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女研究生的逃亡生涯

16.别处出现的神秘百合

    
    S省,省博物馆今日举办一场付费文物展出。展厅位于博物馆二楼的五号陈列厅,背靠玉瓷器展厅。
    付费展出,意味着游客要自掏腰包,参观文物。这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反面效应。全馆已在去年实行废除门票,全体展厅免费。此时初秋开办的这场付费展览,必定会成为一个热议噱头。无数游客被勾起了好奇心,但真正肯付费浏览的,毕竟也是少数。
    然而,纵使小比例,乘以大基数,最终结果也不会少。
    五号陈列厅,行人如织。
    整体偏暗氛围,冷黄色灯光照射,从内有文物的透明玻璃柜,流淌到大理石地板上。馆内十分安静,除却偶尔响起的轻声交谈,与来往游客的脚步声。
    这些文物还是有些开头的。大体上包含两部分:从外馆借来的珍惜文物,全国范围内流动展览,本月恰好流动到S省;另一部分则是本馆所有的古物,据说一直收藏在馆内地下档案室内,然而多年来,从未在大众面前露过面。
    三足鹤纹铜鼎,西晋越窑系青釉印纹豆,北宋定窑白釉碗,青铜凤鸟纹酒尊。
    陈列厅内玻璃闪烁黄色暗光,然而并不温暖,甚至有一丝冷意。安全绳拦住游客,密集站在绳前。隔开几步,酒尊玻璃柜后,角落里站着两三人。前面一名男子,手插在口袋里,休闲装外套,鸭舌帽,轮廓分明的脸。
    “青铜酒尊被展出了。”肖轩点头,一面微微侧过头去,低声对身后的年轻人说道,“确认过了吗?”
    “确认过了,肖队。”韩客回答,“确实是它。”
    肖轩眯了眯眼,灯光照在他的手上,暖黄色调的光线,流动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然而并没有显得多么温暖。
    “是赝品。”肖轩冷冷道,“请省研究所的鉴定专家来。后台鉴定。”
    “……肖队。昨天我已经联系到了。”韩客略一踌躇,叹了口气,“杨教授说……”
    “他说什么?”
    “警官,是正品。”韩客搀扶着的一位老人缓步上前,老头西装革履,神情严肃,扶着眼镜点了点头。“肖警官,昨天研究所已经好好鉴定过了。没看出来哪里是赝品来。”
    肖轩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安静站在原地。右手不自觉攥紧了一份文件袋,脸色十分不好看。
    片刻后,他摘下帽子,抬头看向展厅中央。行人来来往往,每一个展柜前都十分拥挤。沿墙展览了一排水墨画,其中一幅山水画前,站着一名年轻女子。一席白裙,头戴一顶卷檐宽檐编织帽,从侧面可以看到她耳边垂下的一绺乌黑长发。她抬着头,画中烟雨蒙蒙,庐山幽静,天际有三两白鹤夹翅飞过。
    “肖队,我觉得顾小姐不像坏人。”韩客也向女子站立的方向看去,顿了顿,摇头道,“她是孤儿出身。梧桐山孤儿院我们也去走访了。没有任何可疑信息。”
    “是没有任何信息,不是没有可疑信息。”肖轩冷冷纠正,“韩警员,别忘了。我们对她一无所知。”
    展厅内依旧安静。行人来往如无声游动的青鱼,光线冷暗,照在男子轮廓分明的脸上。十秒后,他重新戴上鸭舌帽,此刻帽檐已被攥出几道隐隐指痕。
    “她一定会露出破绽的。”他点头,脸上已经恢复淡然表情,“我等着。”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解放路与爱国街交叉路口的江生事务所,关门了。省博物馆展览结束后,顾楚楚一度想去找易老板聊天。然而,穿过南天桥,站在门前时,发现店门关着。
    鉴于店主一向神出鬼没,顾楚楚倒没在意,溜达着跑到步行街买了一杯奶茶,打算悠闲等着。
    左等右等,奶茶喝完了,中午十点半,店门依旧纹丝不动。而且,坐看右看,都不像是里面有人的样子。
    顾楚楚走上店前台阶,这才看见一张夹在门缝里的迷你小纸条。
    【店主有事,关门几天。】
    ————————————————
    “师姐,你抹香水了吗?”
