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家小绣娘

4.时来运转绣嫁衣

    
    兰月回到书肆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屋里没有其他顾客,伙计正在收拾书架,准备打烊。见那个穷丫头捧着五十文钱回来了,他暗暗摇头:穷的都快吃不上饭了,竟然还看这种闲书。这些姑娘们哪,做梦都盼着嫁一个好郎君,可是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的好郎君呢?
    这些女人们都没见过楼台居士的真面目,仅凭那动人的文字,就已经拜倒在他的笔下了。若是某一天人们见到了娄公子的风姿,知道了楼台居士就是南省解元,户部尚书娄大人的长子娄慕台,不知有多少姑娘要生了相思病。
    兰月满脑子想的都是慕台哥哥,并没有在意伙计的脸色,交钱之后抱着自己心爱的话本回家。躲进房间里,痴迷的看了起来。
    按叙事风格来讲,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才子佳人话本。它更像是一封情书,因突如其来的离别,没有机会对心上人坦诚心事,不得已才写下这么一篇公开的情书,希望远在天涯的心上人能够看到,并速速归来。
    这封情书言辞恳切,情意绵长,从幼时初见到平日里互相温暖慰藉的点点滴滴,写到暗生情愫,打算等金榜题名之后表白心迹,再登门求娶。
    可惜天不随人愿,秋闱归来,他本想把中举的好消息告诉心上人,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庭院和门上的一把铁锁。
    书中写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他回忆临别前的那一天:犹记雨后采虹草,天高云淡风缱绻,草青路滑恐滑倒,护于脚下方安然。执子之手上高山,山高路远无穷尽,仿佛从此到白头。
    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兰月看不清书上的字了,可那一天的情景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那日雨后初晴,慕台哥哥陪着她去山上采虹草,给生丝线染色。山上青草茵茵,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她走在上面,他跟在下面,每当兰月脚底一滑,腰上便会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稳稳扶住。后来,她走累了,他便牵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那时慕台哥哥还曾指着云雾缭绕的山顶对她说:“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若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到那云雾缭绕的神仙之所转上几圈再回来,是不是就白头偕老了?”
    回想起这些往事,兰月已泪流满面,门外响起了母亲的敲门声,叫她去吃晚饭。
    兰月连帕子都没来得及掏,抬手就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赶忙应声出去。
    芸娘见女儿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模样,便担心的问道:“小月,你怎么了,绣坊的事儿不是挺顺利的吗?”
    兰月抿唇一笑,点了点头:“挺顺利的,娘,我没事儿,刚看了一个话本子,因为那里边的故事哭了。”
    芸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呀,就是好骗。那些话本子都是读书人编出来的假故事,消遣消遣也就罢了,怎么还当真呢。”
    坐在桌边吃茴香豆儿的何?锦乐了:“婶子,您还真别说,这个话本子跟别的不一样,还就得当真。里边儿的故事可不是编出来的,句句都是实话,恐怕过不多久,那写话本的人就要来向您提亲了。”
    芸娘一听这话可认了真:“你说谁呀?那写话本的是谁呀?向我提亲,是看上我家小月了吗?”
    兰月脸一红,赶忙岔开话题:“娘您别听她胡说,她就是拿我寻乐子呢,快吃饭吧,我都饿死了。”
    “好好,咱们吃饭。这几天你们俩都挺累,娘今日特意炖了冰糖肘子给你们补补。”
    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吃过饭,各自回房休息,兰月忍不住点上煤油灯,把那话本又看了一遍。躺到床上也睡不着,眼下已是三月下旬,京中的会试应该考完了。举子们却不能走,要住在这里等着放榜。
    以慕台哥哥的聪明才智,考个进士应该是没问题的。兰月甚至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觉得他肯定会中状元。他现在会住在哪里呢?在客栈还是去了尚书府?
