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二十六年九月
两年多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可她不愿回去,可她不得不回去。
浩浩汤汤,还是来时的排场。
“我要走了。”延?挥手作别,却迟迟不跨出朝渊阁的门,一半是舍不得离开,一半是害怕回去。
“嗯。”萧慎点点头,咧嘴一笑,笑得刻意。
“真没东西送我?”
“没。”萧慎假装仔细想了想,应道。
延?忽得伸手去扯萧慎的抹额,一把拽下,“那这个送我吧。”
“好。”萧慎没伸手抢回去,出乎意料。
“算了,还你。”延?又帮他系上了抹额,“反正我也有一条,要你的作甚。”
旁人只觉着这一扯一系多此一举,磨磨唧唧,可她是公主,旁人是旁人,只能看,不能说,也不该想。终于,她跨出了那道门。
“后会有期。”萧慎脸上虽笑,心里可乐不起来。
“你还会再见到我的。”她没回头,那个老仆人迎在门口,搀着她的手,许是宫里头的嬷嬷。人隐入轿辇中,银顶金盖,火红帏帘,似是出嫁。
人声渐起,她便知道这是下了山,进了城。
忽得,她掀开帘子,唤道:“阿秋,过来!”
“公主吩咐。”
“我要骑马。”
“……”单秋没应,想了想道,“快到镇上了,市集人多且杂,公主骑马怕是不安全。”
“你和你哥在,岂会不安全?”
乔装打扮一番,她如愿骑上了马,跟着单秋,混在队伍中,与旁的士卒无二,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个小卒总爱东瞧西望。
兵丁开路,百姓两道,沿街小贩避着,三岁小童巴巴望着,路人只敢心里犯嘀咕,不知轿辇中坐的是什么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不知轿辇中压根儿就没坐人。
“轿夫可轻松了许多。”延?嘴里冒了句话,单秋不知是不是同自己讲的,却也应道:“轿子比您不知重了多少。”
俩人悄摸笑着,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您比从前爱笑了,话也多了。”单秋只爱讲实话,这不是讨话。
延?有意无意地点了下头,继续四处张望着,两年多里,她也常和阿慎他们跑下山玩儿,但在高高的马背上俯望市集街巷别有不同。她印象中的市集人来人往,人声嘈嘈,今儿倒是静了许多。
潍桑市集,小摊小铺一个挨着一个,珍珠贝壳穿成的串饰,形态各异的泥人儿、盐雕,山毛海错,琳琅满目。
不知延?瞧见了什么,扯了扯缰绳,脱了队,穿进旁的街巷,单秋只得跟着。
“公主,公主?”单秋追上她,问着,“您要去哪儿?”
“前头那人,看见没?”延?盯得紧,生怕一眨眼人没影儿了。
“哪个人?”
“拖麻袋那个。”
巷子狭,过不了马,两人只得下马走。那人一身渔人打扮,拖着布麻袋,麻袋破了个口子,露出好大个鱼尾巴,也不知那人晓不晓得。
“我挺好奇,什么鱼这么大尾巴?”
“公主,那不是鱼……是鲛人。”
“什么?”延?一瞬惊愕,她在书上见过的,鲛人人身鱼尾的模样,可她没想到……她跑上前,扳过那人的肩,那人也停住了步子。见露在袋子外的鱼尾在动,那人欲伸脚去踹,结果整个人倒先被延?一把搡开。单秋见机立马上前制住那人。
延?解开绑麻袋的绳子,露出的是张少女的脸,精疲力竭,昏昏欲睡。
单秋剑抵着那人,那人只得傻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小声求饶,“二位爷行行好,饶过小人,饶过小人。”
“饶你,行,放了她。”延?半蹲着,抱着鲛人,轻抚着她的脸。
“二位爷,这是小的冒着命捞上来的,小的只是个打渔的,换点儿钱养家糊口,前头就是鲛市,好货多着呢,再说,这还没褪尾呢,您要去了也没用。”
“哪儿这么多废话。”单秋作势要割他舌头,他立马捂住嘴不再作声。
“什么鲛市?”见那人不作声了,延?又偏头看着单秋,单秋只狠瞪着那渔人。
鲛人睁开了眼,本能地往回缩,她怕延?。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延?轻轻地讲,轻轻地笑,轻轻地抚她的头。“我叫延?。”
“阿秋,给他一千金铢,再派人放她归海。”
“是。”
“谢谢爷,谢谢爷。”那人接了钱袋子,看也不看,拔腿就跑,屁滚尿流。
延?不知道,再往前走几步有多腌?,鲛市里头,非鲛非人。
鲛贩子,一个字儿,贱。
------题外话------
纸醉金迷昧人心,鲛泪凝珠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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