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两字怎生书

第八十一章

    
    待陈恙芯扎扎实实又舒舒服服的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回笼觉醒来,这浩荡的马车早行出了皇宫以外,恰巧又出了城门。
    没看到皇城脚下的土地有多么繁华昌盛,百姓又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像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那般井然有序,热闹非凡。
    陈恙芯为她昏天黑地睡的这一觉,而感到难过和后悔。
    睡醒之后身体略带燥热,陈恙芯坐直身子往窗牖移动,顺手掀开挡风布和绉纱,突然灌入的清爽气息,还带着自然的草木香味,风吹进来虽是凉凉,可格外提神降燥,使人心静。
    “娘娘可还睡得安好?”
    馨怡作为陈恙芯的贴身侍女,不与其他奴婢同处,她留在主子身边更为密切的照顾,早养成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那般的机敏,时刻注意娘娘的举措。陈恙芯才刚醒,不过是掀了个帘子,就被外头的馨怡察觉,立刻进来服侍,拿起象牙梳子为她梳理睡乱的发丝。
    “因舆车稳当,本宫睡得不错。”
    梳发着装完毕,馨怡着手为陈恙芯温茶,边了然于心的笑道:“那是自然!奴婢听驾车的公公讲,皇上特地吩咐过,车舆之下、车轴之上增以皮革包裹的伏兔,伏兔连接处又设缚扎皮带纹减震带,且舆车全由黑木架设,只要路途不太坑洼难行,娘娘您坐着保准舒适!”
    【古人的智慧,不明觉厉】
    陈恙芯待馨怡温好茶水浅呷,端起呈茶的金边白釉印花杯观摩,心生无聊便开始打算盘。
    京城到承德州的距离并不远,大约224公里,现代汽车三个小时可到达,马车自然比不上加油的汽车,马车常速是每小时20公里,快能达到每小时60公里,皇家舆车速度自然不快不慢,那么大概是每时30—40公里,这样算来,差不多八个小时,四个时辰可达承德州。
    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再蒙头睡两个时辰,或许就到了。
    于是陈恙芯懒懒散散半躺身子,斜倒在软和的棉榻里,眼看着又要阖眼养神。
    “娘娘,可别再睡了……前方有亭馆便要整停歇脚。”
    馨怡怯怯的瞥了眼茶案上被吃得很是干净的糕点与剥了许多皮的瓜果:“您是小食填腹喝足,皇上、太后与宁王、绣贵妃还未用膳呢。”
    陈恙芯面上稍纵即逝些许窘迫,随即心直口快打趣:“你是在嫌本宫好吃懒做?”
    甭管主子是在调侃还是生气,馨怡二话不说跪着贴地谢罪。
    陈恙芯好笑的摇了摇头,又掀开布帘察看情况,发觉这人马车队的速度的确是减慢许多,意欲停歇。果然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就都逐渐停稳,听外头人流整齐划一的动静,似乎是御前侍卫等在做好环境的勘察和防护,后来马车里的贵人才被纷纷请出。
    “娘娘,下来吧。”
    这才不到四个小时的行路,马车尽量避免了颠簸,陈恙芯的屁股只是稍微坐的发麻,倒还算舒适,下了舆车,只觉得被包裹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空气清新,想要如同破土的嫩苗那般尽情舒展身姿,伸一个大懒腰,做一套伸展运动,扭腰、扭脖子再压腿。
    当然,这是万万不行的。
    瞅着那头的皇帝与太后还没顾及上她,陈恙芯率先朝依靠河流那头迈了几步过去,歇息的亭馆就建在河岸旁,浓装玉肌的白桦林密布,馨怡说,待深秋来临,漫山遍野绮丽旖旎,尤其金秋十月,万山红遍,野果飘香,目及之处五彩斑斓,景色醉人。
    陈恙芯陶醉其中,内心发出只有顾楚楚才体会的赞叹,没有进入工业电气时代的年月,便没有化学污染,美景都是纯粹又是稀松平常所见的,而现代呢?需要在国家严令和重重保护下才能保持一个绿洲或生态平衡的发展,一边为了时代和经济科技的进步大肆破坏,另一边又为了能继续欣赏这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小心翼翼的守护。
    总觉得,有些悲凉的可笑。
    胡锦绣来到陈恙芯身后,轻唤了句她的名字,这才让陈恙芯回魂。
    陈恙芯与胡锦绣没能私下聊上两句话,便被催促着一同往亭馆方向走去,这短短一段路,陈恙芯的目光又全落在身边擦肩而过的胡锦绣与太后的舆车上,就规格看来,比自个的要华丽,要宽敞,到了贵妃与皇贵妃的位份,舆车便不像她的用羽毛装饰,而是由各类玉打造镶嵌的玉舆,太后与皇帝,乘坐的是金舆,金灿灿的阳光下着实晃眼。
    “绣贵妃,扶哀家先进去罢,哀家果然得服老,这身子骨哟……经不起折腾。”
    不知是不是太后眼明心细,好似看出久久站在亭馆外等候的皇帝想对芯妃说些什么私密话,于是拉上她的绣贵妃先行进亭歇息。
    “朕瞧你左顾右盼,对绣贵妃与太后的舆车又眼露羡艳,怎么,自个的坐着不舒服么?”
