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负辞

    
    第十八章故事（5）
    那一天，相里穆之随口的搪塞，改变了花漫箩的人生。
    ——因为你的修为不够。
    他不是想要伤害花漫箩，只是想着这一段一厢情愿的情感应该终止了。他不爱花漫箩，他的心里只为夏倾莲一个人留出了空间，而花漫箩又是个好女孩，他不能耽误她。
    于是，他胡乱选了个理由。
    第一是为了让她死心，第二是他真的被缠得无法，顺口而出。
    但是他绝对不会想到，花漫箩会为了那一句话，走入歧途。也不会想到，花漫箩执念如此之深，为蜀山招来了大祸。更让他想不到，他的小莲，也因此受到牵连。
    所以当他看到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的花漫箩时，亦是惊诧的。
    若说前两个没想到还不足以让相里穆之发怒，那么最后一个没想到就相当于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他原本念着花漫箩救了他一命，就用前两个没想到抵过，谁料她居然对夏倾莲下手，让他惊怒无比。
    ——此事，已经不能善了了。
    看着相里穆之眼底迸发的杀意，花漫箩心头一凉，面上却仍是无尽妖娆。
    ——因为你的修为不够。
    这句话一直在耳畔回想，就是为了这句话，为了这八个字，她几乎付出了一切，得到了强悍的修为。
    只因为，这短短的八个字是他说的。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修为足够强，他就可以对她青眼相加，从而喜欢上她。可是事实告诉她，她错了。
    花漫箩狠狠瞪着夏倾莲——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他说不定也就答应了。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你？
    夏倾莲不曾想两人还有这般过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有办法吗？”
    “以命换命。”
    花漫箩知道相里穆之问的是什么，要想让夏倾莲回到从前，只能用残忍的手段。因为，这就是外道的代价。
    “怎么换？”
    “炼化其他灵根纯净的花妖。至少一百只。当然，灵根越多，成功几率越大。再把炼化之物化作丹，服下即可。可如果过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就没有回头路了。”花漫箩道，“还有，相里穆之，我觉得，可以结束了。”
    这段没有结局的感情，该结束了。这场带给蜀山的浩劫，也该结束了。
    “好。”相里穆之抱起夏倾莲，道，“你等着。”
    然后，他带着夏倾莲往后山去了。
    夏倾莲看着相里穆之的举动，心中一凛。她猜得到，相里穆之要用后山为数不多的纯净花妖来炼化。
    “穆之，回去吧。以命换命，何必呢。”夏倾莲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踏着昔日姐妹的尸骨。
    “小莲，这由不得你。还记得当年初遇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吗？这片后山，都是我的。”相里穆之以温柔的语气说着不容置疑的话，“你也累了，先睡一会吧。”
    夏倾莲心中恐慌，道：“你……”
    然后，她就软绵绵的倒在了相里穆之的怀里。
    “这样才听话。”相里穆之这样说着，挥手斩了一株铃兰花灵，取其灵根。
    山前，剑鸣刀铮，尸骨满地。
    山后，所到之处，花灵俱无。
    “七十六，七十七……八十一……”相里穆之默默数着，手中凝聚的光团愈发灿烂耀眼。这个光团，已经有了数十只花妖的灵根，也就是说，已经有数十只花妖在相里穆之手下毙命。
    花灵们一个个陨落，鲜血所到之处，开出了一朵朵与其对应的花，只是，这些花，很难再有重生的机会了。
    “……一百只。”相里穆之看着怀中的夏倾莲，柔声道，“小莲，一百只怎么够，我要的是百分之百，一分不可能都不行。”
    后山的花灵原本数不胜数，但是大多数都毁在了花妖手里，而剩下的，注定要死在相里穆之手中。
    一个花灵，若是没有了灵根，就会被蜀山之中浓重的灵气和威势碾压成齑粉。
    于是，花漫箩在山前呼风唤雨，相里穆之在山后大开杀戒。
    “掌教，掌教去哪里了？”蜀山二掌教前眼还看到相里穆之三人在山上，后眼就不见了两个，只剩下花漫箩一人，提着剑，静静地站在那里。
    没有人看到，她刚刚落下的泪珠。
    “没看见呀！我光顾着杀妖女了！”另一名掌教境况不怎么好，被好几只花妖围攻。无人相助，因为人人都自顾不暇。
    “这些花妖，根本杀不完呀！”
    “就是！”
    “……师兄！你这花妖，居然杀了我师兄，我跟你拼了！”
    “啊——”
    花漫箩看着乱作一团的山下，只觉得聒噪无比。她甚至有些迷茫，她修炼外道，带着追随者来蜀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当初的那一句话，还是为了自己那颗争强好胜的自尊心，亦或者是为了他？她想不明白。
    值得吗？她这样问自己。
    天地间，一片黑压压的黑紫色，已经蔓延到蜀山之外了。
    ——是该有个结果了。
    *
    相里穆之炼好丹，喂给夏倾莲。现在，在蜀山后山中，夏倾莲成了唯一的花灵。
    而其他花灵，无一幸免。
    相里穆之轻轻将夏倾莲放到一小片灵气浓重的荷塘中，夏倾莲沾到水就化成一朵荷花，花瓣凌厉，散发着黑气，一派妖冶。
