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醒啦。”
馨怡逐渐习惯了主子现今每日延长一个多时辰的睡眠,听见内室里头的微弱动静便赶忙服侍陈恙芯。
“昨夜皇上来过,见您睡得香甜,便不想惊扰您,又回龙泉宫去了。”
陈恙芯轻揉太阳穴,她睡得这般沉么?连来了人都完全不知晓。
“那今日去龙泉宫用午膳罢。”
馨怡思虑了会:“嗯…宁王一早去了龙泉宫,现下还未离开,约莫亦要留下用膳的。”
“宁王……”
陈恙芯毫不迟疑愈发欣然:“正好唤绣贵妃一同去。”
馨怡“啊!”的惊呼出口,主子这是何等的恶趣味?老虎头上扑苍蝇?
“担心什么?纵然他们有胆眉来眼去,皇上也断然不会注意。”
陈恙芯颇为胸有成竹。
“这是为何?”馨怡想到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让绣贵妃和宁王相见,忍不住胆战心惊,毕竟绣贵妃娘娘看似淡泊如水,实则控制力不强。
“只要有本宫在,皇上眼里容不下他人。”
晨起的樱色红晕缀在白如玉的肌肤上,堪比最上佳的胭脂水粉,陈恙芯盈亮的眸子漾起细碎的微波,馨怡冷不防被塞了一口秀恩爱的狗粮。
宫婢送来了几盘金沙饼、芙蓉糕给陈恙芯当零嘴,她常常不能按时起床用早膳,可又不能让娘娘饿着肚子等午膳,故而身旁的人都习惯叫膳房备些羹汤、甜品糕点,让陈恙芯漱洗后垫肚子。
“本宫今日束发,碎发坠在脖后总觉刺痒。”
陈恙芯用她那修剪得漂亮的指甲轻挠,后颈处立即浮现几道红色的抓痕,然后整片晕染泛红开来。
“娘娘别挠!”馨怡用温水浸泡的湿帕敷了片刻,立即为陈恙芯将三千青丝高高盘束。
然而待她换好衣裳准备吃几口金沙饼和桂花藕粉圆子,这身上肌肤又似乎被衣料摩擦得不舒服。
“馨怡,给本宫换套衣裳,这身粗糙穿着不适。”
主子今天怎么问题百出?虽然她从来就是一个挑剔的人,但……
“可娘娘,这身是内务府千挑万选新送来的秋服,里衣是杭绫,外头是云锦,又柔又软,绝不会刮肤。”
陈恙芯凝眉思考了须臾,内务府的确不可能怠慢她送些粗布麻衣,织室尚衣监更不可能偷工减料,或许是她心理作祟,挥挥手就此作罢。
后来馨怡小心翼翼的时刻关注陈恙芯一举一动,生怕她再蹙起那秀丽的眉毛,直到胡锦绣那头碌碌走来,说人已到承露苑门前,就待陈恙芯一同迈入龙泉宫,馨怡才略放下心。
“你又秉着什么诡秘心思……”
胡锦绣暗怪的声音很细很轻,落在陈恙芯耳里却不痛不痒。
“我不过是想图个热闹。”
话虽如此,当陈恙芯与胡锦绣被领入内殿,与李翼安、宁井辰四人八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稍带尴尬的微酸时,她才明白并不存在只要人多就能热闹这个定理。
胡锦绣率先回神,不忘礼数的请安,用手肘掠过陈恙芯的衣袖,仿佛是在提醒她明面上的惺惺作态亦不可缺。
可陈恙芯视若无睹,只是粗略的点头示意,她就该是个私下蛮横娇纵的宠妃啊,现无外人,何必拘泥于教条礼法。
李翼安面向陈恙芯体贴入微又旁若无人般问道:“昨夜可睡得安好?”
“自然是好。”
“能收到你亲制的夹纱灯,朕很欢喜。”
拉着陈恙芯的手落坐,陈公公那头才一一试毒结束,李翼安便顺手夹了些她平日喜欢吃的热菜放在陈恙芯碗里。
宁井辰看似彬彬有礼的对胡锦绣客套道:“娘娘也请用吧。”
“多谢宁王。”
陈恙芯余光瞥见这一幕,倒忍俊不禁,却不敢笑出来,眼里缀满趣意。
只不过等陈恙芯静心专心品尝着美食时,却感觉身上那几处原先错觉被衣料磨得不大舒服的皮肤又瘙痒起来,明明将头发高高束理,颈后还是仿佛有蚂蚁爬过,羽毛拂过般刺痒。
这大庭广众之下,饭桌之上,她贵为嫔妃伸手挠痒痒是不是太不雅观?
