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又一次陷入了一片死寂,这次却不是没人敢说话,而是众人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排除一切可能后,余下的那一种可能纵然再难以置信却也使人无力辩驳。
温良道:“如此说来,霍言的嫌疑的确很大。”
霍元朗半晌才道:“可他为什么……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良蹙眉,沉吟良久后才道:“我猜测许是因为你父亲是霍府庶长子、你是霍府的长孙,安乐王不喜霍茗,是以霍茗并不会威胁到霍言在霍府的地位,可你父亲就不同了。”
霍元朗:“……所以?”
温良:“所以,他自然要寻一个机会将你们父子拉到尘埃里,若是没有机会,那便创造一个机会。如果,正巧这时候他从旁人处得知了你同那个沈箐在寺庙里发生的事情,你觉着他会怎么做?”
霍元朗仍旧难以置信:“这也太……他、他竟然……”
温良摇头:“我们还没有证据,无法断定就真的是他。且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不是他,那也不能因为他做得其他坏事就把这件事也往他头上扣。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尽快确认当初与沈箐有私情的是不是就是他。”
霍元朗颓废道:“这如何验证?沈箐的孩子早就掉了,况且沈箐都要与他成亲了,成亲之后他们俩才是一家,沈箐就算看出来了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夫君在婚前与自己有私情。”
温良捋了捋衣裳,状似无意的问道:“沈箐要与你二叔成婚?”
霍元朗脸色一僵,半晌,才道:“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这事情,事关重大,你可千万别同别人说啊。”
沈潋滟惊道:“真有这种事?你二叔不是娶了正妻了么?难道是想纳三妹为妾?他可真不怕尴尬,三妹同你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你二叔竟还想把她弄进门。”
温良扭头对沈潋滟道:“我想,他二叔应是想明媒正娶,让三妹作正妻。”
沈潋滟愣了:“为什么?”
温良浅浅一笑,道:“许是因为他信了三妹是皇族后裔了罢……”
温良如今才明白为何那日沈尚书安慰她的时候竟随口便将沈箐的身世说给温良听了。这并非因为沈尚书有多信任这个长女,而是沈尚书那时候已经决意扔下温良这个长女和沈府余下的女眷不管了,沈尚书想来是认为温良她们几个活不了几日、让温良知道此事也无妨,这才随口便将此事说出来安抚温良。既然沈尚书自己都不在乎这个女儿了,温良又何必顾及着所谓的父女情分?这事情,她随口便说了。
沈潋滟哑然失笑:“她是皇室后裔?那我是不是可以当郡主了?”
温良严肃道:“我同三妹几次争执,我可以肯定,三妹十分确信的认为她真的是先皇的女儿。我想,霍小公子的父亲也是这样认为的罢?霍小公子是不是也有些后悔当初没娶了沈箐?”
原本气急败坏怒气冲冲的霍元朗此刻忽而敛住了怒意,拘谨的坐在坐榻上,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温良笑道:“霍小公子不必紧张,我这个三妹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说大话了,她的身世,想必霍家当了真,想来,霍小公子自觉失言也是想日后将沈箐娶回来?我今日便与霍小公子说句实话,沈箐的确不是我父亲的孩子,可她也绝不是先帝的孩子。”
“她、她身上有一块玉牌,那玉牌是先帝的东西。”霍元朗辩解道,似乎仍是不信温良的话。
温良无奈的摇头:“她身上还有霍小公子你的玉佩呢,霍小公子,她有先皇的玉牌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霍元朗语塞,这样一想,万一那玉牌是沈箐捡来的呢?又或者是沈箐的生母故意找人做出了这么一块玉牌想让女儿假借着皇族后嗣的身份过上好日子呢?一块玉牌而已,确实不能说明什么。
他小声嘟哝,“那玉牌上还写了琴奴两个字呢。”
温良错愕:“你说什么?你可看清楚了?那玉牌上除了琴奴两个字可还写了什么?”
霍元朗被温良这神色吓了一跳,道:“我记不清了,好像还画了一棵柏树。”
温良脸色骤变,琴奴乃是先皇的乳名,若霍元朗所言属实,那这块玉牌还真的就是先皇的东西!
