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慕台深深地看了一眼朝思暮想的姑娘,来不及多说什么,快步走到她身前,用自己玉树临风的身姿把她挡在后面,怒目而视。
监市吓得傻了眼,三日前状元游街的盛况他自然是瞧见了。而且这位状元郎不仅仅是金榜题名那么简单,他是户部尚书的儿子。对于这些收缴钱税的监市来说,户部,那是他们望尘莫及的顶头上司。
监市赶忙换上一副嘴脸,谄媚地笑着说道:“状元爷说笑了,小的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监市,哪敢跟您理论。是因为有人告明月绣坊以次充好,小的职务所在,不得不前来查看一下。”
娄慕台负手而立,满脸严肃:“你们自然可以查看,可是打包带走怎么解释?”
衙役们赶忙像扔掉烫手山芋一般把手里拎着的包袱放到台案上,灰溜溜地凑到监市身后,恨不得赶紧离开。
监市憋的满脸通红,才想出一句应答的话:“因为……因为我们不懂刺绣,这绣品好坏还得请懂眼的人查验,所以带回去查一下,明日再还回来。”
“那你现在就去叫懂眼的来,我在这里等着,存在什么问题,必须当面给我说清楚。”娄慕台丝毫不让。
监市拱拱手,朝着衙役们使眼色,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往后退:“不用查了,没问题,都是正宗苏绣精品,小的再也不来打扰了。”
他连连后退,没瞧见门槛,后脚跟被绊住,啪叽一下摔了个屁股墩。却没敢喊疼,赶忙爬起来,揉着肥硕的屁股飞也似的跑了。
何?锦把手里的铁尺一扔,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我的娘诶,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你一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今天要是不来,我们俩搞不好就要死在这了。”
娄慕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一向彪悍的何?锦都吓成这样了,柔弱的小月亮还不得吓坏了!回过头,他清隽的目光落在兰月脸上,却发现兰月面色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怯弱慌张。
何?锦在一旁揶揄道:“有人护着就是好啊,不必故作坚强。任他兴风作浪,小月亮只需乖乖躲在别人身后就行了。”
兰月垂眸浅笑:“那是自然,慕台哥哥从小就护着我,我都习惯了。”
娄慕台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半年没见,她长高了一点,胖瘦没有太大变化,最显眼的地方是胸口比去年鼓了不少。
“兰月,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来京城了,我险些追去西北找你。”娄慕台的声音温润如玉,沁人心脾。
兰月一惊:“啊?!你……你怎么可以去西北呢,你要考状元的呀!”
兰月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差点耽误一个状元郎,吓得她满心后怕。当着何?锦和丁丽娇主仆的面,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这位姑娘,我们的铺子乱了,今日就不开张了,你明天再来吧。”有外人在场,说话不方便,兰月只得把满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先把丁丽娇撵走。
丁丽娇也是个有眼色的,见故人相逢要叙旧,自己就没必要在这里杵着了,浅笑道:“家父是大理寺卿,刚刚我原本想搬出父亲名号帮帮你们,还没等我开口,状元郎就英雄救美了。可见,真真是缘分呢。我觉得你们绣坊的绣品都是极好的精品,这次不能仔细挑选了,下次我再来吧。”
何?锦起身送客,把主仆二人送出门口,顺便在门口挂上了闭店的牌子,又回过头来说道:“姑奶奶今天受了惊吓,得去大吃一顿压压惊。娄慕台你帮兰月把铺子收拾收拾吧,虽说你现在是状元爷了,到了咱们苏城人的铺子里,就像是回到家乡一样,可不能摆谱啊。”
兰月明白,她是特意给自己和慕台哥哥留个说话的机会,就没有阻拦,任她关好门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兰月抬眸看了一眼娄慕台,就羞涩地垂下眼帘,用长而卷翘的睫毛挡住眼睛,生怕一不留神泄露了心事似的。
娄慕台痴痴地看着心上人,眼睛一眨不眨,半年多没见,两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自己最清楚。此刻,她终于出现在面前,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慕台哥哥你坐呀,我给你倒水。”兰月垂着眼帘,也能感受到那热辣辣的目光,终于承受不住那火热的温度,起身去里间端茶倒水。
娄慕台默默叹了口气,原本打算一见面就表白心迹的,可是如今他忽然不想直说了,所谓近乡情怯,或许便是如此吧。与其烈火烹油般热烈,不如水到渠成更暖心。
兰月端了一杯热茶出来,双手捧着端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半年没见,他的神情气度更加沉稳老练,再不是记忆中的少年郎,而是一个双肩能扛起风雨的大男人了。
她手上端着茶,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去看他,连他伸过来接茶杯的手都没看到。同样心不在焉的娄慕台也没看清她的手,久别重逢,谁的心情不悸动?
