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女研究生的逃亡生涯

23.漏网之鱼

    
    南沙车站。列车到达终点站。随着鸣笛蒸汽,铁轨上的列车缓缓停止。在清晨的薄雾中,乘客如青鱼般涌出站台。
    出站口有两个人逆着人流走进来。
    “肖队。确定是这里吗?”其中一名年轻人身穿蓝色T恤与黑色牛仔裤,手插在口袋里,戴着一个棒球帽,帽檐下掉落几根黄色头发,一路低头走着,双眼暗中四处扫视。
    “只有这种可能了。”另一名男子点头。
    昨天下午,肖轩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当时韩客正在警队来回,刚刚散会便接到了肖轩的电话。
    “肖队,什么事?”
    “我收到了顾小姐的短信。”那边的声音依然平静。“韩客,我可能要离开半天。帮我订一张去南沙的火车票。”
    “啊?什么意思?”韩客愣了一下,“顾小姐的短信?”
    “对。我马上转发给你。”
    韩客愣在原地,还没到应该过来,手里叮咚一声,低头一看。果然是一条短信截图。
    【南人有红豆,北偶无白沙,马车运红豆,桂鱼驼站沙。】
    “……这是什么意思?顾小姐的新作?”韩客横看竖看,“……写的不怎么样。别告诉她。”
    “我不知道。”肖轩语调放慢,似乎犹豫了一下,“你对应发送时间看一看。”
    “15:24。”走在大街上的黄毛年轻人忽然停下,险些撞到路人,念了几遍一首相当奇怪的诗。
    第一句第一个字。第二句第五个字。以此类推。正是“南沙车站”。
    “韩客,我已经离职了,无权干涉警务。一会我就坐火车去南沙车站。你可以不必跟来。”肖轩声音淡淡。“顾小姐站在人在哪里?你知道吗?”
    “稍等。”韩客啪啪按了几个键,忽然脸色一白,“三天前就请了假,离开学校,不知去向。肖队,怎么办?”
    “直接发布通缉令。顾小姐畏罪潜逃,调动南沙车站全部警力,一定要找到她。”
    次日清晨,阳光下的南沙车站并没有什么不同,雾气淡淡,有清晨特有的潮湿泥土的味道。毕竟天气预报报道,近日将有雷阵雨。
    肖轩与韩客走在人群中。连同数名便服警察。
    没有发现那名年轻女子的熟悉身影。
    人流渐渐稀少,高峰期过后,出站口重新变冷清。只剩几名拖着行李箱的乘客,仍然在站台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肖轩站在出站口,一名灰色风衣青年手提一只公文包缓缓走来。
    “等一下,先生。你认不认识她?’
    保安拿着通缉单,礼貌拦住。年轻人抬起头来,右侧脸颊上有道不长不短的疤,左手扶着一根黑色手杖,停了下来。
    “不认识。警官。他低头认真看了一眼,通缉单上的女子长发飘飘,笑不露齿。
    “谢谢配合。先生,一路走好。”
    “不客气。”他点头微笑,抬起手杖重新走远。清晨的阳光下,漆黑手杖有光滑金属的光泽。然后他与肖轩擦肩而过。
    ———————————————
    “……所以在火车上假扮我的人是你?”
    “正是。怎么样,顾小姐,我装的像吧。”
    城乡结合部的破旧招待所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挂在天花板上,吱嘎吱嘎地响。顾楚楚坐在窗边,煮开水泡茶。电风扇转地不快,响声倒是很大。她抬头看向一名年轻人。那人刚刚进门,正背对着她脱外套,语气洋洋得意。顾楚楚一脸震惊。
    “像。比我要好看。”顾楚楚想了又想,若有所思,“所以,被易少堂搂住腰的人是你。”
    “……”李景沉默片刻,“换个话题。顾小姐。所以你看,顾小姐我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做出了莫大的牺牲。”
    “一个问题,李景。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我?易少堂身为顾家大少爷,他的安危自然比我重要百倍。你为什么不假扮他?”
    “我是跟你们一起上火车的。只不过这件事易少堂知道,你不知道。顾小姐你作为顾家大少爷的保镖兼替身,主要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当年的顾家大当家计策生效。眼下外界迷惑者占大多数,一时无人能够确认顾家真正的后人是谁,白鹰会的杀手自然会两头下注,同时追击。”李景语重心长,“易少堂有身手,所以我不是很担心他。”
    顾楚楚点头,正在泡一壶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取其辱。
    “说起来,到底是谁在火车上绑架了你?”
    “乌鸦。号称白鹰会杀手。还有一个人,被乌鸦称作周先生。”顾楚楚回忆道,“拄着一只手杖。身材高瘦,侧脸有一道伤疤。”
    “乌什么……?”李景把外套挂在门后,转身去洗手池洗了把脸。抹着脸上的水珠,转过身来,刚想开口,忽然面露惊恐,“等等,顾楚楚,你的脸怎么了?”