于是陈恙芯的神情不自觉显得有些凝重难堪,因为忍耐,手中拿筷的动作亦稍微迟疑。
“可是不和胃口?”
李翼安这头关心的话语刚落,那头胡锦绣应景的惊呼出声:“恙芯……你……”
见胡锦绣那微怔的双眼,这回轮到陈恙芯不明所以。
“皇上恕罪,请容许臣妾与芯妃暂往内室。”
待李翼安点头,馨怡便亟亟扶着陈恙芯随胡锦绣走到隔间内室。
难道是胡锦绣看出她想抓痒所以出面解围?
于是这一脱离李翼安和宁井辰的视线,陈恙芯将衣襟微敞,边伸手去触碰边对馨怡不悦道:“本宫早说这衣裳不适……”
胡锦绣赶快拍落她的手,语气染上几分焦急:“快脱下衣衫看看。”
嗯…怎么扒衣服?
“娘娘!您身上起了好多红疹啊!”馨怡讶然。
闻言陈恙芯低头察看,发觉手臂上,胸前,脖颈当真好几处都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在无暇雪白的肌肤上尤其夺目。
“好端端的……”
胡锦绣对在外等候的栀薇高唤几句:“栀薇!速去让曾太医来!”
李翼安本关心屋内动静,一听胡锦绣要栀薇唤太医,心知不妙,当即坐不住,起身就要往里屋大步流星的赶。
彼时陈恙芯正穿好新换的里衣,锁骨上的红疹因为她没克制得挠了两下而逐渐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几人围在陈恙芯身边团团转,各个表情都不大好,李翼安将宁井辰挡在屏风外头,沉声寻问缘由。
“回皇上,娘娘不知是起了花藓还是病酒,亦可能是这贴身杭绫惹上得疹子。”
李翼安眼神凝结在陈恙芯脱下的衣衫上,暗暗发散出骇人的冷意。
“拿去查!”
纵然身旁众人兵荒马乱,陈恙芯却一言不发,她半倚在内室的床榻上,馨怡将纱幔放下,隔绝与外界的接触,待曾太医急匆匆提着药箱前来问诊时,她也只是从那隐隐约约的帘子里伸出一只莲藕般的玉臂给曾太医分辨红疹的起因。
曾太医只是凑近些观察须臾,还未把脉便先问道:
“娘娘可有感到喉头水肿、胸闷气短、四肢发麻无力?”
曾太医刚问完,那幔帐里面便传出她笃定沉稳的声线:“并无,本宫绝不是食藓。”
细想起来,今天一早这身上就毛病百出,如果是昨天的食物过敏不可能隔了这么久才出现症状,今日的午膳都是些鸡鸭鱼肉,那鱼还是湖鱼河鱼,不存在海鲜过敏,菌菇类有少许,可她未食,馨怡说的花藓,也就是花粉过敏,更是不成立,况且她也没有出现呼吸困难等症状,只是皮外的瘙痒,显然不是花粉、酒类、食物任意引起的过敏。
“如此看来,娘娘只是单纯的外疹,或许是由布匹、屋内粉尘落灰等引起的皮藓,只需早晚各泡一次药浴,放些薄荷、艾叶、甘草,外涂荆芥、蛇床子、土茯苓、蝉蜕等制成的药膏,三日即可。”
“另外,娘娘的近日忌辛辣油腻、不宜饮酒、可用几日金银花露。”
得到曾太医的确认无事,李翼安紧锁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还好无碍……”胡锦绣也直直松口气。
其实陈恙芯也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对于古人来讲,身上起了藓,万一不是简单的红疹,而是什么水痘天花,那绝对要折煞好几条命来。
小?易痈?旁??饺タ?┓剑?扳?扔帽『晌滤?潦煤煺睿?制?滩恍?奈??磕ㄒ└啵?└嗪苁乔辶梗?可虾竽丘?髂涯偷母芯跛彩毕氯ヒ淮蟀搿
胡锦绣看见僵直站在床畔,如棵雪夜里的松柏般沉寂的皇帝,自个带着馨怡栀薇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难受么?”