“怎么了?”霍元朗问她。
温良摇头:“没什么,我虽然不晓得沈箐那块玉牌从何而来,但我今日可以说句笃定的话,那沈箐绝不是先皇的子嗣!”
“可、可父亲说她就是……”霍元朗仍旧道。
温良摇头:“霍小公子,霍家虽然战功赫赫,早已封侯将相,可是霍家到底是外臣,小公子别忘了,我的母亲马氏可是出自皇室,有些事情,只有皇室内部的人才知道。”
事到如今,温良想着不能再让沈箐继续冒充皇室血脉了,可有些事情如今顶着沈府庶女的壳子即便说了也没人信。温良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便是楚国的温良长公主借尸还魂回来了,是以只好假托马氏之口说出此事。沈温良的生母马夫人的外祖母便是楚国开过皇帝的嫡次女,是以马氏一族与楚国皇族是有几分关系的,温良思忖着,将这件事推到马夫人的身上是最合适不过了,何况马夫人如今早已去世,用马夫人来做挡箭牌将真相告知众人最好不过。
温良道:“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沈箐绝不是先皇的血脉,且不说先皇素来讲究出身,即便是身边的才人也需得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女儿。纵然先皇曾宠幸过出身卑微的女子,楚国皇室有皇室之中不为人知的规矩,皇上若是宠幸了谁,内侍总管会问皇上留还是不留,皇上若说不留,内侍局的人便会用红花为那女子洗身,绝不会让那女子怀上孩子。先帝最是瞧不起出身低微的女子,他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生下他的子嗣?”
霍元朗想了想,道:“可若是偏偏凑巧怀上了呢?”
温良道:“若是怀上了,便饮下落胎药。”
霍元朗还不死心,道:“可若是有人不肯喝药或是隐瞒有孕的事实直到孩子顺利生下来呢?”
温良道:“若是如此,孩子生下来便当做野种处置。”
霍元朗脸色微变:“当做野种……又是……什么意思?”
温良道:“宫里的规矩,若是宫女随意与人私通怀上了孩子,生下来之后,那孩子便溺死,宫女杖责五十,赶出去。”
霍元朗打了个寒颤,半晌,才道:“可、可沈箐的生母是在宫外生下的沈箐,若是先皇一直不知道此事呢?”
温良叹了口气,“这就更不可能了,先帝当年七王之乱的时候受了伤,一支利箭刺穿先帝的身子,先帝自那之后身子便不大好了,从前日日早朝,后来外界传闻先帝因为宠幸殷贵妃而不再早朝。其实,宠幸殷贵妃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先帝的身子早就不行了,在宫里走几步倒还无妨,可你若说让先帝出宫去妓馆里宠幸一个娼妓,那先帝的身子绝经受不住。”
温良小时候很向往宫外,她不止一次缠着父皇想出宫转一转,可先皇的身子一直不好,每次都不了了之了。
霍元朗的脸色十分难看,半晌,艰涩道:“想不到,我们都被沈箐给骗了……”
温良淡淡道:“依我看,沈箐怕是也以为她是先皇的血脉了,怪就怪在这儿,照理说,沈箐绝不是皇族后裔,可她手里却有楚国皇宫里才有的东西,这着实太诡异了。柳含烟一个娼妓,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样的东西的,定然是有个有能力拿到这种东西的人将这东西给了她,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沈箐手里那块玉牌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柳含烟当年栖身的妓馆就是个线索,柳含烟在那里待了大半辈子,那里的人定然知道些内情。”
霍元朗双手握拳,兴奋道:“对啊!只要去那妓馆找到柳含烟的故人,多半就能知道沈箐亲爹到底是谁了!”
霍元朗兀自兴奋道:“这样说来,我日后便不用娶她了,我只要揭穿沈箐不过是个假的皇室遗孤,二叔即便娶了她也没法以此拥兵自立了,父亲也不会逼我去向她低头了!”
霍元朗一把握住温良的手,一双耀耀生辉的墨眸里满是星光万千:“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温良往马车的车门那里一看,车门被打开了,霍茗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掀开车帘,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揪住温良肩上的衣裳,将温良给拎了出去。温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从车厢里落到了马背上。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