    “……嗯?”顾楚楚顿了一下,走到洗手池旁照了照镜子。瞬间窒息。
    “怎么这么多血?”顾楚楚对着镜子,一阵头晕。自从十分钟前她来到这间招待所,还没来得及梳洗,只觉得浑身疲惫,于是坐在窗边吹风扇。此刻一照镜子才知道,自己此刻满脸的血。还有一道血痕在额头,绕眼睛一周,颇为潇洒不羁。
    鸦雀无声中,洗手间的门被拉开,一片氤氲水雾中,黑衬衣青年擦着头发走出来。
    “……易少堂,你不是说我脸上没血吗?”
    易少堂擦着头发,神色自若,“顾小姐,你想想嘛。当时我就是随手一擦,怎么可能把血擦干净啊。
    “……那你早说啊。”顾楚楚幽幽看他。“怪不得一路上,路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
    “当时我哪有毛巾啊。我担心顾小姐十分在意个人形象,执着把脸弄干净。当时情况紧急。只好骗一骗你了。”易少堂叹气,“而且,穷山恶水出刁民。自从我们跳车以来,一路沿着小路上山。鄙人仔细思考,觉得顾小姐满脸血迹的形象十分剽悍,必会引人敬畏。所以才没有提醒你。”
    顾楚楚被他噎了一口,他说的一本正经。她久久不能找到回话。
    于是愤怒低头洗脸。
    “等一等,顾小姐你刚才说什么?周先生……”李景站在一旁,看她擦脸,忽然皱了下眉,一拍桌子。“难道是周则空!”
    “周则空是谁?”
    “一位文物修复师。早些年是个大街上的流氓混混,光天化日之下抢了杜公子钱包。杜当家心地善良,网开一面,甚至收留了他。从此他便师从杜当家学习技艺,还算有点本事。只是没想到心术不正,野心勃勃,后来叛逃师门。”李景缓缓道,“此人被杜家学徒除名后,唯利是图,大肆作用文物修复技术,为走私犯罪洗清门路。此人一向神出鬼没,各类黑市交易上基本都有他的足迹,只是心思缜密,很注重销毁痕迹。所以基本没有人抓得到他。最近一次的走私犯罪行动中,他也有所参与。正是wiener画廊案中的神秘修复师。’
    “杜家的前任学徒……吗?”易少堂走到顾楚楚身边,拉开椅子坐下,左手拿着毛巾擦头发,极轻地皱了皱眉。
    “顾楚楚,你确定火车上的人是他对吧?”李景看起来十分激动,低声喃喃,“有手杖,脸上有疤,应该就是他没错了……不行,我要赶快告诉杜公子。”
    说完李景就起身走出去了,应该是站在走廊里打电话。
    房间里一时只剩顾楚楚,易少堂两人。易少堂仍然在擦头发,偶尔溅到她手上几滴水珠,顾楚楚能闻到他刚洗过头发上的清冽味道。
    犹豫片刻,她终于开口,“……百合花。易少堂,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从几周前,总是有人在我宿舍的门口放百合花,每天一束,从不停歇。”
    易少堂抬起头来看她。
    “而且不止在我的门前。同样的事,半年前也发生过一次。是在男生宿舍楼,一位叫宋雅民的大四男生,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百合花象征万古长青,正是玲珑阁的阁花。顾小姐,你被人标记了。”易少堂叹气,“白鹰会的杀手非常谨慎缜密,在执行暗杀任务前必须确定暗杀对象一切讯息。杀手们会先跟踪目标数周,并且在其附近摆放新鲜百合花,作为彼此间暗号,以掌握行踪。确定无误后,毫不犹豫,一枪毙命。”
    顾楚楚听毕,渗出一身冷汗。“……即使需要时间确定我的身份,一个月也够了。哪怕是在刚才的火车上,他怎么没有果断杀我?”