    相里穆之就站在那里等。
    一直等到那朵荷花的花瓣渐渐变得柔软，香气馥郁，黑色渐渐散去，粉色灵气缓缓萦绕时，他才松了口气。
    ?_——
    弓箭破风从身后直射而来，相里穆之挥袖打回，回头一看，花漫箩带着几个精英朝这个方向走来。
    两人没有说什么，上来就开始交手。
    一个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花妖“拾花”，一个是蜀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教，这一战，必定是天昏地暗你死我活，两人出手都不留余地。
    这时，夏倾莲的幻影出现在荷花上。她如今正在修养，本应沉寂，却被外界惊起，也只能以幻影出现。
    一个彼岸花花妖看到了夏倾莲，长弓挽起，一道羽箭飞来。夏倾莲没有灵力，无法回击，也避无可避，只好咬咬牙，打算硬生生扛下这一击。
    相里穆之余光瞥见，马上瞬移到夏倾莲跟前，扛下了这一箭。
    “穆之！”
    “小莲，我先走了，不过，你一定要等着我。”相里穆之说完，反手设下了一个结界，范围就是这片荷塘和周围的些许陆地。
    夏倾莲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相里穆之消失在视线里，还有花漫箩等花妖。
    她急得要命，催动一切力量化出本体，发现已经恢复了。她泪如雨下，知道一定是相里穆之，为了她斩杀了不知多少花灵。可是如今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破开结界，出去帮他。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结界纹丝不动。
    之后，她不知怎么就一头栽在荷塘中晕倒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相里穆之，来后山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当然，相里穆之也不会告诉她，那个结界，耗费了他半生修为，夏倾莲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就算有人修为高深，侥幸进入，也不会对夏倾莲构成一丝一毫的威胁，任何东西都伤不到她。除非他亲自解开这个结界。
    蜀山后山，渐渐变为了半个禁地。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夏倾莲的修为进步神速，许是因祸得福，不知怎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化开了部分结界，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只能出，不能进，外来人可以攻击，却伤不到她的本源。
    其实，夏倾莲修炼努力，是为了有一日，可以出去，去找寻相里穆之。
    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的，如果人真的只如初见那般多好。她还是一个天真的少女，一次偶然，她邂逅了他，他的声音像花开，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你记好了，我是蜀山的掌教，这座山都是我的，包括你以内，也是我的
    ——既然你没有名字，那我就帮你取一个吧。你的本体是一朵荷花，而荷花在山下凡间是生于夏季，你就姑且以夏为姓，看你眉宇间已经隐隐透出倾国色，就以倾莲为名吧，以后你的名字就是夏倾莲了。
    ——我以后就叫你小莲吧。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
    ——小莲，你可愿跟着我？一辈子。
    ——我爱你。这句话早就想对你说了……你……答应我好不好？
    ——小莲……
    ——小莲……
    一幕又一幕，她无法忘记，她多么想回到那时，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闯了天大的祸，也会有人替她扛。就算自己恣意妄为，也有人会给她最大限度的宽容，娇宠。只是如今，这种种又去何处寻？
    她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了几千个春秋，偶尔会有几只鸟儿来陪陪她。她好长时间没有跟别人说话了。而她取得外界信息的方式就是来自这些鸟儿，或者其他小生灵。
    就是没有花灵。
    夏倾莲也知道了，这后山上，只剩他一个花灵了。
    她一直想找一个人，一个靠得住的人来帮自己打听一下相里穆之的消息，可是每一个踏入后山的少之又少的子弟，性情顽劣，没有一个能抵抗住她的媚术。
    直到一天，一个黑衣少年随意地将一把长刀插入水中，险些伤到她。她感应到了那把长刀上的无双威力，里面有一种还未觉醒的东西让她心寒。她就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于是她用藤蔓牵制住他，让他留了下来。黑衣少年看上去不正经，但是是第一个能直视她的眼睛，无惧她的媚术的人。
    于是，她打算托付他，帮自己解除这结界。
    他会答应的，她相信。
    其实，她一直都这样，毫无理由的信任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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