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鸟啼声在山谷间愈显空灵,橙红的阳光如一张接连天地的大网,将万物尽揽,山丘上的树叶层林浸染,树上野果丰盈,沟壑秋水呢喃,远远观之,山峦耸翠,峰回路转,绵绵群山,蜿蜒曲折。而距离皇家行宫方圆几十里之外的山脚下,田畴交错,水渠纵横,溪水流淌,尚有几户人家。
陈恙芯清晨睁眼时,还与李翼安保持着昨晚相拥而眠的姿势,在令人安心的怀抱里,两人如同寻常夫妻那般依偎相亲。
这样的场景,却很难得。
因为通常天蒙蒙亮时,李翼安就起身去上早朝,以顾楚楚现代人爱睡懒觉的惰性,身为陈恙芯的她,可以延迟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陈恙芯不大适应的动动手脚,想舒展身子,试试自己的腰有没有预期中的疼痛。
可稍微扭了扭,除了皮肤上凉凉的感觉,并没有什么酸胀感。
“朕看你昨夜腰疼不适,便在你睡着的时候给你涂了舒缓疼痛的膏药,现下可有好些?”
李翼安这个罪魁祸首有这般体贴入微么……
陈恙芯心头美滋滋的,却不多说,对着近在咫尺满脸关怀的俊脸主动送上早安吻。
“今日想做什么。”
陈公公已将早膳备好,李翼安没有唤人进来服侍,而是自己更衣换袍,待陈恙芯涑口洁面。
想到与胡锦绣相约,正在对镜梳妆的陈恙芯露出难以启齿的尴尬神情。
于是李翼安轻描淡写道:“朕要处理耽搁的军机政务,这两日叫绣贵妃陪你罢。”
面对极其会洞察人心的皇帝,陈恙芯摆出从善如流的态度。
用了早膳,李翼安果然埋身进了龙泉宫的书房,因为承露苑与龙泉宫着实没有几步路的距离,陈公公干脆笑脸相送的一路把陈恙芯送回了承露苑。
本以为承露苑的风格与这里大多数宫殿都大相径庭,约莫属于略偏素雅,不过进了门才发觉内有乾坤。
白红相间的围墙,和高大的银杏树、红枫叶让这里形成独立又与世隔绝的院落,整体修葺布局类似苏州园林,假山盆景,花鸟鱼虫,亭台楼阁,无处不成画,精致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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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恙芯长久以来的名声的确不太和善,这些人害怕倒是正常。
“小?易樱?闳ブ?嵝骞箦?簧??袢瘴缡备脑诹鞅?は嗉???蔷徘?抛攀堤?叮?竟?醴Α!
陈恙芯一贯不喜生人也不用生人伺候,只唤馨怡近
进屋服侍,恰好这屋子也没有永和宫的内殿大,全然走的精致淡雅那一派,陈恙芯懒洋洋撇几眼,屋内摆设很是讲究,各类屏风挂画瓷瓶乍看之下眼花缭乱,实则相得益彰,极致完美。
馨怡见主子没精打采,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模样,赶紧让她躺在羊绒软垫铺就的贵妃椅上,为她捶肩按摩。
馨怡特意从太医院学来的这套手法甚得陈恙芯欢心,力道拿捏恰到好处,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舒服的小憩起来。
“娘娘,午时一刻了……”
陈恙芯又是从回笼觉里苏醒,原本略带沉重的身子,在经过馨怡的按摩和短暂睡眠的补充下恢复了活力,简单的梳洗打扮后,陈恙芯迈步流杯亭。
午时的山丘披上了充足饱满的金色阳光,仿佛变成了耀眼的金山。杏叶在风霜里变成好看的黄色,树上摇曳的仿佛全是金叶子,部分落在地上,织成鲜艳的地毯,还有好几棵老柿子树,每年秋季都能结上满树的红柿子,因为长在山顶上,日照充足,柿子又大又甜,饱满多汁,长居行宫的太监宫娥定期都会来采摘而食,吃不完的就做成柿子饼。
散落在山坡上的各个温泉池与小草房组合成泡池、小憩的天地,可按步道行进寻找池泉水。
流杯亭处在山丘顶峰,景色最美,亭内地面凿有九曲石槽,温泉水沿槽缓缓流动,如将酒杯置入槽内,杯随水转,很快就能将酒温热,故此亭又叫“转杯亭”,可想到《兰亭集序》里一段:“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显然这里很适合文人墨客把酒临风,吟诗诵赋,谈天说地。
宫娥太监退避得很远,胡锦绣坐在亭里赏景静候,栀薇时而感叹两句深秋美景如何,胡锦绣便颔首,淡淡吟句古诗,笑得岁月静好。
而陈恙芯来的气势风风火火,无情击破这层宁谧的网纱。
方才经过爬坡,陈恙芯努力抑制住自己想大喘气的不雅行为,坐在亭里的时候立即笑而不语的灌了几口金盏花茶。
“听闻你昨日宿在龙泉宫,怎么…皇上今日竟舍得放你独自出来?”
