒齐嘱咐陆吟休息,她去酒吧找那人。陆吟躺在床上,等赵舒齐的好消息,没一会就迷糊了。即将进入梦乡时,手机“叮”了一声,她迟缓地拿起手机,论坛发来的系统消息:
    “‘铜锤打得个碎粉粉’用户,您好!恭喜您获得七月月积分排名第二名!”
    陆吟立时醒神,气!好气!一点微笑都不想保持了!
    第二天上午,盛世酒吧。
    现在并不是“盛世”的营业时分,空气仍旧弥漫着懒懒的还未消散的酒意。酒吧里只打开一扇窗户,室内灰暗,显得愈发颓唐。
    角落里的沙发微微凹陷,一个五官精致的女人坐在沙发上,她闭着眼睛,肌肤瓷白,又因为过于白皙显得有些迷幻,像个中世纪隐藏在角落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吸血鬼。美丽的、优雅的、迷惑人心的吸血鬼。
    她右手绑着白绷带,左手握着块玉石,拇指摩挲着。
    自她向外,站了三排酒吧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们不明就里,按照经理的吩咐,一个个地、轮流地朝沙发上的女人道:
    “陆小姐。”
    陆吟抚摩着手里的玉,闭着眼睛听每个人的声音,她记不清那人的样子,记不清昨天发生的事情,但她对“陆小姐”这三个字有印象。那个人称呼她,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好听的尾调。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要是她再听到,一定能认出来。
    郑宽额头滴汗,他擦了擦汗,看着沙发上的女人。他低着头,生怕这人将他认出,轮到他开口时,他压着嗓音,发出别扭的声音:“陆小姐。”
    陆吟闭着眼睛,没有动静。
    郑宽松口气,刚抬脚,身后出声了:“站住。”
    陆吟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郑宽。
    一旁站着的黄经理立马弓身:“陆小姐,您记起来了?”
    郑宽紧张地看着陆吟。
    陆吟勾起唇角,朝郑宽道:“不记得我了?我倒是能记得你,说吧,你的同伙是谁?”她印象说不上很深,但这人的声音总给她一种很心虚的感觉。
    郑宽结巴道:“没、没有,陆小姐,你在说什么?”
    黄经理反应过来,顿了顿,朝陆吟道:“您找秦总吗?原来您就是秦总的‘朋友’,秦总昨天还找您来着。”可不关他们酒吧的事情。
    “对!”郑宽赶紧道,“秦总说您是他的朋友,叫我们找您,他是这儿的常客,我们也没多想。”反正姓秦的不在这儿,先赖个干净。
    “喊他过来。”陆吟道。她确实对姓秦的毫无印象。
    她朝郑宽抬了抬下巴:“你来喊。”
    这下真把秦杨得罪了。郑宽看了看旁边陆吟带来的打手们,心中叫苦又不得不从,拿起酒吧的话机:“喂……秦总,我是盛世的小郑,对……郁颂……我们酒吧的那个郁颂上班了,你要不要过来?好……好的……”
    鱼松?陆吟反应过来,握住了玉,对黄经理道:“鱼、鱼小姐呢?就他刚才打电话提到的那位小姐姐。”她心口怦怦地跳,一扫刚才的失落。几个小时前,赵舒齐回来告诉她,没找到那人。
    “啊?郁颂?你说的是郁颂吗?”黄经理道,“她今天早上辞职了。”
    陆吟皱眉:“她为什么会辞职?你们辞退她了?”
    “不是,她主动辞职的。我还挽留她来着,她真的很不错,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兼职。对了,昨晚她就不见人,我打电话给她,她还不说在哪。”黄经理道。
    “那她现在在哪?你有她的家庭住址吗?”
    黄经理摇头:“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我有她的手机号码,您要吗?”
