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晚来醉

15.后会有期

    
    “……I"m driving around in my car,I"m driving too fast I"m driving too far.I"d like to change my point of view,I feel so lonely I"m waiting for you.But nothing ever happens and I wonder……”
    (“我开着车四处游荡,我想要尽快远离这个地方。情愿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只因我感到如此的孤单。我仍在期待你的出现,但你终究没有出现,我诧异而难过……”)
    唐晚站在六中大门口,耳机里播放着循环了几个月的旋律,太阳下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有那么一瞬间,整个暑假积攒的郁结之气仿佛才慢慢开始挥发了。
    她父母的离婚案件经过漫长的调解、审理程序,终于在暑假结束前完成了判决。赵晓?放弃了大半婚内财产和子女抚养权,换来她想要的自由。有关唐志新的违纪线索,因证据链暂缺和举报动机等因素而待查。唐志新经此一役低调了许多,好在女儿自己考进了一所市重点,不需要他出面,就连办理新生入学的事都交给了司机。
    司机打电话来告诉她行李已经搬去了宿舍,她礼貌地道谢。来之前唐志新就打听过,六中经过重组以后,招收的生源主要以区划内的乡镇为主,农村的孩子懂事早肯读书,学风自然很淳朴。言下之意,叮嘱唐晚别作妖。于是,报道第一天,唐晚一身牛仔背带裙加白短T,及肩的头发绑了两根松松的麻花辫,清清爽爽地进了校门。
    校区建成没几年,硬件设施很新,L型的两座教学楼和西南边的宿舍楼环抱着宽阔的大操场,跑道中间还有足球场,才开学就有男生在踢球了。唐晚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找到了自己的姓名对应的学号、班级和宿舍。一边默记一边转身,冷不防光线一暗,有什么东西迎面飞了过来,没等她看得更清楚,“哐”一下砸在她脑门上。
    足球滚到了一边,唐晚眼冒金星,耳机都被砸掉了一只,恨不能抱头痛哭。
    “同学,你没事吧?”有声音由远及近。
    “能没事吗?你要不试试!”唐晚装不出大方得体,“能把球踢飞成这样,臭得可以啊!”
    “不好意思啊,我看看!”来人充满歉意。
    唐晚挥开对方的手,自己拨开刘海,怒道:“肿了没?”
    “没,就有点红。”这人还挺实诚,又仔细看了看唐晚,“你要是感觉不舒服,我送你回宿舍吧,女生宿舍楼层高。”
    “不用了,你们注意点!到处都是人呢。”唐晚气消了点,眼前的男生浓眉大眼,很真诚的模样,她也不能怎么样。重新塞上耳机,她往宿舍楼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因为她发现对面楼里进出的都是男生——女生宿舍楼在哪?
    身后的男生没走远,瞧见她的犹豫,将球抛给了同伴,对她说:“你跟我来。”
    “我叫李维,高二(7)班的。”男生边走边说,“我们学校女生少,宿舍楼只有一栋,男生住15楼,女生住67楼,5、6楼之间拉了一道‘柏林门’,有专门的宿管。”
    唐晚小心地一路避开冲下楼的男生,气喘吁吁地站在这道“柏林门”前,叹为观止。
    然而还有更重磅的——
    “这里供水系统也不怎么好,4楼以上经常停水,得到一楼食堂后面拎水上来,所以需要备个大点儿的桶。”李维说,“我住309,靠东侧的楼梯口第一间,你也可以来我们宿舍打水。对了,你叫什么?”
    唐晚机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木然道:“还有什么更难对付的么?”
    李维想了想,接着说:“夜里经常有老鼠爬床算不算?哦,宿舍柜子是木头的,一定不要放吃的。对了,蚊帐要买好点的,有一种虫子……”
    “谢谢学长!我先走了!”唐晚飞快屏蔽李维的预告大片,他已经成功打消了她对住校生活的美好幻想。
    唐晚一口气奔上了6楼,李维还在楼下大喊:“忘了问你哪个班的啊?”