胡锦绣嘴里溢出打趣之言,却不曾在陈恙芯面上看见恩宠正浓的欣喜。
“我早已不是豆蔻及笄年华,眼瞧着迈入桃李之年,当真经不起折腾。”
谈话间,午膳已端上桌,还有两个红漆木盒,盒里放得是银制蟹八件,大概有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八种。
正是螃蟹肉质鲜甜肥美的时节,一只约有一个半手掌大小,个大而老健,青背白肚金爪黄毛,蟹膏似凝脂,浓厚扑鼻,鲜香味浓,蟹肉紧实饱满,色泽橙黄,表面涂上薄油,放在浸了菊花的泉水里蒸制,沾上微甜的香醋生姜,配上黄酒,黄酒里有姜丝、话梅,可暖胃驱寒。
除此之外,这桌全蟹宴还有蟹胥(蟹酱)、由母蟹放入以糟铺底的罐中,再加入半斤盐、酒醋各半碗,封口糟渍的糟蟹。
糖蟹、镂金龙凤蟹、用活螃蟹洗净剁碎,加盐、酒、生姜、橙皮、花椒等腌渍而成的洗手蟹……
还有将蟹肉、蟹黄、蟹油酿入橙盅,装入小甑,以酒、水、醋蒸熟,用盐拌而食之的蟹酿橙、装在竹筒里用鲜汤熬煮的蟹丸……
这琳琅满目的菜品,入口每一道都足以惊艳四座,蟹当真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
吃蟹与古人而言本为雅事,注重细品与深尝,陈恙芯与胡锦绣佐以黄酒姜茶,碰杯换盏,身旁除栀薇与馨怡再无外人,可随心所欲畅聊,流杯亭四周还布满了名贵的墨菊和泥金九连环,芬芳淡雅沁人心脾。
“膳房今日是花了心思的。”
要做好这样一桌奢侈的全蟹宴,需极其花费时间和人力技巧,若不是提早准备,定没办法临时抱佛脚,陈恙芯心下满意,对胡锦绣不吝啬夸赞。
“膳房不过是按吩咐做事,花心思的人,是皇上。”
胡锦绣暧昧不明的浅笑。
栀薇代替胡锦绣满脸艳羡的解释道:“芯妃娘娘您午时相邀流杯亭,主子便想在此用膳,唤奴婢去膳房备些好酒好菜与您同食,谁知膳房嬷嬷却说,皇上昨儿个就嘱咐安排过芯妃娘娘这几日膳食,就怕您吃得不够好。”
陈恙芯在她们主仆二人眼冒春光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其实换了魂的陈恙芯如今压根无心宫斗,爱好除了睡就是吃,李翼安在“吃食”上处处留心妥帖也算是投其所好。
“莫再提我……你与宁王皆住得偏远,加之行宫人烟相对稀少,可有私会?”
胡锦绣的脸皮哪比得上陈恙芯一半厚,听闻私会二字,秀丽的面容就“蹭”的绯红欲滴。
轮到陈恙芯与馨怡看好戏,胡锦绣倒是支支吾吾没憋出半句话来。
陈恙芯便没有逼问,身为作者,她既然写得出嫔妃与王爷相好这样狗血老套的桥段,她自然理解胡锦绣这性子,在天子脚下,与宁王躲藏众人,换来的花前月下,浓情蜜意……嗯,是难以启齿。
“主子,咱们待会可与芯妃娘娘一同去试试丝织挂锦、剪纸、还可去刻瓷。”
栀薇巧妙的转移话题,恰好勾起了陈恙芯的兴致,生活太过安逸反而无趣,她正喜欢找乐子。
亭子置于山顶,四面通风,虽挂有纱帘遮蔽,但不宜久留,膳后陈恙芯与胡锦绣便去了汇泽阁。
要说皇家为什么懂得享受呢…这承德汤泉行宫规模已然是其他的冰山一角,但环境绝对差不到哪去,随处一亭台,一楼阁,一处自然美景,皆是造化钟神秀,又偏偏少了皇宫的恢宏华丽,添几许书香雅致,仿佛置身于一场文人墨客的茶会,诗人、画师、乘兴而来,欢聚一堂,舞墨挥毫,吟诗作画。
在汇泽阁内放置不少琴、瑟、管弦丝竹,陈恙芯与胡锦绣才落座,便有乐坊的琴师或者吹笛者前来奏乐。
无论是剪纸还是挂锦,只要是两人想做,便有专门的嬷嬷来教授。
胡锦绣心灵手巧,剪纸这等对陈恙芯来说高难度的活,她却很快得心应手,初期剪花鸟鱼虫,惟妙惟肖,后期尝试飞仙佛祖,也像模像样。
“老奴瞧娘娘这模样呀,倒真像那诗里写的‘叶逐金刀出,花随玉指新’!”嬷嬷嘴甜,对胡锦绣的手艺和能力更是佩服。
又一副并蒂莲花伴鸳鸯在胡锦绣手下诞生,陈恙芯低头拉开自个手中的红纸——或许那是一只飞不上天的秃毛鸟。
“芯妃娘娘这锦鸡亦是活灵活现!”
