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玫瑰

14.青春

    
    我同林羡舟一起走在超市里的时候我有片刻的迷茫,鸡鸭鱼肉几个大菜我不大会做,只会炒点时蔬放点肉沫,想着反正就我自己吃倒也够了。
    我趴在推车懒洋洋地在超市里乱晃,林羡舟抄着口袋慢悠悠跟在我后面,我想着怎么也打扰了他几天,总不能闷不吭声自已顾自己,于是回头问他道:“你在公司吃过晚饭了吗?”
    他想了想道:“没有。”
    我踌躇着最终还是道:“那你有想吃的吗?一起买了我晚上回去做。”说完这句我突然就想咬舌自尽,他能有什么想吃的,看他给我带的饭就知道每天山珍海味的。
    “都可以,我不挑。”他平淡道。
    我心里的尴尬稍微缓解了那么一点点,回过头去自顾自地挑起东西来,拿起个番茄又丢根黄瓜,一抬眼就望见了从拐角的电梯刚上楼来的宋湖微,正搂着她丈夫也就是我前老板江别的胳膊逛超市,年纪轻轻的夫妻俩有说有笑的。
    我脑子里顿时当机,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叫她看见不太体面,到时候解释也麻烦,于是赶紧回头朝林羡舟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他的眼里冒起一丝疑惑:“哪里?”
    我眼看着那边那俩人要逛过来了,容不得他废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反正不在这里。”
    我拐七拐八的把林羡舟拉到一堆高高的货架里假装乱挑东西,他倒也没有不耐烦,只朝我道:“你不是有牙刷吗?”
    我一愣,望见面前的架子上挂了一堆牙刷,转而道:“我就是想看看。”
    “神经。”他把脸偏向别处。
    我想着你才神经,你全家神经,又一想骂来骂去好像还是骂到了我自己身上,索性也就不跟他计较。
    过了没多久,我忽而听见身后有个男声竟然在叫林羡舟的名字:“羡舟?”
    我一听怂了,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江别的声音。
    于是当林羡舟望过去叫出江别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几步径直走到了他身后。
    林羡舟似乎同江别还不是一般的熟,望了望宋湖微只道:“陪太太逛街吗?”
    江别笑着点头,转而道:“倒是你,怎么在这里?不像是会到这种地方来的人。”
    林羡舟好笑道:“你结婚前也不像是会来这里的人,”又望了望一边东张西望的宋湖微,“你太太吗?”
    宋湖微听到提起她,倒是大大方方打招呼道:“林先生好,”转而忽而晃了晃身体,朝我望过来,“咦,这位小姐是同林先生一起的吗?怎么一直躲在后面?”
    我左右躲闪,就是不跟她打照面,她却不依不饶跟着我左摇右晃,倒是林羡舟妄图把我从身后拽出来:“素素,出来,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我还是赖在他身后,转而宋湖微似乎发现什么径直绕过林羡舟站到了我面前准确的念出了我的名字:“林素?!”
    我尴尬着放下手,怯怯地去望她,她立刻抛出来一大堆问题:“你怎么在这?你怎么跟林先生在一起?你那事都解决完了?”
    我一时不知道先从哪个问题回答起,倒是她又了然地长“噢”一声:“林羡舟姓林,你也姓林!你说的关系不好的哥哥就是林先生!”
    要不是看见她丈夫在这我真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她转而又道:“江别从前还跟我说林羡舟从小手上有伤,是因为她妹妹的原因,原来你就是那个妹妹啊!”
    她话还没说完,江别已经从她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她嗯嗯呜呜几声讲不出话来,只留江别朝我们笑道:“内人年纪小,不懂事,见笑了。”
    转而又朝我们告别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就把宋湖微的嘴捂着掰过身子拉走了。
    我立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林羡舟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过脸朝我道:“你还要买什么?要吃零食吗?”
    我摇摇头道:“不要。”
    回到家里的时候打扫的阿姨已经走了,我把买的东西都拎进了厨房,虽说他不做饭,可厨具倒一个不少,米也有,于是我随口道:“你这以前好像以前有人做过饭,你自己学过吗?”
