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堂七分五

    
    “哦，巢穴啊。”初听“巢穴”二字，血腥刀刃还有些不以为然，仅是兀自前走，不过，才是走了没几步，略为琢磨了几下，就是放缓了步调，越走越慢，最末，还停了下来，引得许多人纷纷相从，然后，便是在这些满心疑问的人的注视下，低着头，将“巢穴”默读了数次，却是越读越不安，越读越心慌，越读眉头越靠近，好像这俩字，有不为人知的魔力似的。
    “对了！巢穴！”陡然，血腥刀刃眼前一亮，心胸一开，“巢穴”，不就是旧式网游里的副本吗！
    在第二天堂里，有一类充斥着怪兽的独立又封闭的“地图”，它们名称不一，有些叫营地，有些叫据点，有些叫巢穴……从根本上说，它们有着类似的功能，便是给玩家提供更多的花样和玩法。为了方便称呼、作区分，玩家遂是依照过往的习惯，将它们统称为“副本”。
    副本，拥有自成一派的体系，和“无门槛”的“荒原”不同，不说副本严密的分级制度，以及对玩家的等级近乎设卡般的要求，单说副本对参战人数的严格限制，就叫好多“露天”情况下百试百灵的手段、战术，统统失去了光彩与效用，进了副本，玩家非得老老实实，照着它划下来的“道儿”走不可。目前的副本，上限多是二十人，换句话说，一支队伍一次性，最多只有二十人可以进入副本，这里不存在什么“百人团”“千人团”，也不存在什么后备力量与援手，没有人给你送补给品，更没人与你进行轮休……就算有人和你先后闯入同一个副本，你们也无法在其中碰头，简单地说，进副本前有多少人，进副本后，就只有多少人，人的多少，看得见摸得着，打光了，就没了，前仆后继的代价，极大。
    对应这样严苛的制约，副本自然有其妙处。副本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其一，副本具有相对密闭的空间，玩家挑战时，不必担忧有外人来搅扰，其二，一开启副本，就有各种挑战在等着，不像身处郊外那样，要遇上点“大家伙”，往往得靠运气，其三，副本藏着从别处购买、搜集不到的珍稀道具，让得收益更显丰厚！
    只是，要攻克副本，获得副本里的“秘宝”，并不十分容易，副本的条条框框，注定了副本在多数情形下，对平常玩家来说，是很不友好的，副本，可谓是精英玩家的“战场”。在副本的多重设限下，参与副本的人员的精简化，便是成了必然的结果，简在数量上，精在各方各面上，具体体现在个人的软硬实力上——技术、装备、道具……还有群体的默契度，以及职业搭配的合理性。别看这些说来简单，有时，为了打造一支合格的团队，一些组织少不了要抽调骨干，汇集装备，集中道具，惨一些的，还要砸锅卖铁、东拼西凑，举全团之力，才将将集得齐必备的条件——这还不算完，过后，他们还得四处修行砥砺，练练手，练到不再是一团散沙，才算成型！不过，纵使这个过程分外艰苦与繁琐，还鲜少有势力会置副本于不管，副本，除了是个“藏宝地”外，还是个历练人的好去处，得以从副本的洗礼中存活下来的，无不更上一层楼，相反，若是放弃了副本，他们将与数之不尽的机会擦肩，处处落后于人。
    “队，队长，你是说，我们要去攻打巢穴、攻略副本！”霍然，血腥刀刃一面大惊道，一面如遭雷击那样，猛地颤了颤，一颗心儿还向下一沉，使得全身的血液跟停止了似的，叫他骨肉发麻，“这……队长，黑牛和黄羊带来的变化，我，我们还没消化与适应完呢，就这样火烧火燎地赶着去和巢穴里的怪物决战，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有些太仓促了？要不，再给我们点准备与缓冲的工夫？”
    一时间，血腥刀刃心中灰蒙蒙的，怔怔难安，连带地，面儿上，亦是挂着掩饰不了的惊愕，让得他看上去，很是僵滞。血腥刀刃对现在就去下副本这件事儿，是有些抵抗的，时下，他们风貌一新，不再是初时那副衣衫不整、士气低迷的模样了，说实在的，他们正踩在人生的一座小山峰上，啥也不缺，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一个陌生的“巢穴”里冒险、闯荡，况且，他们人困马乏的，战斗力大减，一旦开战，有更大的可能是，好没捞着，人先玩完儿！得不偿失啊！