    “因为你有一点没有明白,顾小姐。白鹰会杀手的真正目标,是我,而不是你。”易少堂淡淡摇头,伸手给顾楚楚倒了杯茶,“有人雇杀手来杀顾家后人。看来家父的计策生效了。他们确实无法判断,顾家真正的后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顾小姐,你究竟对当年的沙雁团伙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顾楚楚相当诚实。
    “到了这一地步,你我祸福相依。虽然有人劝我不要透露给你太多内幕。但我觉得但说无妨。”易少堂停顿片刻,欠身从桌子上抽出几根木筷,依次摆到桌子上。
    “沙雁团伙由五家族组成,各司其职。顾家位列五家之首,大当家顾昔之乃江洋大盗,盗墓摸金。顾家,古玩鉴定,号称“过眼拍”,是真品赝品只要看一眼就能拍板定夺。杜家,名器修复的一把好手。江家,精通风水,寻龙定穴。宋家,与黑市等各交易行相勾结,任何带土腥味的玩意,经其之手,通通洗白,成功走私。”
    易少堂语调放慢,每说完一家,便放下一根木筷。眨眼间顾楚楚面前落下了五根木筷。漆黑的木筷摆在桌子上,在灯光下发出微弱的光泽。
    “然而沙雁团伙在十几年前的一个夜里,销声匿迹。有人说是落入了法网,建国初期,顶风作案,被秘密处决。但实际上不是的。”易少堂摆放完筷子,抱臂缓缓倚回椅背,“五个家族中出了叛徒,而且不止一个。”
    “家父身为顾家大当家兼沙雁团伙主事人,一向负责与国际走私组织玲珑阁直接接触。建国后国家整治文物走私,愈演愈烈。家父遂考虑逐渐减少行动,以保全五族兄弟为首,慢慢淡化与玲珑阁的合作。与其他几族人商议后,计划最后卖出几件文物,之后便暂时收手。最后卖出的那件文物是一个青铜酒尊。”
    “那天家父携带木盒,前往玲珑阁秘密地下交易厅,准备如往常一样进行买卖。意外就是在那时发生的。”易少堂平静抬头,“经过玲珑阁特派鉴定师的鉴定,判定沙雁团伙在交易台上卖出了假货。家父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不了台,无可推脱,自断一手。”
    “经过此事,沙雁团伙内暗潮涌动。三个月后,一伙土匪上山围剿顾宅。顾家走私文物的罪名被捅破,各方势力打着种种旗号,搜家抢砸。那是一年秋天,山上的红叶都落了,家父寡不敌众,被逼河边,跳河失踪,尸骨未存。”
    “……很抱歉。易先生。”顾楚楚摇头。
    “不知顾小姐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你我在A市阅世拍卖行参加的那个拍卖会?我非常想要得到那个嵌银雕花木漆盒。当时我对你说谎了。”易少堂笑了笑,闭了一下眼,叹息中带有淡淡苦涩,“那个木漆盒不是在下什么朋友的。正是顾宅中的昔日玩意。自从顾家家道中落后,无数家当四处流落。我一直暗中搜索各处的消息,希望能把家里的东西重新买回来。那个木漆盒也是如此。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跟白鹰会有关。那漆盒外表十分普通,无论如何,也不值得有人花一百万苦苦竞拍。所以我猜测,当日同我竞拍的那人,一定就是这五家里其中一族的人。说不定就是当年的叛徒。”
    “当年家父忠肝义胆,遭人出卖,落得惨死;如今我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仍遭人暗杀,当年的叛徒仍然想将顾家斩草除根。顾小姐,凡事若牵扯上利益,就必定粘上了血。世事如此,事事如此。”
    片刻寂静中,顾楚楚看向他。灯光下易少堂的脸依然平静,只是冷淡得有几分落寞。顾楚楚移开视线,倾身向前,沉默了一会儿,向桌子上的五根木筷伸出手来,抽出两根。
    “令堂遭人陷害,叛徒大概不是顾家。江家一向主持风水,少参与交易事项。”将那两根木筷竖过来放在一旁,她皱眉点头,“赝品鉴定与段家有关。按理来说,所有交易货物都要经过段家率先过目,那么那日交易会上,怎么可能会出现赝品?只有两个可能,一,俗称‘眼拍’的段当家看走眼了。二,段家在鉴定后,把真品偷偷掉了包。”
    顾楚楚停顿片刻,轻轻摇头,“至于其余几家里谁是叛徒。我不得而知。”
    “你很聪明的,顾小姐。”易少堂微微一笑,“沙雁团伙中,段家的地位可不低。家主段一念,就是当年沙雁的二当家,顾家遭遇飞来横祸,其他几家也都连累着一蹶不振,从此沙雁的名声在国内渐渐消失。段家后人据说洗白了,进了金融圈,接替顾家大当家,如今成为了玲珑阁下设‘中国白鹰会’的主事人。”
    “那其余的几家呢?”顾楚楚一愣。
    “剩下的几家,我也略有了解。”易少堂点头,看向桌子上的三根木筷,“杜家已金盆洗手,杜家的公子习得文物修复的精湛手艺,业界享有声誉,是故宫秘密特聘的专家之一。杜公子杜成岭如今无意再卷入昔日纷争,并派其得力手下,李景,来帮助我。半月前S省博物馆的展出上,正是他帮你洗脱了嫌疑。”易少堂皱眉,淡淡摇头,“至于江家,宋家,我少有往来。只听说宋家洗白后,做了交易拍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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