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月

    
    傍晚时候苏越就回去了，他留下曾经送给我的那支钗子放在梳妆台的台面上。而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欢儿……”我伸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些发烫。
    欢儿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盏大红的灯笼，她将灯笼放在桌上，然后点燃屋子里的灯火。欢儿是一个很乖巧的丫头，不喜欢说话，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很甜，让人觉得像是邻家的妹妹。
    “什么时辰了？”我坐起来，侧脸看向窗外。月光顺着窗台爬进来，却在窗前的琴弦上突兀地停下脚步。
    欢儿没抬头，只是继续挑着灯芯，试图让灯光再亮一点。“二更天了，姑娘要吃什么东西吗？”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我摆摆手，示意欢儿下去。欢儿像是不相信一样地睁大眼睛，随后很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出我的房间。我低头，掀起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看见大红色的床单上暗红的血迹，终是低下头，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我只是觉得自己突然猜不透萧逸，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最后还是放任我。还有苏越，他明明……我亲眼看见他割破手指，将血迹腻在床单上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羞涩地转身坐在我梳妆的铜镜前面。
    那一张精致的脸，和镜子里面的影子交相呼应，竟然让一旁的无数珠玉失色。他侧脸看向我，眼眸里全是深情。“虽然我很弱，但这里毕竟是楼兰。我还是第一将军，能护你一时安全。今天起，你的客人只有我。”
    他在我面前自称是我，而不是本少或者本将。我接受过很多人的朝拜，却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在沦入风尘的我面前说一句，没事，我能护你周全。他虽是凡人，却让我相信他能够护我。
    门吱呀响了，进来一个淡蓝的裙角，我闭上眼，终于不想再看。“夜深了……”
    “杜兰汐梦！”话音未落，一盏茶杯已经在我的床边碎成粉末，却并没有落下，而是彷如下落的花瓣一样随意地飘着，渐渐凑近我的身体，甚至已经有碎屑刺破我的手腕的皮肤。
    我半睁着眼，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平陵，一件淡蓝的襦裙，脚上是一双蓝面的绣花鞋。长发随意地挽起，双眼斜睨着我的脸。“你为何执意要把苏越扯进来？”
    “我只是想要你扯进来，苏越……苏晓卿，原来，苏越就是当年你不惜和魔鬼做交易也要守护下来的苏氏皇族，你说，楼兰王知道的话，苏府是什么下场？”我挑眉，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人间很无聊的，你知道么？”
    平陵捻起手指，茶杯的随便立即化作乌有，只有月光顺着窗子照在她的脚边。“不管转生多少次，都不会改变你的本性——卑鄙无耻，萧逸怎么会喜欢你？”
    “许是作孽太多，我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我抬眼笑起来——那一定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因为我的平陵黑白分明的眼里分明看见自己，却又不是自己——穿一件红袍，笑得张扬。
    平陵没有反驳我说的话，反而坐下来，她双手合十默念什么字诀，然后双手分开平摊，一只朱红的笛子出现在她的双手之上。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笛子，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有的落到她的手腕上，衬出的肤色白皙如凝脂。“我很想杀了你。”
    “可是你不能……”我虚弱地站起来，走到平陵的身边寻一张凳子坐下。我仔细地看着平陵的脸，不算漂亮，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其实，你不用急，我时日不多。”
    平陵猛地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一双像是装了黑色琉璃玉的眼睛里映衬着我消瘦的身影，她手中的笛子也落下来，和桌子撞出清脆的声响，然后落下地上，静静地不动了。“什么事？”
    “在秦城，我受伤了。”我垂下眉睫，伸出自己的右手。平陵不可置信地搭上我的手腕，然后整个表情更加震惊的样子。
    我挑一下眉头，收回自己的手，慵懒地趴在桌上。“从秦城回来萧逸告诉你说我可以自己恢复是吧？真是聪明得蠢，我早就不是幻灵之身了。苏晓卿，帮我一个忙吧……”我伸手指指自己的梳妆台，“那里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一只哨子，你帮我吹响。”
    “你害我，却要我帮你？”平陵没有动，反而附身捡起地上的笛子，用衣袖擦一擦上面的灰尘，用幻术收了起来。她整理一下衣袖，准备出门，却在一只脚踏出房门的时候停下来。“如果我不帮你，是不是一切都会怪在苏越的头上。”
    “不，是整个苏家。”我提起嘴角，因为我知道自己这次赌赢了。我赌平陵对苏越的在乎，对自己子孙的庇护，看来，我赌对了。“帮我，会有人带我走。我是生是死，和你平陵，还有楼兰的苏家，没有半点联系。”
    平陵双手紧紧地攥着袖子，回头看向我。“主子……”
    “告诉他，我在忆昔河畔等他。”我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整个身子都依靠在桌子上面。平陵仓皇地找到那哨子，放在唇边吹响。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虚化，手都变成透明的颜色。
    一阵狂风刮进来，却在我的身前戛然而止。我吃力地抬起自己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千殇哥哥……带我，带我走吧，我想……想……看花海。”
    一身白衣的千殇跪倒在我的面前，伸手拉上我伸出的那只手。“好，哥哥带你去看彼岸花海。”他侧脸的时候一滴血泪流下来，滴在我的手上，融进透明的手指，又变成正常的肤色。千殇将我抱起，小心地护在怀里。他胸前的白衣已经全是血渍，却也只有那样的血腥才能维持我微弱的呼吸。他低头看着我，笑似春风。“没事，是魔族的血。”
    平陵呆在那里，看着千殇的脸。“千殇……”
    千殇回头看一眼平陵，眼里流露出一抹不为人觉的落寞。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紧?葑抛齑剑?钡揭坏窝?咏喟椎难婪炖锪鞒隼础Ｋ?钪昭銎鹜罚?彩被?餮?牵??旁鹿獾木⊥繁既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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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神么？”一身梨花白宫装的女子侧脸看着静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伸手帮他擦一下额角的血迹。“怎么会流血？”
    男子抬起双眸，看着女子。“我是妖，血狼妖，住在魔界。”
    “魔界，在哪里？”
    “忆昔彼岸，月光的尽头。那里一年没有四季，晨昏没有更替，一直是快要入夜一样的苍茫，只有一种花能开。”男子说着，停顿下来。“不对，魔尊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种了好多梨花树，花开时候漫山遍野的纯白。”
    “没有太阳的地方怎么开花？”
    “花神，神要花开，万花盛放，神要花谢，千卉毕落。”男子一脸落寞地笑意，伸手擦一下自己嘴角的血迹。“我不能守护自己爱的人，很失败。”
    女子摇摇头，转身招来远处的宫女，吩咐几句，不久那宫女边拿来一坛酒。女子接过那坛酒，递给自己面前的男子。“你们男人不是常说借酒消愁么？本公主酿的酒，你尝尝看？”
    男子迟疑地捧起那坛酒，揭开上面的封子，一股醇香的酒味扑面而来。“下一次来，也许你就是一捧黄土了。公主果有来生，你还酿酒么？”
    “会，我喜欢酒。”女子说着，吃吃地笑起来。她伸手拿起男子手中的酒坛自己喝起来，却很大一部分倒在衣服上，她很可惜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可怜这些酒，十三年的酒。”却只是失落一瞬间，旋即冲身后的宫女招手，示意她们再多拿几坛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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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殇……”平陵看着早已人去的房间，失落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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