    血腥刀刃忧着心，飞快环看着四周，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队员的面容，看他们在听到“副本”以后所露出的表情，看他们有的惊有的喜，有的哀有的忧，有的期盼，有的目光闪烁不敢和他对视……
    “这是在说，你们不去吗。”闻言，早就走到前头的夏涅亦是停下步伐，敛了笑貌，回头再次看向血腥刀刃，直白道，使得刚把头摆正的血腥刀刃犹如一个幡然醒悟的罪人一样，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外加俩人间的无遮无拦，血腥刀刃这一低头，就如暴露在了透视仪底下无所遁形那样，如芒在背……
    血腥刀刃有苦难言，他是负责人，要忖量、平衡的东西很多，尤其是在现下这样一个人们精疲力竭、人心亟待怀抚的处境里，更是事事马虎不得，不是他轻轻松松说个“好”字就可以拍板的，最少，他还要取得手下人的支持，不可能牛不喝水硬按头……
    末了，血腥刀刃只得硬着头皮，分别“偷摸”瞧向血腥双刃和血腥单刃，发现二人心有灵犀地轻轻向他点头，这才一展眉目，正视着夏涅，语气坚定，答应了下来：“去，队长，我们去！”
    “先去清点一下还有多少人吧，顺便把各职业的数目统计一下。”得了血腥刀刃的答复，夏涅略一颔首，便是重新上路，带头前行，同时，还不忘使唤着血腥刀刃做这做那，“边走边做，我们的进度有些慢了。”
    未几，血腥刀刃弄清了还剩几人后，就是快步来到队首，赶上夏涅，向其汇报道：“队长，目下，除掉单刃、双刃、我，还有你和如雪，我们共计有十八人，战士道士弓箭手各四人，刺客一人，术士两人，郎中三人……”
    听了血腥刀刃的报告，夏涅双眉一合，不悦道：“郎中怎么一下子减少了大半，不是要你们着重保护郎中吗。”
    “这……”面对夏涅还算温和的质问，血腥刀刃支支吾吾，底气不足道，“我们也努力了，但是，‘战争齿轮’他们最后的反扑的破坏力着实太大了，我们损失的大多郎中和术士就是在那时被击倒的，等我们有所反应时，却是迟了……”
    夏涅摇摇头，没有回话，人没了就没了，只能这样了，难不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谁还能大变活人，去变些个郎中出来吗。
    就在这时，边侧上，一个名为“血腥小道”的道士，顶着一张稚嫩的面庞，轻悄悄靠了过来，贴在了并肩行走的夏涅和血腥刀刃的身后，跟从着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欲言又止，直到俩“大佬”顿足回首将他盯着，还盯了老长的光景儿，这家伙才战战兢兢，声音细弱道：“不，不觉老大，刀刃老大，我，我有一个可以加血的技能，我，我最近才学的……”
    夏涅“哦”了一声，追问道：“是道士的‘单体治疗术’吗。”
    “啊，啊，是啊！不觉老大一猜就中！真厉害！”血腥小道双目放光，肩头猛抖，满面的兴奋，同时，口语还大为流利，倒变得有些滔滔不止了，“这个技能可好用了！回的血不少，重置期还只有短短的65秒！不比郎中的技能差呢！”说到这，血腥小道还垂着头，面红耳赤，“我忘了，不觉老大可以说出这个技能的名称，就一定对这些极为了解！是我多舌了！我，我就管不好我的……”
    夏涅很不客气地扬手打断了血腥小道的喋喋不休：“听好了，我给你个任务，内容是寸步不离守着单刃，他没血时，你就给他补上，懂了吗，别的技能你也别用了，把mp全留给‘单体治疗术’，做得到吗。我理解身为一个道士无法打怪输出的痛苦，不过，你放心，医护好单刃，同样是大功一件！”
    “我，我做的到！我保证做得妥妥帖帖的！不让单刃老大扑街！”血腥小道突然站直了身儿，一边拍了拍前胸，一边宏声道，颇为严肃与正式，“不觉老大，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还有，我，我不在乎什么功绩的！”
    “那你去吧。”夏涅朝血腥单刃的所在瞧去，正好将血腥单刃教训某位成员的一幕给看了个正着，血腥小道一样看到了这一情景，遂是止住了步子，没敢上前。