这头晓得芯妃不好惹,嬷嬷堆起笑脸讨好迎合。
陈恙芯听闻冷下脸来:“本宫剪得是凤凰。”
“啊…老奴眼拙!老奴该死!”
胡锦绣安慰道:“耐着性子,沉下心来,慢工出细活。”
“本宫今日非要剪出一副龙凤呈祥,嬷嬷,你好生教本宫,教不好唯你是问。”
在外人面前露拙,又羞又恼,按道理陈恙芯的脾气是免不了一阵暴躁,于是她眼神凌厉非常,语气更为不善。
嬷嬷打算用尽毕生所学,用尽浑身解数,也得让这芯妃娘娘今日得偿所愿。
一个半时臣,在无数废品被陈恙芯丢得老远撕得稀碎,在嬷嬷半教半替的手段中,她终于剪出了一副相对满意没有太大瑕疵的龙凤呈祥,还特意撒上金粉,制成夹纱灯,随轻浓罩色,熔蜡徐染,用轻绍夹之,映日则光明莹彻,芳菲翔舞,恍在轻烟之中。
“馨怡,派人将这夹纱灯小心送去龙泉宫,告诉皇上,是本宫呕心沥血之作。”
打发走嬷嬷,胡锦绣才调侃道:“看你如此费神又不肯罢休,原来竟是情真意切。”
陈恙芯淡然回嘴:“见你念着宁王剪并蒂莲花戏水鸳鸯,我才想送皇上一副龙凤呈祥。”
“你怎知我是……”
“你剪纸时思念心上人的娇羞全跃然于面上。”
陈恙芯莞尔而笑:“而我之所以送皇上夹纱灯…”
“是为: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李翼安是她的靠山,讨好靠山,才是保护自己的生存之道。
“好…我永远说不过你,待会可还想学丝织挂锦么?”
所谓丝织挂锦,是承德山庄的特产,色彩典雅清新,画面气势磅礴、宏伟,在淡黄色或浅灰色的缎面上,采用散点透视,主要运用宫廷画最喜爱的工笔写实手法,图案精巧典雅,玲珑别致,浓淡相宜,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和民族风情。
宫娥递来好几副成品,供陈恙芯和胡锦绣观摩欣赏,其中有避暑山庄特有的山水园林建筑,亭台楼阁、山泉林瀑,还有汤泉行宫的温泉邈邈,玲珑精巧、典雅秀丽。
那盘错的碧绿古松、清澈的泉水、低拂的垂柳、赤红的梅花、高耸入云的磬锤峰和雄伟的六合塔绘于织锦上,整个挂锦似一幅浓淡相宜的宫廷画。
陈恙芯极快的否定了此番学习,这种技艺和手法绝对不是她能一天两天学得来的,与其屡屡碰壁不如趁早放弃。
于是她慵懒地坐在能半卧的高榻上,暇以观见胡锦绣跟着画师临摹,有几幅泼墨手法的烟雾缥缈、意境悠长的远山飞鸟挂锦甚是好看,陈恙芯动了想顺走的心思,挂在她的那面藏书柜上面定是绝配。
“馨怡,那幅鸿雁千山暮雪待会送到承露苑去,记得叫小?易邮蘸么?赜篮凸?!
陈恙芯刚下了命令,那头谄媚的小太监就将这丝织挂锦包的严整漂亮双手递了上来:“不愧是芯妃娘娘,这幅是今年的得意之作,最为上佳,娘娘便能一眼相中。”
“嗯。”陈恙芯面不改色的淡哼了声,转而看向胡锦绣:“太后喜爱山水还是花鸟?”
胡锦绣停下动作,认真答道:“记得方才见有两幅观音坐莲、圣光佛祖,想必太后会喜欢。”
那谄媚的小太监很机灵,不等陈恙芯发话示意,他便笑脸盈盈说:“奴才晓得!这俩幅以芯妃娘娘您的名义给太后送去。”
讨好了皇帝也讨好了太后,陈恙芯抛下干细致活的胡锦绣,又去陶瓷阁看刻瓷,刻瓷集书法、绘画、雕刻于一体,先在在白瓷器上用墨书诗句或绘画,再依据瓷器上的墨稿用钻刀刻划、凿镌。
几乎所有的刻瓷瓷瓶都相对素雅,大多是青瓷、白瓷,或者青花瓷为底,不大符合陈恙芯的眼光,她走马观花似的逛了一圈,又回到汇泽阁。
此时天色黯淡下来,膳食房那边来询问,陈恙芯今晚要在哪里用膳,他们以便布菜。
胡锦绣已打算回她那偏僻雅竹苑,陈恙芯听闻今晚膳房又备了很多当地的野味,如平泉羊汤,荞面??、野味八仙、糖茶……自个压根吃不下,故而留了她去自个的承露苑。
恰好陈公公来说皇上今日不过来,陈恙芯更是轻松,与胡锦绣享用了一顿美味,末了在庭院里漫步消食,而后送走胡锦绣去承露苑的汤泉池泡温泉,身心舒畅的上床榻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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