    不知道他在客厅走来走去做什么,只听他在外面脚步顿了顿,转而道:“不是。”似乎是不乐意说的样子,我想着不是你自己做的那就是别人做的呗。
    我把菜做好的时候正见他坐在沙发上埋着头看笔记本,不知道是不是在工作,聚精会神的时候一点儿也没发现我。
    我觉得尴尬,不叫他自己坐在这吃肯定不好,叫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怎么样都觉得怪怪的。
    想来想去又觉得我自己也太别扭了,到底还有完没完了,于是就随口对他道:“吃饭了。”
    他从笔记本里抬眼望了望我,转而道:“好。”
    我同林羡舟两个人坐在饭厅里吃饭也都不说话,他似乎是因为从小在国外的贵族世家里长大,言行举止都是被严格的教养条例训练出来的,小的时候我就记得他吃饭很少说话,以至于此刻的屋子里静得能寂寞死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可我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安静,于是我没话找话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记得小的时候林叔叔说你爱吃糖醋排骨,我也很会做糖醋排骨,和家里的王妈妈学的,倒是今天太晚了,排骨不新鲜了。”
    他抬起眼望我,转而道:“你可以明天做。”
    我一听想着我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最后我讪笑着:“我自己一个人吃,懒得做,你要是想吃我再做。”
    我说着拐弯抹角拒绝的话,想着我就不信你好意思开口,却没想到他直接道:“嗯,想吃。”
    我坐在椅子上差点仰过去,转而堆起笑脸朝他道:“好。”
    吃完饭毫无疑问的是我来收拾碗筷,林羡舟自己上了楼,带着清洁手套就听见手机接连不断一直响个不停,不知道是谁在给我发消息。
    我忙了一大圈才停下来,打开手机发现是宋湖微,发了一堆消息过来兴师问罪,我乱七八糟胡乱回了一堆表情立刻摁灭了手机,转而上楼洗澡睡觉。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在林羡舟的房子里只住了两三天,居然从暂时住在这里的客人角色变成了个买菜做饭的保姆,为了去超市买排骨还朦胧着眼起了个大早,吃早餐还要顺便做他的份,出门倒是搭着他上班的顺风车到了超市,下车的时候望了他一眼甩上车门,他又降下车窗叮嘱道:“买完东西记得早点回家。”
    我面上点点头心里想着真是废话,朝他摆摆手便转身往来往的人流里走,今天不是周末,早上的超市里有点儿冷清,有人也大都是过来买菜的家庭主妇,我拎着购物篮东张西望。
    这个时候我还不是很明白,超市——尤其是这种市中心个顶个大以至于整个大都市人都来过的大型连锁超市,除了拥有购物功能以外,很大成分上也充当了一个命运将机缘巧合这个词具象化的巨大工厂,在这里会有大龄青年撞见中学初恋一家人逛超市,妻子撞见老公带着小三逛超市,上司撞见下属和下属搞同事恋情一起逛超市,还会有宋湖微撞见我同林羡舟一起逛超市,反正就只要这么撞一下,这么一个带着势能与惯性的动作,顿时噼里啪啦油星子四溅,好比化学实验里出现了又一堆新数据,于是命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刷刷一通乱记。
    所以在此刻,我一个回身望见了梁叶。
    理论上来说这不算什么新鲜事。
    可从罕见度上来讲,我也想抬头问问命运:你这人怎么这样?
    远处的梁叶似乎一直在望我,等我这么一回身,他终于确定下来:“林素?”
    他的身边站了位女孩,我认识,叫叶一眉,长得人如其名,面孔清丽素净身子弱柳扶风,中学时听说是他们班里很受保护的女孩,当然了,家里也很有钱。
    我站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应对,即使我这么落着个单也不算什么,但同他们一对比起来总是难免还是少了点儿什么,于是我只好故作轻快地笑道:“咦?梁叶,好巧,你怎么在这?”
    他指了指身边的叶一眉道:“陪一眉过来买东西,你们认识吗?中学的时候一眉就在我们隔壁班。”
    在他说出“我们”两个字的时候,我望见了叶一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绪,转而朝我笑道:“你叫林素吗?我知道你的,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你爸爸妈妈还来参加过我们家的酒宴,当时好像没见到你。”
    我知道他在说林叔叔和何巧容,转而搪塞道:“我不喜欢出门,平常爱待在家里。”
    她笑得温和:“我也是,不过有空你可以来我们家玩,我最近和我们家糕点师新学了做蛋糕,正好你和梁叶都帮我尝尝。”
    念她也只是随口寒暄,我便应付道:“好啊,有空聊。”
    就在我准备要结束这次仓促的偶遇的时候,梁叶又望了望我的篮子奇怪道:“你一个人在买菜?”
    我点点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倒是叶一眉开口道:“你们家阿姨呢?怎么让你出来买菜?”
    我想了想随口胡诌道:“我自己住,人长大了要独立嘛。”
    她好奇道:“那你住哪里?这附近吗?”
    我应付道:“是啊。”
    她像是突然来劲了:“太好了,那我们有空也可以去你那玩吗?”
    她话音落下去就被梁叶拽了拽提醒道:“一眉,不可以这样,你这样太唐突了。”
    我只好打圆场道:“没有唐突没有唐突,你们有空的话过来玩好了。”反正我这辈子都没空。
    叶一眉小小的笑了一下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盘算着赶紧撤,于是道:“好,那我还有菜要买我先走了哦。”
    我一路走到他们望不见的地方才长长舒了口气,一些人生际遇在此刻落下帷幕,就如同我与梁叶。
    中学时代我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也只停留在不错的层面上,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对他的一厢情愿是怎么也来不了口的,他说:“林素,你好像挺外向,但其实你很内向,有心事也不愿意倾吐。”
    每到这种时刻我都会心慌意乱,是发现了我那些小心思了吗?是看出来我喜欢他了吗?还是在说我不好?就在我大脑里崩出一堆疑惑的时候,他又会说些别的有的没的,那个时候我又安下心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又偃旗息鼓地故作轻松起来。
    如果去喜欢一个人,这绝对是非常愚蠢又笨拙的,可我在人格上难以抵抗,这是我在情感上最明显的病症,逃避与伪装是我对情感的全部表现。
    结局当然是他消失了。
    我们越走越远,高中的时候就听说他同叶一眉在一起了,叶一眉他爸不让,听说叶一眉还闹了回自杀,弄得人尽皆知,后来没多久两个人就办了留学手续出国了,应该叶一眉家里出的钱。
    于是语文课上学到《西厢记》就有人起哄:“哎?这不是梁叶和叶一眉吗?!”一整个班哄堂大笑。
    青春期里的同龄人们总是直接和果断,敢于付出,勇于受挫,相比而言我的那些心思隐蔽又无聊的小心思就显得愈发可笑又乏味。
    不过也好在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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