    “唉什么声叹什么气！”血腥单刃有些恼火地驻足了下来，然后匆匆回过身，便是一巴掌盖在了一名道士的天灵盖上，将道士的头部给压了压，顺带，还摸了摸道士的头发，将道士的发型弄乱，“不就是去下个副本，又不是要你杀人放火，也能让你苦成这个样子！”
    道士被玩弄了一下，也不气恼，只是收着头，弱声弱气地辩解道：“单刃老大，你若要我去杀人放火，我还更有底儿一些，也不是说我怕死怕苦，我就单纯觉得，如今咱们去下副本，赢面太小，说严重点，就是有去无回，哪回咱们要下副本，不得备战个三两天，买药的买药，调整装备的调整装备……辛辛勤勤的，分工明确，这一回倒好，茫茫然然，不知根不知底的，血一上头就去了，这，这不是存心往火坑里跳吗！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积攒了这些装备，还没捂热，就又要把它们送回去，单刃老大，换你你心不疼吗！”道士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越说头越昂，临末，闹得大了，便是将所有人给吸引住了，让得他们全停着瞧着这场戏码，里头，就包括血腥刀刃。
    “队长，他就随口说说，有口没心，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就好好管管他们，准保没有第二次！”站在夏涅的边上，血腥刀刃见夏涅将前因后果给瞧了个分明，便是赶忙打圆场，扬声道，将吵闹声给盖了过去，同时，还悄然移了移，移到夏涅和血腥单刃的中间，试图将血腥单刃他们遮住。
    其实血腥刀刃早在先前清算人手时，就从众人的表现里，挑出了蛛丝马迹，窥得了一丝不妙的苗头，比如，有的人神情阴沉古怪，有的人背地里哀声载道，有的人垂下头，还偷偷睨着他，做贼一样……一个个的，全沉不住气了，比早前等待他做出下或不下副本的抉择的时候，要来得显着一百万倍。只是，血腥刀刃放了他们一马，没有将这些挑明。血腥刀刃这样做，不是为了维护他们，仅仅是因为他还记得，早先，“队长”和他的团员间，发生过几次摩擦，同样，他也还记得，“30mm齿轮”临死前，对“队长”伸出了橄榄枝……这一样一样的，真真是叫他坐卧难安啊！万一再爆出个什么来，逼得“队长”大动干戈，这合作，估计就要到头了！
    不过，血腥刀刃的苦心，还是付与东流了，没等夏涅答话，道士处，又是爆发了更加猛烈的争吵，使得现场，情势火爆，如着了火那样，温度骤升。
    道士把头朝前伸了伸，让得鼻尖几乎戳在血腥单刃的面颊上，还瞪大了两目，气势汹汹地逼视着血腥单刃：“单刃老大！你就这样不讲情面吗！在你跟前的，可是加入‘血腥’满打满算有三年的老人！更是咱们‘血腥’第一批进驻‘第二天堂’的人马中的一个！不说我是个有功之臣，好坏和‘血腥’同甘共苦、风里来雨里去的的苦劳，也有我的一份吧！”
    血腥单刃一手持盾，一手提着道士的衣口，俯视着道士，沉声凛然道：“哦，那请这位‘老人’跟我说说，什么是情，什么是面，再请你告诉告诉我，你这样做，有没有情和面，有没有身为一个‘老人’应有的风度。”
    道士心头一慌，气势一弱，缩了缩头，改口道：“单刃老大，你是一个待下友爱和善的老大，这是人所周知的！反正，反正副本只要二十个人，咱们还多了三个，缺我一个也不缺，多我一个也不多！单刃老大，你就行行好，放我走吧！”
    “看来，你把你的身份，给丢到九霄云外了。”血腥单刃松开了抓着道士的衣物的手儿，乍然喝道，“你是职业玩家！不是阿猫阿狗！职业玩家不谈什么情与面，仅有听从和照做！职业玩家！一级一级！自上向下！下级就要按上级说的来做！没有借口！什么老人！我看你是老油条！”
    “队长，那边是小事，相信单刃很快就会解决好的。”正是道士将声儿放低，气焰被压住的时分，血腥刀刃便是逮着时机，打岔道，“队长，我们还是回到副本上吧，这才是大事！队长若有什么要吩咐交代的，尽管说！”
    夏涅一边保持着沉默，一边直视着前侧，既像在看血腥刀刃，又像要隔着血腥刀刃去看他背后的景象，弄得血腥刀刃浑身不自在，然后，才道：“我们是签了合约的。”
    听言，血腥刀刃反倒放下心来，这些话，表面上是在敲打他们，实际上，是在说，只要有二十个人够下副本，他们就没有背约！
