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折辱
段复盏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段无及这伙人竟然如此卑劣,无耻!
他此刻心中只有恨。绵绵不断的恨意,蔓延到身体各处,在血液里翻腾奔涌,炙热如火,根本不需要引子,就能疯狂燃烧!
他闭上眼睛,让模糊了视线的泪水滑下来。
地上的人,确确实实是父亲!脖颈上深深的一道旧伤入骨如狰,不会看错!将他尸身抬过来的家仆,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将人放下就远远退到一边去了,生怕沾染了什么似的。尸体腐烂大半,头发上尽是泥土和尘埃,还有一些小虫子在上蠕动,双手露出森森白骨,不知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咬的。其余肌肤如树皮枯草般,还有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在空中。身边的人,除一脸复杂的颜间阙和段家几个老仆人外,其余人一概皱起了眉头,一脸厌恶。
段复盏睁开眼睛,黑瞳中水汽全无,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握紧负战,还未动作,就被段无及看出了意图。
“我的好表哥,别忘了,段告斜的尸体在我手上,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对了,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替你将这具尸体保存了这么久,而不是随便丢掉?不然你哭都没有地方哭。”段无及道。
段复盏受制于人,强忍住铺天盖地几乎就要将他整个人淹没掉的恨意,尽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说吧,痛快些,你到底……想做什么?”
“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立誓从此和段家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放过你。”段无及眯着眼,负手道。
“你做梦!”段复盏挥起手中负战,让恨意和怒火摆脱束缚,顺着负战化作真气,挟着罡风怒浪般攻向段无及。
段家是父亲几十年来的心血,辛辛苦苦用精力筑起来的成果,自己身为长子,没有任何人可以说他和段家毫无关系。血液里翻腾的热血就是可以敌过一切的证明。至于前几条要求,简直是太不要脸!
“动手吗?正好,让我看看你在蜀山的这十年都学了一些什么!希望你不要输得太难看,这么多人看着呢。传出去,可是一点儿都不好哦,给段家丢人现眼!”段无及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红色扇骨是用丹木而制,雕琢着精细的花纹,上面两个小字龙飞凤舞,正是“三化”。
三千红尘事万千,化作扇中一点,扇扇卷过千层浪,永无边。
“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罢了,还敢自称段家人?敢问这江湖,有几个人认得你?这家主,你就坐的这么问心无愧心安理得?”负战刀锋离段无及越来越近,段复盏只想一刀了解决了他,同时又痛恨自己平时为什么不下功夫,懒懒散散,到了关键时刻就力不从心。
段无及被戳到痛处,还算英俊的五官微微扭曲,牙关咬紧。的确,这江湖上根本没有几人认得自己。半年前,也就是自己刚坐上家主那一段时间,非议云云,给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根本喘不过气来。他恨极了自己的身世,为什么段复盏那个无能之辈做家主就是名正言顺?而他,哪一点比他差?在段家凭什么只能低声下气的过活?只因为段复盏是嫡系老大,而自己只是一个外戚?不甘心,不甘心。于是他几乎拼了命地修炼修炼再修炼,想用过人的实力来证明一切。
而今见到段复盏,恨意上涌——这一战,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而你的失败,则是我堵住世人悠悠之口的工具!
他恨段复盏的高高在上的神态,恨他为什么出身这么好,恨他为什么有资格去蜀山,恨他为什么比自己长得好看……总之,他的一切,他都恨!
所以段复盏,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成为众人的笑柄,让他们知道——段复盏在蜀山学艺多年,竟是如此废物,根本担不起大任!
段无及飞快展开折扇,扇面上没有任何装饰,看似朴素无华,而自上散发出的真气,却是不容小觑。
负战和三化一交锋,段复盏就感到一阵阵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负战流动的黑色真气正一点点被削弱。
看着身边父亲不成样子的尸身,段复盏几乎将一口白牙咬碎,又灌输了十成十的真气,再一次向段无及攻去。
“蜀山十年,就练的这个?表哥啊,你真是令我失望!”段无及哈哈大笑,眼中嘲讽之意毫不遮掩,宝蓝色长袖一拂,三化霎时间迸发出耀眼的银光,丹木制成的扇骨发出五色光芒,铺满了整个扇面,疯狂交织在一起,光束斑驳陆离。在场修为薄弱的家仆受不了这种冲击,闭着眼,头一歪,倒了下去。
待负战最后一缕黑雾被三化磨尽后,段复盏被远远震开,勉强稳住身形,低头狂吐一口鲜血,乌黑凌乱的长发遮住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负战化作一缕,安安静静地在他的额上留下一只黑蝶。
“武器和身体结合?看来,为了这把刀,你费了不少功夫吧。”段无及还是不肯罢休,又是一扇子过去,却被一道寒光打斜。
寒光上依稀能辨清两个字,“朝天”。
匕首锋芒,寒光见,是朝天。
“颜间阙!?你,你凭什么挡住我!?从此以后,他就和段家没关系了!你看看如今这段家谁说了算,家主是谁!?”段无及这一声越吼越底气不足,却又不想让人发现,又加了一句:“啊?你说啊!”
