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林羡舟的房子里住了快半个月,很少出门也不同人来往,期间林叔叔打过两通电话过来,报了平安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过了几天他又打了电话过来,叫着我的名字欲言又止:“素素……”
当时我正在研究洗衣机,想着林羡舟的衬衫也不知道多少钱,放进去洗不知道他回家会不会杀了我,便听见手机里他道:“你还是回来吧,我知道你不想我们管你,但是你到底是女孩子,成天躲到外面我和你妈妈都不放心。”
我愣了愣,她会不放心吗?
怎么可能。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了,我在林羡舟这住得也确实够久了,再没有不识抬举的理由能搪塞过去,只道:“好的林叔叔,我晚上就回去。”
我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转而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我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带走的。
最后我想想了给林羡舟打了个电话,没几秒钟就听见他接了电话:“怎么了?”
他那边似乎很忙,听见有人呼来喝去的声音,我想了想还是道:“我回去了。”
他愣了愣:“你在外面吗?”
我静默了片刻,他已经了然过来,最后道:“在家里等我,我晚上送你回去。”
还没等我说不用,他就已经挂了电话,我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时之间竟觉得没什么好做的闲了下来,索性懒洋洋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看起了电视。
冬天天气短,等到傍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听见密码锁响了几声,林羡舟进来的时候我没开灯,屋子里暗得很,我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电影,童年时代我记得何巧容也爱看电影,听说她大学学的是编导专业,如果当年她没有被拐到穷乡僻壤里卖掉,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林羡舟打开了灯,一时间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望了望我蹙了蹙眉,转而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道:“起来。”
我不明就里,疑惑地望着他,他已经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拽了起来,我一边挣扎一边道:“衣服拽坏了!”
他见我从地上站了起来也就松了手,垂睫睨了我一眼道:“你少害人,冻病了又要找人照顾你。”
我有些底气不足,嘴上硬道:“我没要人照顾我。”
他不给我留情面:“那是谁给我爸打的电话?”
我语塞,索性不作答,抄着口袋转了话题道:“不是说送我走吗?走吧。”
城市的夜晚的气味和乡下的不一样,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年,可我还是记得很清楚,我第一次跟在何巧容旁边一头扎进这座浩大又繁华的城市里的时候,鼻子在夜空里乱嗅,我说:“妈妈,这里是哪里?”
她坐在我的旁边,说:“你叫谁妈妈?我不是你妈妈,这里没有人是你的妈妈,以后也不要叫我妈妈。”我没想到那会是句警告。
我想了想,又望了望身边的林羡舟,他明明看也没看我一眼,却还是能读懂我的心思:“想说什么?”
我踌躇着,最后老实道:“你爸让我回去,是真的怕我一个人待在外面,还是想把我嫁人?”
他睨了我一眼,我这才觉得不太对,赶紧解释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林叔叔对我很好,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就是想问问……”
“你不是说你不想跟姜衍结婚吗?”他打断我。
我把手臂枕到脑袋后面百无聊赖道:“不想归不想,但是应该很多人想嫁给姜衍吧?我要是能跟他结婚应该很有面子。”
他分过神来望了望我眼睛:“你跟他结婚只会被骂上头条。”
我笑嘻嘻,望了望车窗上倒映出的我的脸,随口道:“你帮我撤掉好了。”
他不置可否,转而寡淡地问道:“凭什么?”
我神经兮兮凑到他耳边,拿他曾经说过的话回他:“凭我姓林。”
他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前方红灯,车子稳稳停了下来,他侧过脸来望我,我的本意是对着他的耳廓说几句悄悄话,这下子一下跟他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一瞬间我的笑意尴尬的挂在脸上,硬着头皮补上后面的话:“不是说我是你妹妹么?”