    唐晚推开602宿舍的门,一眼望得见阳台和卫生间的长方形房间,挤挤挨挨摆放着6张高低床。
    到了晚上,十来个女孩子们已经熟络地天南地北聊起了天,而唐晚则浑身酸疼地瘫倒在“咯吱”作响的上铺。她白天自己铺床收拾行李,又买齐了日用品,由于经验不足,经常是才买回一样又想起还缺另一样,不得不上下跑,跑到后来宿舍又停水了,自己再从一楼拎了半桶水上来,感觉骨架子都要散掉,晚饭就啃了半包饼干,此刻正倍感凄凉。
    “你要来点么?”下铺探出一张小圆脸,友好地抓了把瓜子给唐晚。
    “不要,谢谢。”
    唐晚一开口,嗓子干涸,这才想起忘了打开水,也忘了买瓶矿泉水。她努力拗出一个温婉纯良的笑容,心想,算了,忍忍,渴不死。她也不理解,连名字都还没记熟的一伙人,哪有那么多好聊的,她连要水喝都开不了口。
    要在这里过三年呢,唐晚在嘈杂声中迷迷糊糊地行将睡去,她最后想,这栋看起来高端大气的宿舍楼完全配不上它的外观啊,室内最具现代生活气息的居然还属电灯,连部电话都没有,更别提热水和网线,十足的面子货,和她自己倒挺像……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唐晚终于学会了天蒙蒙亮就能闭着眼将自己拾掇下床,抢在停水前洗漱完毕,去教室前顺便把开水瓶带到开水房外,能迅速分辨早餐哪个窗口的面食没有苦碱味,教工食堂的小炒哪个时间段对学生开放……同时她也明白了唐志新在得知她报考了六中时的那种欲言又止。可她也没觉得后悔,活得糙一点更有利于身心健康,人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只有当体力支出到了一定负荷,才能杜绝精神上无意义的衍生,比方说,安全感缺失,又比方说,思念。
    思念是什么,唐晚还不太确定。只是她经常会想起那只叫“等等”的小猫,由于不知道余杰的“暂停营业”要到什么时候,她连着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后,也没有再去“等吧”。返校取成绩的那天,她第一眼就在子弟中学贴出的喜报上看到了顾文韬的名字,总分比他的平均水准低一点,但远超省重高的录取线。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名字,就先彻底松了口气。然后,她立即去换了个手机号——唐大小姐从前即使不惜自打脸原谅了顾大人八千次,改姓王那也得是女王,不是王宝钏的王。
    由于极度抗拒失望,干脆就连希望都弃如敝帚。唐晚宁愿在速写本上细心描摹那些明明暗暗的身影,然后撕成碎末,夜深人静的时候,在6楼阳台上任其飘散风中。
    “同学们,下周高一年级要进行一次摸底测试。”唐晚的2班班主任蔡铭,教英语,刚从师大毕业没几年,他竭力使自己的话充满紧迫感,“通过这次测试,各科老师将对大家有更全面的了解,同时也关系到我们班的年级排位,请大家务必重视……”
    下课铃响,小蔡同志夹着教案走了。
    “他其实挺紧张的,第一次带班。”唐晚的同桌王璐是教职工子弟,小道消息灵通,她有理有据地分析,“其实2班生源底子还不错,但最近不断有借读生和赞助生插班,转学的也有,据说马上要来一个主动从省重高退档的牛人呢,不确定进哪班,小蔡资历不够,估计抢不过别的班主任。”
    “主动退档?图什么啊?”唐晚听到后来觉得很荒谬。
    王璐“啧”了一声:“人各有志,懂不懂?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如果能轻轻松松称霸六中又有什么不好?”
    唐晚不以为然:“咱也没那么差啊,能称霸六中的又岂能是那种专挑软柿子的废物!”