    血腥刀刃正松了口气，夏涅又是轻声轻气道：“让他走吧，趁便再问问，还有没有人要走，要走就搭了伴儿一齐走，省得往后又添麻烦。”
    血腥刀刃有些愕然，马上又释然，副本是不怕外力干扰，但是，架不住有人从中捣乱啊！所以，下副本的人选，在进副本前，必须要多番磨合与训练，不是没有道理的，反过来讲，与其不确定某些人会否使坏，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将他们带上！
    “明白了，队长，我这就去处理！”血腥刀刃一口应下，然后，私下里，便是给血腥单刃送去了一条简信，血腥单刃收到短信后，先是极尽所能地表演了一番，才是“万分不舍”地，允许道士离去。
    最终，一共有三个人——一个道士两个弓箭手，下决心要退出。他们一面推开一名又一名杵在前路上的伙伴，一面自同伙的纷扬弥漫如有实质的冲冲火气中快速钻过，然后，夹带着一嗓子来不及吐出的描绘与“大佬”间的深情厚谊的话语，便是浑浑噩噩地，从不知何时汇聚来的人群中讪讪走出，拖着落寞的背影，疾步向远方行去。最初，他们走上些许，就会侧身回看，走上些许，就会侧身回看，可是，一与来自后方的凛冽扎人的视线对上，他们就会如一匹匹被各自甩了一记马鞭的马儿似的，僵硬着，偏回身子，以更快的速度远去。如是重复了几回后，他们的勇气，终是被一一抽空，再无颜面去打量无声诘难的同伴的举止，同时，他们还越走越快，快到无以加复，叫人分不清，究竟是与人堆离得远了，没了负担身轻如燕，还是被鞭打得痛了……
    等到三人的身形变模糊了，一大票还呆呆站着的人儿，才是回了神儿，活络了开来，一张张呆滞的面孔上，亦是慢慢、再度有火儿往外冒，不一会儿，人人就是气冲斗牛。
    “呸！真不是东西！不就下个副本吗，看给怕的！鼠目寸光！副本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珍宝多了去了！看他把这一身狗皮给宝贝的！呸！还真忘了是谁给他这些装备的！是不觉老大！”有人率先骂道，“换了我，我这命，就是不觉老大的了！不觉老大要我上刀山，我就上刀山，没二话！”
    “行了，人家肯定会说，装备他们是买的！他们才不会承认承了不觉老大的情！剑刃老大带过的人，就是少了几分……呵呵……”有人唏嘘道。
    闹哄哄的骂声中，血腥刀刃依旧关注着天边的三个小黑点。二十三人，这一行，统共有二十三人，按照惯例，确实有人无法“进本”，得留在外边放风把守，只是，他们三个没有进副本的打算，难道不能推迟一点，等得全体到了副本的外头时，再提出来吗，到时，难不成他刀刃还会拿着刀逼着他们入副本吗！可笑！是连做做样子，给兄弟们看下门，守一遭株，待一遭兔，也不甘心吧！副本是险情四伏，可你外界再艰险也有个限度吧！况且，做的好做的坏，也没人会知道！你找个地儿藏好也不行吗！可笑！原先“赤贫”时打黑牛和黄羊还悍然得很，有了点财富后，战力提升了，倒还畏首畏尾了！可笑！更要命的是，他们这一走，他们是爽了，是好了，可剩下的一群老弟兄反被他们将了一军、坑了一把，全然没了退路——余下的二十人，沿途不能有个闪失，否则，就得背着劣势到副本里去拼搏！简直祸不单行啊！
    “利益面前无是非啊。”血腥刀刃自我安抚道，奈何心底空落落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无非是利益的游戏罢了。他们仨人的临阵退走，何尝不是怕财物遭损，其他的人留下，未尝不是贪图着副本的好，大佬吃肉，下边的人也得有点肉汤喝吧。烈火真金，利益最能揭露人类真实的面目，一直以来，不全是这样吗。无论失利时也好，成功时也罢，会陪着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
    跟着，揭过了这段不愉快后，夏涅便是要一干人继续列队前进，为了保障行进时的安全，夏涅还将血腥双刃和血腥小刺派了出去，并且，在他们外出前，夏涅还将好些装备交易给了血腥双刃，美其名曰，补偿“死亡”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