    李翼安双手负在背后,长坐也没使他暗紫色的绣金龙袍生出一丝一缕的褶皱来,他眼眸带笑,言语舒缓从容。
    在磅礴的宫殿里,他是称霸天下的君主,有着无人能及的王者气势,而在这青山绿水间,他又宛若一位清俊绝尘,高不可攀的隐世神仙,只是眼中含笑却可望不可即。
    “非也,臣妾的舆车已十分舒软适度,臣妾只是在想,贵妃与太后娘娘的舆车宽敞些,或许更舒服。”
    面前的佳人,眼角还留着呵欠过后的泪痕,粉红点点如同蜜桃的精致脸蛋是睡醒后的自然红晕,李翼安的语气又宠溺了点:“你如今嗜睡,朕晓得。故而吩咐给你的软榻下增铺三层褥子,软枕里塞的是鸭绒羽毛和最柔的棉花,要说舒服,没人比得过你。”
    李翼安又走进几步,弯腰在陈恙芯耳旁呼出温热的气息,挺直的鼻梁下,那一双薄唇正微微上扬着说出蛊惑人心的话:“莫嫌嫔妃的采仗小气,待明年朕南巡之时,你便是皇后的仪驾,谁还能盖过你的风头?”
    陈恙芯思索,她是该受宠若惊的谢恩,还是娇羞脸红的嗔怪,还是不咸不淡的谦虚推辞呢?
    于是陈恙芯低低喃喃重复李翼安起的问题:“谁还能盖住臣妾的风头……”
    李翼安绕有兴致捕捉她的神态,见她突然抬起莹莹亮像揉进了星碎的美眸,莞尔而笑,声线清脆玲叮又娇俏,她说:“你啊。”
    祸国妖姬——李翼安如是想。
    “皇儿,芯妃……”亭馆里头传出太后不轻不重的呼唤,正破了此时两人融洽甜蜜的气氛。
    稍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太后毕竟上了年纪,胃里空落落的倍感不适,催促着一行太监宫女布菜。
    陈恙芯到是不饿,灵巧的眼珠透过众人将四周打量,亭中的牌匾上几个“观璃亭”鎏金大字,听馨怡说是祖皇帝路过时极为随意提的名字,此亭依山傍水,幽雅而宁静,周遭古树婆娑,青山如画,碧水潺流,环境优美,而亭下静静流淌的那条河溪,唤做琉璃河,只因清澈见底,甘如醍醐,莹如琉璃。
    观璃亭的整个布局严谨精致,曲折幽深,富有诗情画意,不算太宽敞大气,建在青山绿水间,自然讲究的是雅致,而非富丽堂皇,奴才不可皆留在亭里伺候,会显得拥挤,更没法讲究皇家的规矩和排场,太后、胡锦绣、宁王已先入座,亭馆里的桌案茶几都由梨花木雕刻,为了不占空间,故而只有三尺几寸,别说这几位天下最尊贵的主子拉不开距离,就连特意准备的珍馐美馔也摆不上几道。
    陈恙芯眼馋,忍不住多瞥了几回,按理御膳房大早准备的佳肴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路途,定是凉透了,不过怎么能让这宫里最为顶尖挑剔的人用冷膳呢。
    于是端上来的菜品,有用在火里慢熬过的瓦罐清炖肥鸭,瓦罐封口保温,还有温鼎羊肉,五熟斧,等这些用碳火加温的如同现代火锅的菜肴。
    一个温鼎便能夺取大半的位置,这小小的梨花木桌岂能放下,更别提将那二十几道菜摆全咯。
    太后轻瞟了一眼李翼安,又瞟了眼陈恙芯,转动着她手中捻玩的菩提子,回顾往昔,每每有皇帝同芯妃在一块私下用膳时,因她皇帝儿子着实太偏心,于是总能气几回她老人家,最后落下个不欢而散或令人无语凝噎的下场……料想如同这般紧密坐着,这顿饭也不大愉快。