    王璐转念一想,觉得唐晚也有理:“那赌一个呗,是驴子是马等到遛遛就知道了,就赌一盒巧克力。”
    “行!”唐晚爽快应了,“要德芙的!”
    摸底测试难度中等,唐晚凭借中考前狂拼30分的老本,自觉不会拖班级后腿,考完之后心情舒畅。北教学楼背面有一个被几株老银杏树合围的旧篮球场,走下铺满银杏树叶的台阶,就是教职工家属区,小区院墙开了一道铁栅门,门外有一条发绿的河,据说很长,名字也就叫长港。
    六中实行半封闭式管理,学生们除了周末可以回家,其余时间都出不了校门,于是从教学楼到长港边的这条路,就成了唐晚最喜欢的地方,她甚至可以忍受长港水的异味,只为安静地坐在河边石板上,看河对面的村庄、落日,还有从家属区飞出来觅食的鸽子。
    考完试正是周五傍晚,大部分学生都兴冲冲地涌出校门回家或是玩耍去了,唐晚照常路过篮球场,夕阳余晖正好,她一边走一边展开手中的信——猴子没够着普高线,如愿去了外地一所中专,专业还挺新潮,学的什么物流。这货换了个地方不但没有水土不服,还摇身一变走起了文艺范,平时短信不怎么发,改用信纸给唐晚写起意识流的信了,一行十个字有八个字不知所云,唐晚不无嫌弃地拈着信纸——那信纸约摸是复古的,黄不拉几,看着像是被口水荼毒过。
    一个球滴溜溜地滚到脚边,唐晚垂眸看着,十分无语,这都走的什么球运啊……
    “唐——晚!”球场上的人冲她兴奋地招手。
    她定睛一看,更加无语,居然又是李维。
    “我知道你哪个班了。”李维跑过来,口无遮拦,“我哥们都说2班新来的有个眼睛大大的女生,长得跟小燕子似的,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唐晚啼笑皆非,只好把球踢还回去,踢出一半,有人弯腰将球拣了起来,走到场边一扬手,标准的三分入篮。
    帅啊!唐晚目光跟随着那个牛仔裤白衬衫的颀长背影,暗暗喝彩。
    那人转过身来,与唐晚四目相对。
    天边霞彩如焰,金黄的银杏树叶扑簌而落,犹如燃尽的烟花,都在一瞬间沦为了铺陈的背景。
    “你怎么傻了?”李维莫名其妙地问唐晚。
    那人走近了,对唐晚微微一笑:“是够傻的。”
    唐晚咬紧牙关,才没有让一瞬间汹涌的泪意冲破眼眶,傻什么?再控制不好,就会蠢得没眼看了。
    她狠狠地瞪了李维一眼,转身就走。
    “哎!”李维纳闷不已,他又说错什么话了?
    “你是……”李维再转向一旁,发现那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哥们也不紧不慢地走了,作为体育生,他还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左腿有点僵直。
    “腿那么短,走那么快,不累么?”
    顾文韬跟着唐晚走到家属区楼下,有点无奈地叫住她。
    唐晚愤怒地纠结应该先回哪句,腿短还是累?最后只能闷闷地说:“要你管?咱俩认识吗?”终究忍不住一扭头,“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嗯?”对方依旧很顾大人的回答,“办点事。”
    “……那你赶紧,再晚都该下班了。”
    唐晚唾弃自己,难不成还指望他说是来看望她的么?
    顾文韬抬腕看表,的确不早了,临走前想起什么似的问:“你的手机号怎么换了?”
    难道你就没换号吗?居然问得这么坦然?!
    唐晚眼皮子都不眨:“以前那个号不吉利。”
    “哦。”顾文韬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校办在哪个楼?”
    唐晚指给他一个方向,他没再多话,径直走了。
    唐晚:“……”
    连她的新手机号都不问!就这么出现,又这么走了,还有比这家伙更讨打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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