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开花的树

第一百一十章 故事(中)

    
    吴致远温柔的声线随着故事的进行变得凌厉了起来,我低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自然是发生了些事情,如果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又怎么会到非洲?”,吴致远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站了起来,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拳头紧紧握住,好似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一般,良久,才重新坐了下来,说:“抱歉!”
    “抱歉什么?抱歉你对我的信任,还是故事真实无伪,引起了情绪波动?”我笑着说,“如果是第一种,我觉得分外荣幸,你不必抱歉,如果是第二种,你应该得到安慰,说抱歉更是不必。”
    吴致远无奈地摇摇头,“这样的你,这样的你。罢了,我还是继续说故事吧!临近房子装好的那段时间,出了一件事情。那天临近下班,单位人走光了,我一个人坐在大厅玩手机,这时来了三四个人,拿着摄像机,拍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我,内心不甚惶恐,辗转思虑再三,也不知如何是好。次日,只好给其他同事们说了这个事情,同事们还算热情,纷纷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找领导,意思是只要领导出面,只是说一声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类似事情,大多都平安度过了。
    我们单位的领导,是一位人才,身高不足一米七,腰围却远远超过他的身高,刚过四十岁,不知是否因为‘思虑’过度,已然绝顶。他每日总会夹着一个公文包,自己在岗时,每到下班时间,笑眯眯地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的挨着巡查过去,如果遇到有人提前离岗,他那宛若神佛一般慈善的笑脸总会瞬间消失,占脸面积多达三分之一的巨嘴紧紧地抿起来,垂了下来,变成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肥头巨兽,当然,这些只是表面效果。
    至于实质,有人说他的背景深厚,黑白两道皆通,雄踞一方,无人敢动,所以让他可以肆意妄为,胡作非为;有人说他爱财,只要每年孝顺他一点,你这一年将会过的分外顺遂,如果孝顺数目较多,你可以拿着工资,不用上班;还有人说,他特别好色,不光在外面公然保养着一位妙龄美女,还几番调戏单位女同事……
    这天,我去办公室找他,我们领导正坐在一个商务黑沙发上,左手端着茶杯,右手夹着香烟,与一人相谈甚欢,身旁还立着我们单位的一名临时工,不时端茶递水,分外殷勤。见我进门,只是随意问了下我的情况,说了句,‘你的情况较为复杂,事后再论。’,然后便示意我可以离去。我心急如火,出去后徘徊于办公室门口,不愿离去,想着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等访客离去,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这时,办公室门开了,刚才一旁伺候的那名临时工走了出来,我赶忙迎上去。单位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临时工是领导的远方亲戚兼司机,权利大着呢!他一脸神秘地把我叫在一旁,意味深长地说,‘你的事情不好处理啊!上次有一个人到领导办公室,言辞咄咄,态度极为嚣张,自称是纪检委书记的外甥,向领导要两个岗位的指标。咱们领导公正不阿,哪肯被一个不辩身份的纪检委书记的外甥吓倒,自然是回绝了。事后,听到纪检委书记在领导面前提及了此事,还说领导的官威不小。我们这才知道上次来的人身份属实,但是这时人已经得罪下了。我想纪检委小组这次突然出击,本就是来找事情的,你运气不好,恰好是那个替罪羊。所以啊!我劝你还是带着你最真挚的心意去领导家里走走,让他给你好好筹划筹划。否则,一个大处分是跑不了了,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你这一个大学生背上了处分,就相当于断了前途,那也太亏了。’。说毕,这人便拍拍我的肩膀,回办公室去了。”
    “不是说那天其他人早退了么?难道在岗玩手机能比早退性质恶劣?如果要有处分全单位都跑不掉,你怕什么?”我气愤地说。
    “你不明白,拍不到人,可以补假条,但是拍到了人,拍到他正在干什么,这才是证据。更何况其他人有人脉可以第一时间消除不良记录,而我没有,所以背处分的只会有我一个人。”吴致远无奈地摇摇头。
    “这不公平!”
    “公平?这个词本就不应该出现,掺杂了情感的决定,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公平的机会。市面上流传下来的公平只不过是权力阶级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巩固自己的特权,来蒙蔽世人的糖衣炮弹而已。就像粉刷墙的白漆,有人想让大众看到一片洁白,为了维稳,大众也愿意看到这片洁白,为了一个憧憬,而这片洁白背后是什么?是大家一致极力回避的东西。”
    吴致远倒了一大杯红酒,一口干尽,打了个酒嗝,继续说,“我刚说过我的工作虽然能一眼看到头,但是我不否认我内心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可以有更好的发展,这是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欲望,如果现在掐掉这一线希望的萌芽,就像阉割掉一个男人一般,那痛苦生不如死。所以,即便我百般不愿,还是在他人的提示下,备了四条好烟,拨通了我们领导的手机号码。这个电话可是真不好打啊!今天他有酒局,明天他出差,后天他有私事,足足拖了十来天,这才说了一个地址,允诺我过去。
    记得那天,我将准备好的烟装进两个档案袋里,又将档案袋放进背包里,手里提了些当季水果。到了电话上说的地址,领导穿了套家居服出来开门,被肥肉挤小了的眼睛在看到我手中提着的水果时,如弥勒佛般仁厚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凉凉地说,‘来就来了,还带什么水果?’。走到室内,我将水果放在茶几上,局促地立在一旁,领导躺坐在一把雕花木椅上,一言不发。我不安地掏出一个档案袋放在他面前,领导松弛了的脸抖了抖,小眼睛也跟着大了几分,身板一下子坐直,本来圆润的肚子被挤成三层。他说,‘带点水果就行了,还带什么烟?你的事情难度虽大,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坐吧!坐下说。’。看着领导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我所有的紧张不安都消失了,我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坐在领导斜对面。这时,我又拿了个档案袋递过去,领导洪亮的笑声从胸腔里发了出来,梯形肉脸顿时笑成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菊花,大声说,‘你这年轻人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啊!雪儿,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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