看起来,这个段无及挺忌惮颜间阙的。呵,颜间阙颜间阙,当今都这个局面了,你还来装什么好人?难不成你替我挡下,我就能原谅你?
不可能。
颜间阙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皱紧眉头,收回朝天,退到一旁,沉声道:“……冒犯了。”
段复盏冷冷一笑。
也不过如此。
没了颜间阙的插手,段无及将折扇一合,凝聚真气,再一展,挟着厉风化作光剑向段复盏袭去。段复盏没了负战的支持,修为又不深厚,勉勉强强出了个招式,却软绵绵没有力气,只得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狼狈地栽在地上,口中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青石板,如河流一样瞬间分出干流和支流,所到之处,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段无及悠悠走到段复盏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蔑视赤裸裸地射过来,道:“段复盏,从养尊处优含着金钥匙的段大少爷变成这番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吧?真可惜没有将京城里世家的家主们都叫来亲眼看看,不过没关系,你败在我手下的事马上就会公之于众,到时候……哈哈哈哈哈哈!”
段复盏指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狰狞地凸出来,蜿蜿蜒蜒。他想站起来,谁知刚刚支起身子,就被段无及一脚又踹回地上,闷哼一声。
仿佛之前心中郁结都在此刻得到释放,段无及愈发得寸进尺:“表哥,这几年在蜀山,没少干坏事儿吧?是不是耽于哪位师妹师姐的美色,整日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你看看你现在,修为竟差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双修时……啧啧,被人家女孩子采走了……”
他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段复盏冲着他高挺的鼻子挥起一拳,这一下特别狠,段无及……
就流了鼻血……
段无及愣了愣,接过身边仆人递过来的手巾胡乱一擦,就一拳还了回去。
“我叫你打我,我叫你打我!再打一次试试!啊!?”
段复盏身下可以说是血流成河。他怔怔看着,似是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身体里可以有这么多血。
然后他感到脑门嗡嗡地响。
原来是段无及揪着他的头发,冲着自己抬手就是一巴掌,一张脸扭曲着笑,之前翩翩公子的仪态尽失。
随着鲜血的流逝,他已经对这些感到麻木了。包括段无及将三化扇骨变细变尖扎进皮肉也感觉不到多大的痛苦。
视线模糊,颜间阙已经捂住眼睛往回走,不忍再看。几个老家仆看到这一幕,竟红了眼眶,颤颤巍巍地走了。还有个别要出来打抱不平的,就被段无及的侍从摁回去,一顿暴揍。林岑妙正在张扬着大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段复盏只能看得见她的眼白,觉得滑稽,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都这样了还有脸笑,表哥这十年虽然修为不上涨,脸皮修炼的倒是越发深厚了。”段无及将三化扎在段复盏小腹上,又狠狠一拧,登时血肉模糊,而这样的伤口,已经数不清了。
“段家主,奴来帮你打,这么多血,别脏了你的手。”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拍着马屁颠颠凑过来道。
段无及刚要一扇子将此人扇走,又转念一想——如果让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公子享受一下被低贱的奴仆践踏欺负的滋味,也挺不错的,他也乐得看。于是道:“好,回头赏银子。”
那人眉开眼笑,随即又变了一副嘴脸,冲着段复盏狠狠一巴掌。
“啪!”
一下还不够似的,那人甩甩手又是几下“啪!啪!啪!啪!”一下比一下响。
段复盏虽然是对疼痛麻木了,但是多年世家里卑贱分明的规矩是让他绝对接受不了让一个下人在自己身上随意践踏,那样比死还要难受。可是他没有办法,灵力没有修复,刚刚又受了段无及那么多下,早就没有了还手之力,只能牙关咬紧,饱受屈辱。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咬舌自尽或自毁元神,只是看着父亲不成样子的尸身,想着自己今日所受的辱没,就下定决心绝不放弃,只有活着,才可能报仇!才可能在他日将此千倍,万倍奉还!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恨自己懒惰成性,不好好修炼,只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打一下一两银子!”
依稀间,他听到段无及的声音,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又多了些,他们都在做一件事情,就是让自己流血,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原来贪念,可以焚毁人类的一切理智和原则。
段复盏努力睁开眼睛,记下在场每一个人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他们都是段家最底层的下人!
然后,深深闭上眼睛。
“好了,也差不多快死了,抬个棺材来,把他和段告斜放进去,立个碑,随手埋在后山里吧。我的表哥,快感谢我给你留了全尸,可不要太感动哦……”
这是段复盏昏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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