说完我把身子扭正,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挡风玻璃,最后听见他轻飘飘道:“你本来不是也不姓林么?你姓沈的时候不是我妹妹。”
他的话让我无措起来,我很怕提起这件事,这是我生命里难以抚平的褶皱,有的时候我想如果我只是出生在那个小镇上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或者如此刻,我真的是林羡舟的亲妹妹,在心理上都不会有这么难熬。
我想我只是想要获得一块平整,于是我拿着熨斗在这道褶皱上来回烫,妄图粉饰太平,却也只能是弄巧成拙。
说到底怪我自己,不识好歹,也没什么自知之明。
我不再说话,等到他把车子开进别墅的花园里停下的时候,我打开车门甩着膀子下了车,他跟在我后面,我便抄着口袋垂着首径直往前,别墅的底层是巨大的客厅和功能房,四面都是落地窗,白天里采光极佳,到了晚上拉上窗帘开了灯,像是盏盈盈弱弱的纸灯笼。
“生气了?”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我停下脚步回首去望他,转而道:“没有。”
他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没有怎么不说话?”
“没话好说。”我随便丢给他一句又回过身去继续走路。
当我拉开门的时候才望见客厅里没人,便信着步子转了转,一边有佣人朝我使眼色,指了指餐厅,我便朝餐厅走,正望见林叔叔同何巧容在吃晚餐,林叔叔望见我同林羡舟便朝背对着我们的何巧容道:“羡舟和素素回来了。”
何巧容回过头来看看,眼神寡淡而冷清,最后又回过头去,空留一个优雅的背影,语气温吞道:“羡舟吃饭了吗?我让阿姨多做几个菜。”
我转身就想退出去,没想到一脑袋撞林羡舟身上,他顺势搂住我将我放稳,我抬眼正对上他的眼睛,狼狈地避开后我从他身侧挤过去兀自上了楼。
躲进房间我坐在书桌边发了会呆,屋子里常常有人打扫的样子,我念了大学就没准备再回来住过,此时望了望桌子上的习题居然都还在原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了敲门声,轻轻松松的却又接连不断没什么频率,像是敲着好玩似的,我懒洋洋地走过去开了门正望见林羡舟靠在门口。
“什么事?”我没好气道。
“我走了。”他朝我吐了三个字。
“再见。”我立刻道别。
“你应该送送我。”他的口气居然像是在撒娇。
惊愕不是没有的,但这并不影响我的铁面无私:“我不。”说着就要关门,却被他一把抵住。
“还在生气?”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因为我说你不是我妹妹?”
我被他盯得难受,眼神乱飘,最后索性闭上眼打死不承认:“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样我手疼。”
我一下被他这句话吓清醒了,触电般松开关门的手去望他,见他站直了身体,便结结巴巴慌张道:“你你,你没事吧?”他的手本来就因为我受过伤。
他活动了一圈手腕,一本正经道:“没事,乖妹妹送送哥哥,就更没事了。”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了然过来他在拿我开涮,于是一把关上门,不去听他后面的话。
转而听见他在外面低低的笑声,我的耳根迅速火烧火燎起来,一路蔓延到脸颊,等到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我才终于长舒了口气。
想着他也该走了,我便打开门望了望,走廊上没人,于是东张西望,又扶着复式的楼梯扶手往楼下客厅看了看,正望见他同做饭的阿姨交待着什么,眼神一偏正撞上我的,我便慌乱着躲进他望不见的拐角里。
转而我又听见他叫我的名字:“素素。”
我想着反正也被看见了,再躲着也太小家子气,于是伸出个脑袋去望他,等着他的下文,他便望着我的眼睛道:“我走了。”
此时此刻他不似刚刚那般嘻笑,叫我也觉得哪里不太对,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是回了家,却产生了一丝被他丢弃在这个地方的错觉,竟有股委屈漫上来,叫我有点儿无所适从。
我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面上迷茫着,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能跟他一起走就好了,再或者他就不能留下来吗这样的心思,转而我又觉得我真是昏了头了,不过是在他那借住了两个礼拜而已,习惯居然叫人产生了这样的惯性,我看我真该一拳把我自己打晕。
可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语气里竟带着微不可查的诱哄:“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那意思是处理完还会过来吗?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我又被自己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后我小声答道:“好。”
“刚刚有让王阿姨给你做甜汤。”他又说了个陈述句。
我又小声答道:“好。”
“我走了。”
这句话竟让我心里竟有些空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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