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往事尘封。沙雁团伙中出叛徒,当年段家联合宋氏家族里的一只非本家势力,一同反叛,大当家顾家遭遇灭顶之灾;杜家一向精于算计,尚能自保;浪迹江湖,凭本事“招摇撞骗”的江家风水世家虽然心性与世无争,然而最终未能避祸,一同陷落。当时江小少爷尚在年幼,牙牙学语,不记得发生过的事。就此被送往远方亲戚家,隐姓埋名,独自生活下去。寄人篱下的生活中,当然没有什么温暖。
十一年后,江姓少年被昔日顾家大小姐的贴身保镖在天桥底下捡到。当时少年衣衫破烂,冷雨中瑟瑟发抖,躲在天桥下避雨,身后还跟着一只脏兮兮的猫。
少年抬头与他对视。少年露出凶狠的眼神,仿佛一只雨夜里受伤的野猫,那份暗藏恐惧的凶狠,是弱者特有的赌牌。然后一个温暖的纸袋被递到他的手上。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我不知道。”顾楚楚沉默许久,轻轻开口,“但他应该找到了吧。”
江萧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小朋友,没想到你这么想他。”
“..........鬼,鬼才想他。”少年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末了又顿了顿,“虽然易老板一向笑容无耻,斯文败类,然而一饭之恩,没齿难忘。但如今我仔细回想,才发现,自己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未知有时候也不是件坏事。我比较相信缘分。江同学,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的。知道你认真为他看来一个月的店后,一定会很感动。”顾楚楚低头抿了一口茶,“语数英政史地生,你哪门不好?”
江小朋友如今初二,没有丝毫犹豫,摇头,“哪门都不好。”
“.........”顾楚楚放下茶杯,痛心疾首地叹息,“那就先补数学吧。常言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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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下课铃声响起。顾楚楚坐在窗边,正在喝水。看了看表,低头收拾东西。如果抓紧的话,也许还能还上图书馆上周借的书。等到收拾得差不多时,教室已经空荡荡了。最后的几个女生三两结伴而出,拿着一盒巧克力饼干,深秋空气中淡淡飘有一阵巧克力味道,微凉秋风瞬间也有一丝暖融融的错落。几个女生有说有笑,挽手走出教室。却在门口停了一会,大概是说了几句话。继而后退一步,重新向教室里探了探头,“顾楚楚同学,有人找。”
巧克力饼干的味道飘远,半开的教室门从走廊吹进微凉的风,顾楚楚正把书从抽屉里拿到桌面上,闻言抬头,望见门口站着的熟悉身影。
“这几天你去哪了。”段清神色淡淡站在门口,皱眉道,“昨天下课后,我就没有找到你。”
“我去打工了。你知道的,我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就没什么零花钱,前几十年假期都是在疯狂打工中度过的。”顾楚楚叹了口气,“一般来说,我比较喜欢做家教。”
“而且你是想控制我吗?我去哪里都要跟你说?”
“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段清淡淡摇头,“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处境危险。这也是我引荐你加入玲珑阁的缘由。”
有此污点,洗不掉的话就不必浪费心思。怎样才能完美藏匿一件东西?隐树木于山林,隐污迹于墨水。
“我受够了,段清,你在可怜我吗?”她的声音柔软而淡漠,提着手袋走出教室,听不出有什么感情,“当初算我眼瞎,不该相信你。”
“外面在下雨。拿着伞。”他走在她身后。
“我自己有伞。”
“现在没有。”他淡淡摇头,“你的伞落在教室了。和那本明天之前应该还回去的书。”
“那不撑伞也可以。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有的。“”
空荡荡的走廊里,她看了看窗外,走得飞快。
然而他还是追了上来。
并且递给了她一把伞。“你先过去吧。我帮你把书还回去。一会过去找你。”
细雨绵绵,走廊尽头的窗户里吹来阴冷潮湿的秋风,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接过雨伞。仿佛一个发条渐渐拧完的木偶。
他站在她身后半步,极其自然地帮她拂了拂鬓角垂落的碎发。
段清走到南天桥旁边的的小巷时,已经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这条小巷比起桥那边的灯红酒绿,显得有些安静。小巷118号,一家小小店铺,门牌上写着一排黑字,“江生事务所”。门缝里流出暖黄灯光。
段清站在店门口的三级矮石阶上,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抬手推开了门。
店铺里装饰简约,墙壁前放着几排木头架子,上面摆着一些木盒瓷瓶之类的小古玩。柜台后一把竹藤躺椅,其余的地方都空荡荡的。
他把伞挂到门口的架子上,环顾四周,最终走到窗边唯一一把木椅旁坐了下来。并且提起眼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傍晚时分,家教工作进行地如火如荼。隐隐有声音从二楼小阁楼上飘下来,只不过学习氛围稍稍有点奇怪,谈话的内容极易被人误解。
“告诉我,他们俩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说啊?”