    “要!”陆吟激动道,又咳了咳,冷静了一点,“给我吧。”
    黄经理赶紧把号码给陆吟看,贴心提醒道:“她微信和号码一致。”
    坐在旁座的赵舒齐,看了眼走过来的郑宽,站了起来,她指着门口,朝陆吟道:“姓秦的等会过来,我去酒吧拦着,省得他进门发现不对劲跑了。”
    “行,”得到手机号码的陆吟,满脸红润,“我在这儿守着。”她有感觉,这个号码一定是那个人。
    很快,门口一阵推搡喊叫声。秦杨下车就发现不对劲,还没往车里钻,就被打手们拉了出来。直接拉到陆吟面前。
    陆吟定睛一看,浓眉大眼高个头,有点印象了,不是在酒吧,而是前几天在窜货场。
    前几天她去窜货场,遇见她的对头谢瑜,谢瑜身后就跟着这么一位打手。谢瑜真是了不起,她的打手居然也是个“秦总”。
    陆吟朝赵舒齐招手,和她说了一下原委。估计是谢瑜要整她。赵舒齐点头,去准备酒杯了。
    秦杨被五花大绑,捆成了腊肉。
    陆吟笑盈盈,冲秦杨道:“我知道你跟我没仇,有仇的另有其人,只要你说出来,一切都好商量。”
    “我身后没有任何人。”秦杨僵着脸。
    陆吟仍旧笑着,和秦杨对视了三秒钟,突然喊道:“好!”
    秦杨肩膀一抖。
    “我就喜欢讲义气的,人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义气!”
    秦杨点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
    “但是,这个事不能就这么过了,”陆吟舔舔嘴唇,拖着鼻音道,“你说我一女孩子,要不是昨天被人搭救,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陆吟生得多情妩媚,这般神态更令人神魂颠倒。秦杨傻楞道:“那您想怎么办?”
    “看见了吗?”陆吟指了指桌子。
    赵舒齐拿来酒杯,适时地把酒杯放桌子上。一一斟上红酒。
    秦杨不解地看陆吟。
    陆吟道:“怪不得你,也怪我昨天一时大意、马失前蹄,我这儿备了三杯酒,我小陆也不想欺负你,你喝一杯,我喝两杯。”
    赵舒齐笑了笑:“这样也不行,我喝一杯吧。我们三人,一人一杯。”
    秦杨咽了咽喉咙,敢情刚才是美人计,他道:“那这酒里有什么?”
    “你昨天请我喝的东西。这三杯里,就一杯有。”
    秦杨犹豫了。
    “哎呀,”陆吟道,“你一个大男人,干什么要怕我两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秦杨停顿,咬牙道,“行,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陆吟伸手端起最中间的酒杯。
    秦杨喊道:“打住!我能选吗?”
    “哦?”
    秦杨朝陆吟手里的酒杯努嘴:“我要你手里这杯。”
    “你真要这杯?”陆吟犹豫道。
    陆吟一犹豫,秦杨也犹豫了。
    于是陆吟拿起要喝,秦杨喊道:“我要你这杯!”
    陆吟递过去,端起桌上另外的酒杯,蹲到秦杨面前,喝完才道:“我们讲道理,昨晚九点到十一点多,这迷药折腾了我两个多小时。你去包厢待着,两个半小时后自便。我不占你一分钟便宜。”
    秦杨喝完以后,有点犯晕,看着摇摇晃晃的陆吟。心想中计了。这人故意端起下了药的,还面露犹豫,让他以为自己得了好。
    “谁叫小陆我是个厚道人。”陆吟道。
    秦杨晕了。
    陆吟拍了拍手,回头看郑宽:“再说说你吧。”
    郑宽心里一紧,想往门口跑。赵舒齐早已做好准备,长腿一拦,喝完剩下的酒:“听说你打小报告?”
    于是把郑宽和秦杨关进了同一间包厢。
    不多时,包厢里传出你追我赶的叫嚷声。郑宽在包厢里叫喊:“秦总,你特么放过我吧!”