屋子里一空,李翼安便掀开床幔,遂坐在床沿,陈恙芯面上神态淡然,嘴角微微上扬,对李翼安的询问表示否定,她莹亮的眸子波澜不惊,从头至尾都未见惊慌失措。
“怎会如此大意。”
比起面前人的云淡风轻,李翼安则掩不住疼惜责备,目视所及的淡红色红疹,几乎皆涂上了层层药膏,斑驳怪异,陈恙芯明明最重视自个的容颜,弄成这样她定是难受。
“还好臣妾这张倾城的脸蛋无碍,不然可真真是天妒红颜,令世人惋惜。”
她真诚又认真得语气反而跳脱出些许俏皮,李翼安无奈叹道:“朕才让你放纵短短一日而已,你便把自己弄成如此模样……”
薄唇欲言又止:“从前哪里有这般不省心。”
而陈恙芯厚颜无耻般揶揄:“原来臣妾曾经叱咤后宫时,竟让皇上觉得安心。”
“至少无病无痛。”
他的声音如被风吹散的袅袅炊烟,那双凌厉威严的眸子此刻宛若星河沉海,浮现几缕难以捕捉的酸楚。
“禀皇上,太医那头将娘娘今日的衣裳都查了个仔细,说是并无不妥。”
陈公公出现的时机很是微妙,恰好掐断了李翼安对她责怪发牢骚的不悦情绪。
“既然如此,引起红疹的根源究竟在何处。”
李翼安提出的问题,正是陈恙芯在思虑的,衣服不是过敏源,食物也不是,花粉酒水都不是,那……
“老奴随曾太医斗胆去了娘娘住的承露苑,听曾太医所言,恐怕是因承露苑久无人居,婢子偷懒荒于清扫,内室拔步床的纱帐积了灰,被褥、锦枕从储柜拿出皆滋生尘螨,娘娘肌理细腻娇嫩,易感染尘螨引发红疹。”
“荒唐!”
竟然是因为宫婢疏忽没认真打扫还给她用了陈年老旧的床上用品导致的螨虫过敏?
真是不可思议……她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芯妃诶,居然有人不要命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懒?
李翼安勃然大怒,显然亦是震惊不已。
“皇上息怒,娘娘息怒,老奴审问过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他们……他们竟然说……”
陈公公梗阻在喉,不知如何措辞。
“但说无妨。”
“说听闻芯妃娘娘……先前进了冷宫,以为…以为娘娘不复恩宠,便一时疏忽大意。”
陈恙芯冷嘁:“胡扯。”
她的确进过冷宫,可归根结底也同皇帝冰释前嫌,回到永和宫,纵使行宫的婢女太监不晓得这些,但她既然此番能与皇帝随行,又住在龙泉宫旁,可见恩宠正盛,更何况,当时那些宫人头次见了她,表露出颤颤巍巍的模样,足以说明他们都晓得陈恙芯的性情,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负责安排、清理承露苑的所有宫人,各打五十大板。”
“今晚之前,朕要承露苑一尘不染。”
李翼安的惩罚向来斩钉截铁,这五十大板不会把人打死,可也差不多半死不活。
陈公公悄悄扳着手指头算了算,牵扯到的人少说二三十来个,大多数人是无辜的,每个都打五十大板,恐怕那场景是惨叫连连、血染枫叶,相当惨绝人寰,太后她老人家还在佛祖跟前打坐念经呢,知晓这头的血腥,想必是不会肯。
他倒是想开口劝一劝皇帝莫要如此严惩,毕竟芯妃娘娘未有大碍,但李翼安左右不会听,并且还会迁怒于他,此时能稍微避免这场大规模惩戒的只有那位芯妃娘娘,不过陈公公深知,那芯妃娘娘就更不能寄予希望了,她可不是一位会规劝祥和的贤妃,她只会仰起高贵的头颅,眼底暗潮涌动,透出狐狸般狡黠的鬼魅情绪,赤红殷唇轻蔑而启:
“五十大板怎么够呐……依本宫看,要五百才能长记性。”
陈公公正怵怵忐忐的臆想着,陈恙芯如清泉流水澈然的悦耳之音就泻进了众人的耳朵。
“行宫内有寺庙佛堂,不宜沾染血腥。”
芯妃娘娘居然要向皇上为宫人说情么!?
“要罚,便离远些再罚。”
陈恙芯眼帘半垂遮住她幽暗的眸子,轻泠漠然的转而唤向陈公公:“本宫记得,行宫后方那座山荒凉无人,倒是方便。”
“是……老奴明白。”陈公公擦汗,芯妃果然还是睚眦必报的芯妃。
李翼安亲昵的用指尖推了推陈恙芯的额头眉心:“你呀,比朕还狠。”
“臣妾只是怀疑此事另有蹊跷,那些宫婢分明害怕臣妾,绝不敢怠慢,所述借口却一派胡言。”
“你若想查,朕吩咐奴才去查便是,只是这两日你莫忧心,安分些喝药、抹药,朕让曾太医随时候在偏殿。”
那岂不是又不能到处赏花赏月、饮酒作乐了……
陈恙芯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僵硬,瞳中神采如同是被浇熄的火苗,最终闷声不乐。
李翼安仿佛顺心得逞般舒畅,爽朗快意的笑道:“正好陪着朕待在龙泉宫,哪也不许去。”
【天打雷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