“什么什么关系?”另一声音瑟瑟发抖。
“互为相反数啊@$!”
“.........”段清低头喝茶。
沏了两壶茶,最后一杯茶逐渐温凉。从阁楼小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抹纤细身影出现在了楼梯扶手旁,顿了一下,侧身看过来,“.......原来你还在这里等我吗?”
“我说过要来接你的,楚楚。”白衬衣青年站在木架前,正在微微眯眼端详墙上贴的一副山水画。“这里有一间风水店?我从前倒是不知道。店主是谁?”
“店主最近出差了。此前店主嚣张雇佣未成年人,且连年拖欠工资。我观小朋友着实可怜,年纪轻轻就体会社会人心险恶,所以提出帮他补课。”顾楚楚走到楼梯角落的鞋柜前,换下拖鞋,准备离开。“不过这也算一举两得。我孤儿院出身,从小家教实习赚外快。日子也不至于太过拮据。”
“你缺钱花吗?楚楚,其实你没必要无偿家教的。”顾楚楚换好鞋,直起身来看他。他却一直那副画前,没有回头看她,她只能看到他眉眼淡淡的侧脸,“毕竟我们已经订婚了。”
“你说得对,我们已经订婚了。”顾楚楚顿了顿,点头。一边走到衣架前披上风衣,店里暖黄灯光下中指上的某样东西发出一道一闪而过的微光。“百合花?戒指上的图案。”
“百合花。”他点头,站在一旁看她穿衣,“喜欢吗?百合花阁花。象征纯洁的爱情万古长青。”
“喜欢。”
“那我呢?”
“........什么?”
“你喜欢我吗?”
“也喜欢你。”女子终于穿好风衣,低头拍了拍袖口一小片还没干透的雨渍,微笑的声音柔柔软软。
“还记得半年前你去考古实习后,我曾经跟你提出分手吗?我是想要保护你的,楚楚。”他点了点头,“如果我的计划被完美实行,你的身份就只有我一人知道。然后顾家名下所有财产被无声无息且安然无恙地转移到段家名下。不会有其他人盯上顾家的大小姐。”
顾楚楚正准备推门离开,闻言扭头看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些,思考一番后,她决定按她听到这番话的第一印象来客观给出评价,“段清,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说着这么无耻的话还能面不改色的?”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走上前来为她推开门。
顾楚楚从他手里接过伞,走下店铺前的矮石阶。那是那把她落在教室的伞。仿佛是默认了一般,两人各自撑伞,一前一后,隔着半步,而没有一同走在一把伞下。
夜晚的街上灯火朦胧,天桥下的这条小巷比较安静,深秋的细雨绵绵。
她走在前面,靠墙一侧安静走路。果然很安静,她想。不知不是她的错觉,那人此刻格外安静,不同于平常与她并肩行走,一边理所当然地揽着她的腰,偶尔掏出手机打几个字,时不时用极其平静的语调,说一些明显能惹怒她的无耻的话。
这么安静她都有点不习惯了。好像自从两人从风水店事务所里出来,就是这样了吧。
顾楚楚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不动了。
有人从背后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撑伞的手抖了一下。
“我很高兴遇见你的。楚楚。”他的双手围在她的身前,由于再也没手撑伞,黑色的长伞滚落在地,被风吹着转了几个圈,她扭头能看到他的侧脸,没有枕再她的肩膀上。其实这整个拥抱都并不紧,比起拥抱,更像是他的手在她身前虚围了半个圈。他靠得并不紧,连声音都是低低的,仿佛随时就能抽离。“你没有骗我吧?”
“.......什么骗你?”
“刚刚你说你喜欢我。”
“我没有。”深秋的雨夜有些寒冷,她站在原地,撑着一把伞,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说话,安静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渐渐加深力气,如同孩子得到了曾经失去的宝物,她听见他似乎在笑,那个拥抱越来越紧,紧到她有点窒息了。没有伞的遮蔽,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留下来,再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抬手,往后撑了撑伞,想要给他遮挡雨水。
雨却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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