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只山大王的推波助澜下,顾大人终于得到得以乔迁新居。
唐晚开始一门心思的准备期末考试,住宿舍最大的好处就是没地儿偷懒,602宿舍住着一学委和三门课代表,带着大伙儿都特别拼。唐晚还在做梦时就能被洗漱声吵醒,虽然每晚她的星星灯又是最早关掉的。郊县特别空旷,唐晚趴在床头,能从窗户往外望得很远,远远的万家灯火,她生活了16年的地方,也曾经有一盏灯属于过她。
入冬前后雨水特别多,绵绵不绝的湿冷。唐晚有丢三落四的毛病,连着丢了好几把伞,干脆也懒得再买,反正宿舍离教学楼也不太远,短跑冲刺比带伞方便。冬至这天,王璐邀请唐晚去她家吃饺子。
“就上次和你一起租房子的丫头,又伶俐又懂事。”王璐将她妈妈的神情模仿得惟妙惟肖,“我跟她哥也说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体育改自习,体育委员王辉抑郁地领着一拨人去打扫器材室,生拖硬拽地拉走了王璐,顾文韬也被小蔡叫走了。下课以后,唐晚独站阶前看雨打枯叶,蓦然想起自己的开水瓶还搁水房外遭受凄风冷雨——水也忘了打。唐女王认命地叹了口气,深感自己比女奴还惨,体力脑力双负重。她顶起书包就往雨里冲,不料雨水还没浇上脸,就被人拽了回去。
“顾、顾大人!”她有点狼狈地冲举着伞的顾文韬打招呼,“好巧。”
“巧什么?给你发的短信没看吗?让你等我。”顾文韬挑眉。
唐晚后半节自习课沉迷闲书,因而面不改色:“我学习专注,哪有空看短信。”
“你专注地编辑短信给猴子,说你今天要陪顾大爷吃饺子。”顾文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你发到了我手机上。”
“啊?!”唐晚的表情霎时有了裂隙。
顾文韬眼底笑意隐现:“愣着做什么?要陪就好好陪。”
“我得先去打水。”唐晚苦着脸。
“走吧。”顾文韬将伞移到她的头顶。
唐晚远远瞧见自己的开水瓶孤零零矗在水房外,似乎在控诉傻冒的主人,她忙拦下顾文韬:“你就在这儿等我。”
后边顾文韬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就一蹦三跳地冲进了水房。
“砰——”水房传出顾文韬意料中的爆裂声。
顾文韬疾步赶去,一手将唐晚带离水槽:“烫着没?”
唐晚摇头,还好穿得厚,除了手指……还被来得及揣兜里就被顾文韬捉住。
“站边上去等着起泡吧。”顾文韬觉得头疼,室外温度都零下了,她能把水瓶扔外边一天,马上又去接开水。他动手把地上的残渣连同空瓶壳都清理好,拉走了唐晚。
“我得先去买个瓶,不然晚上……”唐晚在顾文韬的白眼下自动消声。
雨水冲刷过银杏树光秃秃的枝丫,零碎的叶片陷入湿滑的泥土里,唐晚踩上去一个后仰,不小心碰上顾文韬的手,下个瞬间,那只手掌心翻转,将冒失的闯入者妥善包容。
“你想表演一个空手翻?”顾大人稀疏平常地吩咐,“能留点神么?”
唐晚的神识顷刻被劈成两半,一半忙着找话掩饰,另一半则附身上了被握着的手。
然而总有人先她一步:“文韬?”
唐晚有点儿飘忽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女孩,果然是江岚,雨地里的大衣加长裙竟然也能行走优雅。
她停在顾文韬跟前,讶然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去同学家吃个饭。”顾大人温文尔雅得像是变了身。
江岚的目光落在唐晚脸上,微笑:“唐晚是吗?那天在教室外边等李维的是你,我们见过。你俩一个班的?”
唐晚笑得极不自然:“是的,我也在2班。学姐好。”
顾文韬侧转身,好让江岚过去,还不忘提醒:“路上滑,小心点。”
江岚莞尔:“我知道,你也小心。”
等江岚走远,唐晚挣脱顾文韬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会走。”
到了王璐家,唐晚才发现王辉也来了。人到齐后,王妈妈煮好饺子堆了满满几大盘,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
“多吃点驱寒,冬至以后不生病。”王妈妈说,一眼瞅见唐晚拿筷子的手,“哎呀”一声,“怎么烫这么大的泡?这儿,还有这儿,都生冻疮了?”
“这就是冻疮?”唐晚也很惊奇,她右手的小拇指和手掌边缘不知什么时候冒了两个红疙瘩,痒得厉害,还以为是被什么虫子盯了。
王辉狐疑地检查自己的手:“我好像也有!”
王璐趁机往他的调味碟里加辣椒油:“怎么哪都有你!”
“都不会照顾自己,以后够你们受。”王妈妈唠叨着找出烫伤膏给唐晚抹了,却没找着冻疮膏。
“阿姨不用了。”唐晚赶紧说,“回头我自己买。”
王妈妈絮絮叮咛:“冬天少用凉水。坚持涂药,记得要多揉揉,冻疮长一次,以后年年都容易长。”
王辉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呛得满脸通红地扑向洗手间。
吃完饭出门,王璐借口扔垃圾,踢皮球似的将王辉踹下楼。
顾文韬叫住唐晚,让她跟自己进了租屋。他去了厨房插上电水壶:“等会水烧开给你灌瓶带走。”
唐晚眨眨眼:“顺便给送上宿舍楼呗。”
顾文韬嗤笑:“你再得寸进尺一点。”
“好说,你难得善心大发,我自渡你成佛。”填饱了味觉和肚子的唐晚心思也活络起来,她出其不意地凑近顾文韬,“顾大人,再问你一个问题呗。”
顾文韬偏过头看她,两人的目光在暖融融的桔色台灯下相遇,彼此在对方眼中清晰可见,他竟也忘了挪开,只是点了点头。
“老规矩,不许应付,不许说谎。还有,不许说一半留一半。否则……”唐晚冲他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这才问:“你怎么认识江岚的?”