    “哀家同绣妃去阁上用膳,余下的菜肴,挑些素淡的,便端上来罢。”
    好在亭馆建有两层,阁上的空间比下面略小,但总归将人分散些,那些一次性摆不上桌的菜也按照主子们的喜好分成两波。
    胡锦绣正跟着太后小心上楼,太后上到一半时却蓦地停脚,仿佛是想起什么。
    “宁王,还是与哀家同桌而食为好。”
    太后该不会还想着自个与宁井辰的风言风语,要极力避嫌吧……?陈恙芯与胡锦绣相互眼神示意,竟皆是哭笑不得。
    “母后说得对。”
    李翼安微微扬高棱角分明的下颚,眼眸里带着威胁性的硬气,而语气又透出几分若即若离的邪肆,只不过冷硬威胁是给宁王的,而那微酸的情愫则是针对陈恙芯的。
    宁井辰着实摆手无奈,他真是碍了皇帝的眼。
    待太后、胡锦绣、宁王皆上楼阁,顺带跟走了贴身服侍的宫女太监,这亭里只剩寥寥数人服侍,亭外却围满了大摞,在这般看似敞开实则封闭的环境里用膳,陈恙芯不大习惯,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像高清摄像头似的在周围盯着。
    “食不下咽?”
    李翼安见她迟迟不动筷子,自个亲自夹了烫好的鲜鱼薄片和几块仔牛肉放入她的碗里。
    “此地适宜寄身于山水,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宁静以致远,坐在亭里观美景用膳,本是享受,可人多了……繁乱嘈杂。”
    李翼安掠过亭馆四周的人,一层服侍的奴才一层御前侍卫,一层护卫,层层叠叠的围绕着他们。
    “皇家侍卫,向来密不透风,需再三警慎…严谨又滴水不漏的保护,乃是他们职责所在。”李翼安宽慰道。
    “皇上可以庇护臣妾,臣妾亦可保护皇上呀……”
    继而叹出幽幽之气:“诶,煞风景。”
    心爱的女子每一声抱怨和哀叹都能扎心窝,李翼安只得对上陈恙芯那眸中的潋滟暖意,泛着水色涟漪,随着她的嘴角弯如新月,那眼神流转碧波淼淼,堪比亭下的琉璃河,熠熠生辉,使人望之迷离沉醉。
    “朕总是拗不过你。”
    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冰肌雪肤,触感细腻如绸缎,李翼安的态度似是带着溺爱般的放任。
    “都退下罢!”
    “还有……亭周所有人退出朕的视线之外。”
    陈公公正想道一句:“不可啊皇上!”可李翼安率先狠?他的那眼,带着不由分说的决断,以及毋庸置疑的冷酷。
    陈公公如鲠在喉。
    他谨慎的观摩四周,这里除了突然飞出的野鸟群,或者林丛里的猴子,草堆里头的蛇,约莫不会有什么危险,左右一顿饭的时辰,让皇上与芯妃娘娘清净,侍卫亦不会退的太远,大不了躲藏在树林里,倒也不是不行。
    奴才侍卫顿时齐刷刷的退下,井然有序的离开了陈恙芯的视线,她终于发自内心的眉目舒展,得意恣睢,这才喜滋滋的用起李翼安夹在自个碗里的菜,品尝美味的同时再对着不远处的高山流水,吟诗作对,比谁都来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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