    “没。”阶梯教室响起下课铃声,同学们鱼贯而出。顾楚楚抱着一摞书,皱眉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魏冲走在旁边,吸了吸鼻子,再次肯定语气,“你的袖子上,有花香。”
    顾楚楚闻言抬起手来,闻了闻袖子,试探地嗅了嗅,随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学弟,你鼻子挺灵的。”
    是百合花的香气。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洗了衣服,没发放到露天阳台上去晾,顾楚楚就把衣服甩干,架在了走廊门前。尽管已经不滴水了,衣服在水的重力作用下,袖子还是低低地垂下来,再加上不知道被谁不小心一碰,整个晾衣杆歪下来,袖子正好落在走廊上那一堆百合花上。
    直到今天早上,顾楚楚收衣服时才发现。连忙揪着袖子拎起来。可惜已经晚了。衣服与花朵一夜的相依为命,使得花束呈现苍白的颜色,花瓣上残存些许水珠,仿佛朝露般在光下闪烁微弱光泽。
    顾楚楚心想糟糕,顿时心怀愧疚,觉得自己糟蹋了某位少年的一片苦心。然而想来想去,不知该找谁道歉。
    遂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一本正经收衣服,走人。
    “师弟,你说,平时世师姐是不是最疼你了。”顾楚楚笑容慈祥。
    “……那是当然。”目睹师姐一脸狞笑。魏冲瑟瑟发抖,“怎么了?师姐有什么事吗?”
    “有!”稍作停顿后,顾楚楚颤颤巍巍给跪了,“师弟你知不知道,有哪位男同学在追,我们研究生宿舍的女生?每天一束花,从不间断,风雨无阻。”
    顾楚楚作崩溃状,“女生每天都把花扔在走廊,八成是拒绝了。舍管阿姨打扫也很麻烦啊。你劝劝他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啥?每天一束?”魏冲面露惊讶,“我怎么没听说过。”
    顾楚楚点头如捣蒜。
    “……学姐你别急。我去打听一下啊。”
    走出教学楼,二人走在校内林荫大道,路边两排种有法国梧桐。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夜里才停雨,如今秋风微凉,梧桐树沙沙作响。白裙女子抱着一摞摇摇欲坠的书,裙摆风中摇曳,快步向前走。忽然身前的男生停了下来,猝不及防间,她险些一头撞了上去,
    “等等,学姐,”魏冲慢慢转过身来,皱眉摇头,“我记得……十六号楼好像也出现过鲜花来着。好像也是百合。”
    “啊?”顾楚楚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什么意思?”
    “我说,男生宿舍十六号楼,有段时间也出现过百合花。”魏冲抬手比划,一边回忆道,“也是捆成一束,每天放在走廊里,但那是半年以前了。”
    林荫大道上十分安静,今年的夏天已经过去了。蛰伏多年的蝉也不再声嘶力竭地聒噪,安静死去在瑟瑟秋风里。白裙女子站在阳光里,抱着一摞书,愣愣眨了眨眼,从头顶上飘下一片落叶来,翩翩落在帆布鞋鞋边。
    “就是这了,学姐,”五分钟后,魏冲带着顾楚楚来到一栋宿舍楼前,信誓旦旦,“16号楼,我听学长说的。”
    “学长?”
    “因为这附近的楼里都是大四学长。从金融系到化学制药,能文能武,一应具全。”魏冲叹息。“16号楼计算机系的同学们,四年苦写代码,成功沦为单身狗聚集地。然而某天竟然有妹子锲而不舍地每日送花,轰动一时,广为流传。”
    “唔,送花的也有可能是汉子。”顾楚楚严谨点评。
    “…………”魏冲伸长脖子往里看,“学姐,你等我下啊,我去问问。”
    顾楚楚刚刚已经把书送还给了图书馆,此刻除了一瓶水,两手空空,转身坐到楼前一小片树荫下的石凳上,目送他走进宿舍楼。
    然而不一会魏冲就跑下来了。
    “怎么样?找到了?”