    陆吟和赵舒齐在包厢门口“哈哈哈哈”一阵。赵舒齐接到电话,说:“你跟我去西边的窑厂,我找到那个卖我假斗彩的女人了。”
    “不是小孩吗?”
    “八九不离十,我觉得他们是一伙的。反正找到一个,不愁找不到另外一个。”赵舒齐道。
    “行吧。”陆吟留了两个人在包厢门口,跟着赵舒齐去西边的窑厂。
    陆吟拿到鱼松的手机号码,心思一大半在手机号码上。她想了很多开场白:
    “你好,我从你经理那里拿的手机号码。你昨天是不是救过一个小女孩?”
    “你好,我是你救的小女孩,我来报恩啦!”
    “你好,你昨天在我那儿拿了奶糖。我这儿还有很多,你要不要?”
    脸颊越来越热。陆吟抚着跳个不停的心脏,拿出一颗奶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奶香味在嘴里融化,心情平复不少。她握了握拳:“按通话键,会有一串勤劳的滋滋滋小电流,跃过车流和人海,帮你找到她。你只需要按下通话键!”
    她盯着手机号码,快把号码盯出个洞。
    还是等会再打电话吧。
    陆吟松口气。
    陆吟和赵舒齐往窑厂的方向走,穿过一个纱厂,纱厂前门有几排竹架,竹架上挂着红红绿绿的纱巾。
    她不由得放慢脚步,这儿她很少来,她家的窑厂在北边。
    远处的青山,像一条波浪线。
    这时前面的窑厂,传来叫嚷声:“我不知道你们赵小姐,我从来没有卖过赝品!再说了,你们家赵小姐是棒槌吗?这点行规都不懂?当买衣服啊?自己打了眼还有得退?我今个儿心情好,告诉你,我们古玩行,没有真不真,就看你识不识货。换理说,我要是走了眼,卖了你一个大罐,事后我想问你要回来,你答不答应……这不就结了,还得我自个认眼力浅。把眼力先放在一边,你们家赵小姐真差点胸襟……”
    窑厂前面分了两拨人,一拨是窑厂的人,另一拨是赵舒齐的人。
    赵舒齐走上前,朝滔滔不绝的女人鼓掌:“说得好啊。”
    女人躲在厂工们的身后,上下看赵舒齐一眼,友好地笑道:“敢问您是?”
    “不才,我就是差点胸襟的赵小姐。”赵舒齐笑道,“等会要是下手重了,您多担待。”
    两拨人登时剑拔弩张。
    陆吟不急,从后面慢慢地走上前,一副闲庭漫步的样子。
    也在这时,叫嚷的女人朝楼上道:“大侄女,救我!”
    陆吟边走边抬头。那个被唤作“大侄女”的身影拿着扫帚,另一手抱着长纱巾走下楼。
    渐渐地,那个人露出真容。
    那个人身形颀长,双腿笔直修长,她有着极为好看的五官,丹凤眼、细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她拿着扫帚,和昨晚那个身影出奇的相似。
    陆吟心脏漏跳一拍,脚步没停得住,不由得向她走去。
    这里没有遮蔽的建筑物,风鼓鼓地吹着。
    郁颂手滑,从怀里掉出一条红色纱巾。
    纱巾朝陆吟吹去,陆吟抬手抓住。
    郁颂及时抓住纱巾的另一端。
    两人的视线由这一条红色纱巾交汇。
    郁颂稍顿,把红色纱巾一圈一圈地缠裹在手上,轻轻地拉着陆吟。
    陆吟耳根发烫,没有松手,慢慢地走近郁颂。她突然想起古时候的成亲,新人们都会拉着一条手牵,她突然能够明白这种心情。她手心酥麻,心脏怦怦乱跳。
    她在对方的目光里走近、停住,耳朵烧红,她低头摸索裤兜,掩饰着红晕的脸,从裤兜里摸出一颗奶糖,伸手递过去,却听闻头顶上的声音:
    “你怎么从我心里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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