    那年他的父亲到苏城来接他的时候,他拒不肯见。只责问父亲,为什么要在母亲病重时弃她而去,令她英年早逝,自己孤苦无依。
    长辈们的事情兰月不想评价,可是她在娄慕台身边八年,最了解他的心思。他嘴上说着痛恨父亲,永远都不想见他,其实心里根本就放不下。
    如今他到京城赴考,娄大人肯定会去探望儿子,说不定他们父子俩已经和好了,如今他便住在那高宅大院之中,做起了贵公子。
    即便他没有与父亲和好,若是高中状元,自然也会有高官厚禄之人榜下抢婿。
    兰月摸摸枕头旁边的话本,自己能收获慕台哥哥这一腔痴情便已足够了,何必再让他为难。
    第二日,何?锦瞧见兰月发青的眼圈,坏坏地笑了:“他此刻必定在京中赴考,你若一家客栈挨着一家客栈的去找,或许真能把人给找到。”
    兰月转过头去,不给她看自己的小脸儿了。“我才不去找呢,有缘自会相见。说点儿正经的吧,我觉得咱们的店铺应该有一件最好的绣品,作为镇店之宝只摆不卖,重要的是让人看到咱们的刺绣技艺。”
    何?锦双眸一亮:“好哇,你说的太对了,咱们就应该有个镇店之宝,你打算绣个什么?”
    “我想绣嫁衣,出嫁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大事。未婚的姑娘向往嫁衣,已婚的夫人怀念嫁衣,咱们绣一套最漂亮的嫁衣放在那里,顾客一进门就会怦然心动,怎么样?”
    “好是好,但是……嘿嘿!”何?锦又坏笑起来,暧昧的眼神闪过来,那意思分明是说:兰月你想嫁人了!
    兰月红着小脸儿不接她的话茬儿,努力控制住情绪,沉声说道:“京城里的丝线都不够好,我需要用咱们苏城的虹草染过的生丝线,你不是打算回苏城一趟么,我先绣打底的部分,你多买些好线来,我要用来绣最后一道工序,这样才能更鲜活,更漂亮!”
    何?锦自然一口应下,当日便快马加鞭的回苏城采购绣品。
    兰月自然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一家挨一家地去客栈找人,而是静下心来,起早贪黑的绣嫁衣。普通姑娘绣嫁衣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工,可兰月不同,她是顶级的绣娘。
    她既精于书画,又有刺绣的天分,加上母亲几十年刺秀经验毫无保留的传授,和自己认真努力的研究。她的绣品不仅品相无人可及,速度也比普通人快好几倍,一件嫁衣只需半个月便可完工。
    四月初十,何?锦回到了京城,马上驮着两大包袱的绣品,把装饰一新的店铺摆得满满当当。兰月用虹草染过的上品生丝线,对嫁衣做画龙点睛的勾勒。又整整忙了三日,才完成了自己的绣品。
    莫说是京中的姑娘,即便做了一辈子绣娘的陆氏和自小在绣坊长大的何?锦,看到兰月的嫁衣,也极为惊艳。
    嫁衣上花团锦簇、栩栩如生,花丛中依偎的一对大雁,交颈高歌、温柔缠绵。大雁的眼神就像活的一般,深情的望着对方,满腔爱意淋漓尽致。
    “这……这也太美了!只是,别人的嫁衣上都是绣鸳鸯,绣并蒂莲,你为什么要绣一对大雁呢?”何?锦捧着嫁衣问道。
    兰月抬手轻抚自己的心血之作,柔声说道:“大雁是忠贞之鸟,一旦结对,永不变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不是所有待嫁姑娘的心愿么。鸳鸯虽好,雄鸳却在稚子破壳而出之际独自离去,只留雌鸟照看幼仔,这样的鸟儿世人虽喜,我却不喜。”
    何?锦机灵的眨眨眼,坏笑道:“兰月,以前在三元学堂的时候,咱俩同席。我怎不知你竟如此博学多才,是你自己在书上看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这一句话刚好说中了兰月的心事,一张小脸儿腾地一下红了个透,娇声道:“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呢,快说说咱们的绣坊哪天开张吧?”
    何?锦深深地望着兰月,笑道:“我想好了,就定在四月十五,那是会试放榜状元游街的日子,街上肯定人多。咱们借状元郎的光,开业大吉。”
    苏城的人都说神童娄慕台肯定能中状元的,连沉稳的岑夫子都这么说,何?锦自然是深信不疑的。选在那一天开张,让兰月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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