    “没有啊。”
    魏冲看样子累的够呛,刚跑上五楼,又三下两下跑了下来,嘀咕道,“五楼西走廊517。可是我刚刚没看到有517这个房间啊。”
    于是扭头去问看门的大爷。
    楼道里看门的老大爷穿着性感白背心,坐在小马扎上,悠闲扇扇子,沉思片刻,“小伙子你可能跑错楼了。这是东单元。背面还有一个单元。”
    “……我靠。”魏冲十分郁闷。
    二人一路辗转,绕到建筑物背面。顾楚楚以借书为理由,在舍管大爷不信任的目光中走上楼。还好是白天,楼里没什么人,不会发生走廊里与潇洒着装的男生面面相觑的惨剧。二人走上五楼,站在517房门前。房门是关着的。走廊里很干净,丝毫没有留下花束堆积过的任何痕迹。也是,都过了半年了。
    魏冲犹豫片刻,小心翼翼敲了敲门。
    谁知一推,门就开了。
    房间里空空如也。
    是真的空空如也。床板上没被子,桌子上没废纸。
    “没人住啊这宿舍?”
    “……你们是?”
    这时从走廊里传来一个声音。顾楚楚与魏冲双双回头。
    “我们是宿舍管理委员会的,来了解一下同学们的住宿情况。”魏冲说瞎话不打草稿,笑容灿烂,“同学,这间宿舍里没有人吗?”
    “……哦。”男生穿一件蓝色卫衣,脚踩拖鞋,提着一壶水,大概正从开水房回来,盯着顾楚楚的目光惊魂未定。许久,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没人。宋同学半年前就搬走了。你们不是舍管会的吗?连这都不知道?”
    “…………”魏冲笑容复杂,“对对,想起来了。他半年前搬走了对吧。”
    “对啊。”男生提着太累,索性把水壶放在地上,擦了擦额头,“宋雅川,计算机系大四,我们一个系的。半年前就搬出去了。”
    “大四了,没什么课,估计都找实习去了吧。说起来我好久没看到他了。”男生回忆道,一脸自豪状,“我哥们多才多艺,隶属校民乐团,笛子吹的很好。”
    “不说了。同学你们继续查寝吧。我还有一盆衣服要洗。”男生提起水壶,摆手告别,“对了,你们不是在了解学生住宿情况吗?我强烈建议安装空调。写过校长信箱好多次了,都被学生会主席团盖章退回。”
    “官僚主义的走狗。”男生义愤填膺,提壶离开,“同学这就是我的建议,你们记住了啊。”
    “…………”顾楚楚与魏冲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看来宋学长已经搬走了。”魏冲点头,扭头看顾楚楚。
    “半年前,那些花就堆在这间宿舍门口吗?”顾楚楚皱眉问他。
    “据说是。”
    顾楚楚走进宿舍。房间坐北朝南,采光位置极佳,此刻正是上午,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空荡荡的床板上,空气中浮动金色微尘。几平米小房间里干净整洁,确认过眼神,是顾楚楚一辈子也打扫不出来的整洁。
    因为已经没有人住了。
    顾楚楚走到一张桌子前,小写字桌靠在窗前,桌面已经铺了一层灰。她敲了敲,试探性地拉了拉桌下的抽屉,大部分都是空的。
    其中有一个上了锁。魏冲找来一根铁丝,二人撬了很久,终于撬开了。
    依然是空的。
    “…………”顾楚楚忽然有点心疼自己蹭满铁锈的手,刚想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哗啦一声。
    原来是自己的铁丝还挂在上面,一个没留意,转身要走时,把整个柜子都带了下来。
    还有一张小小的纸片,原先塞在柜子缝隙中,此刻悠悠落了下来。
    顾楚楚顿了顿,蹲下捡起来,是一张折叠数次的信纸。
    【1月11日,致佳芝:
    听闻今年高考。寒假作业做完否?
    吾日三省吾身,为何你有如此英俊潇洒的哥哥。
    2月5日,致佳芝:
    不许再喂家里的大狼狗。管住嘴,迈开腿,祝携狗一起,早日减肥成功。
    喜欢花吗?
    2月18日,致佳芝:
    下雨了。我在窗台给你写信。今年不常下雪,但依然很冷。
    百合越来越多了。
    多穿衣服,别感冒了。
    2月26日,致佳芝:
    好久没看见这么多百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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