他接过茶杯,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白嫩的手指。兰月低头一瞧,见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刚好把自己的小指肚包在其中,似揉似捻。
她手一抖,赶忙抽了回来。娄慕台也回过神来,把咯咯颤抖的茶盏放到桌子上:“兰月,没烫到你吧?”
“没有,水没有那么热。”兰月只觉得脸上有如火烧,此刻面前没有镜子,若是照一照,肯定已是满脸绯红。若是让慕台哥哥瞧见了,多难为情!
兰月垂头捏着自己的手,感觉每一根手指都烫烫的,怎么会这样呢?从小被他手把手的教写字,那时是被他的大手包在掌心的呀,怎么没有现在这般小鹿乱撞的感觉。
对面许久没有动静,兰月好奇地抬眸望去,发现慕台哥哥并没看向这边,而是望着墙角的方向。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在他的侧脸,无需浓墨重彩的勾勒,自成一幅画。兰月忽然发现,状元郎的耳根处红了,他是害羞了么?
原来男人也会害羞啊!
兰月噗嗤一乐,引得状元郎回头。她赶忙敛了笑意,温柔地跟他解释:“去年秋天突然离家,是因为祁大哥接了一趟去西北的镖,东家竟然在凉州见过我爹。祁大哥那天晚上着急走,跑来问我要不要跟去凉州找找。我和娘一商量,难得可以跟着镖局走一遭,比我们娘俩去要安全多了。这才收拾包袱,跟着他离开,当时吴婆婆没在家,就跟前邻简单说了一下,让他帮忙转告。”
“你果然跟着祁默去的西北,”娄慕台挑眉,“他是不是故意催着你们急走的,就真的那么急,给我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这半年,除了着急和担心,他不曾埋怨过她。可是现在见了面,听她亲口说出是跟着祁默去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是不是因为在她心里分量不够重,才得不到一封书信的。
兰月的确有些惭愧,抿了抿小嘴儿,低声道:“慕台哥哥,你也知道,我爹失踪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盼着他回来呢,一听到他的消息,就激动得不得了,忙忙乱乱地收拾东西。而且,祁大哥说,走镖的路线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很容易出危险的。他是信得过我才告诉我去凉州的,我怎么能说出去呢?”
她若不提祁默,只说父亲,娄慕台还没有什么意见,但事实的确是祁默不让说的,这就让他心里堵的慌了。
“找到了吗?”娄慕台压下心中的酸意,关心问道。
兰月懊恼的摇摇头:“没有,虽是有几个人见过他。可是他们说,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只说要去京城,我们就来京城找他了。”
娄慕台缓缓点头:“原本我打算中举之后,想法子谋个西北那边的地方官做,带着你和兰婶去西北住上几年,仔细找。没想到兰叔来了京城,那我就不用费心谋外放了。按照正常的流程,过几日应该会去翰林院当值,以后但凡休沐的时候,我就陪你在京城里找兰叔。”
兰月笑笑,忽闪着大眼睛问道:“你真的差点放弃会试去找我呀?你怎么这么傻,问题是这么傻的人还能中状元。”
娄慕台转头看向娇俏的姑娘,温柔一笑似窗外的四月骄阳:“怎么会傻呢?状元的位置丢了,三年以后还可以再考。若是我的小月亮丢了,这一辈子该怎么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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