“她妈和我妈是病友,很复杂的一种血液病。”顾文韬说,“住院治疗认识的,后来发现还是老乡。她家国外有亲戚,会有一些比较先进的治疗方法提供给主治医生参考,主要是药品。我妈病情目前比较稳定,她家也帮了不少忙。”
“那她为什么会来六中读书?”
“好像也是有亲戚在六中吧,副校长?我不认识。”
接近事情真相了!唐晚给自己打气,被蒙在鼓里死也不会瞑目啊!
她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语速惊人:“所以你转学过来和她有关系!”
顾文韬回答得也很快:“没。”
沉静睿智的眼眸与明亮慧黠的眼眸又一次在半空中相遇,唐晚看不出顾文韬在想什么,但她的大招还没放完。
“文韬,”她轻柔地模仿出江岚对顾文韬的昵称,转而虎视眈眈,“那你觉得江岚漂亮吗?”
顾文韬被她的厚颜惊着了:“这个问题和我有关系吗?”
“有啊。”唐晚理直气壮,“鉴于你上次好心提醒我不要自找麻烦,我也得适时点拨你,红颜自古皆祸水,明哲保身啊顾大人。”
顾文韬失笑:“你才是祸水。”
厨房里的电水壶发出嗡鸣,水开了。
被唐晚渡成佛的顾大人自此每天晚自习后都往宿舍六楼送两瓶开水,直到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考完恰逢周五,校园开放。唐晚走出考场,守在门边的王璐亲热地挽住她。
“王辉说去吃清江火锅,他知道有家特别正宗的。”
王璐拉着唐晚快步越过人群,走道尽头,是等得百无聊赖的王小二和永远从容淡定的顾大人。两个大男孩穿着款式相近的白外套,气质干净明朗,眼神骄傲明亮,是最好的青春模样。唐晚不觉跟着王璐小跑起来,脚步轻快。
近前了,顾文韬朝唐晚伸出一只手。
“干嘛?”唐晚不明所以,脸孔却蓦然发热,这是要牵手的意思?
王璐的笑声转眼已经和他们隔了一层楼,顾文韬没好气地捞起她的右手,麻利地从兜里掏出一管拧开了盖的冻疮膏,挤出一小团覆上红肿的冻伤处,大拇指打着旋儿,施力均匀的揉开——娴熟的动作绝非一日之功。
“我自己来!”唐晚吃痛,结果连缩手的反应都被顾大人算好了,卡着她的手腕紧了紧,直到上完药。
“你倒是早自己来啊。照你那记性,这药能用去明年。”
顾大人唯一能收差评的是医疗服务态度。
“马上就明年了啊。”唐晚小声嘀咕,话音未落,被顾大人拎着书包带拖走了。
阴沉了多时的天空仿佛也感染了即将放假的轻松,终于飞舞起细碎的雪籽。
“下雪了!”王璐欣喜地抓了一把。
“下雪有什么高兴的,都打不到车了!”王辉沾了雪籽的刘海搭在眼帘上,酷炫风难以为继的他像一只眼神湿漉漉的小狗。
“走去呗,反正还早,又不饿。”王璐问唐晚和顾文韬,“你们说呢?”
“都行。”唐晚忍不住看了眼小狗,说,“你要是走不动,我们干脆坐小巴去主城区,我也有好吃的店推荐。”
小狗的男性自尊受到挑战,怒道:“我是怕你们两女的不行!”不由分说地推着王璐肩膀,“走走走!回头别哭着跪着求我要打车!”
顾文韬走到唐晚身边,随手兜上她羽绒服的风雪帽,端详片刻:“跟个球似的,滚着去更方便。”
镇上一条铁路贯穿南北,他们就沿着轨道,去往王辉打电话定好的火锅店。
潮湿的小石子在脚边滚动,王璐一路叽叽喳喳:“我只有小时候畅快玩过雪,后来都只能关在教室里看,等到下课雪都停了……
雪越下越大,洋洋洒洒铺满天地,延伸向远方的铁轨渐渐变白。
王璐高举双手打了个旋,开心地嚷嚷:“哎,你说我们这一路走下去,是不是就走到白头啦!”
王辉立刻逮住机会:“‘你’是问我吗?小说看多了!谁要跟你白头,做梦呢吧哈哈哈!”
王璐一爪子拍上他猖狂大笑的脸,顺手将他头发捣得乱七八糟:“美得你,你不用等雪都已经少年白了!别人白发是用脑过度,你是无脑可用!”
两人你来我去追打成一团,动若疯狗般眨眼奔出老远,风中隐隐传来欢闹声。
唐晚很无语:“你觉不觉得,我们像带了两幼稚园孩子出来?”
说完有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个“你”又是谁,脸有点红:“我是说……”
风雪帽被拉下,她看见顾文韬的笑眼,在乱雪纷飞的天幕下,灿若晨星。
他轻声说:“来白个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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