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退出来,主仆三人沿着抄手回廊走出懿恩院,朱璃陷入沉思,耳边秋雨的声音有些大,“夫人小心点脚下。”
夜里下了场阵雨,青石砖地被风一吹,已经半干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看红墙根下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暗潮湿,心里竟有些不舒服。
忽听有两个人说话声,像是那个房里的丫头,声音不大,隐隐约约,顺风飘到耳朵了,“夫人的娘家获罪,听说朱府的人都下了大牢,过几日问斩。”
朱璃浑身一震,收住脚,恍惚没听清楚,隔着一道墙,两个小丫鬟的声音又传过来,“我也听说了,相爷瞒着夫人,小心祸从口出,惹出是非。”
两个人转了话题,朱璃愣怔良久,直到梧桐小心地说;“夫人,站在风口上,当心身子。”
“秋雨,你去花园折枝花插瓶。”
朱璃说话时,唇微微抖,声音听上去平静异常。
“是,夫人。”
秋雨还想说什么,梧桐使了个眼色,秋雨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待秋雨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宝瓶门里,朱璃道;“我们回趟朱府。”
“要回禀老夫人吗?”梧桐问。
朱璃脑中闪过方才在懿恩堂的情景,断然道;“不用了。”
梧桐扶着夫人往外院走,夫人的手凉得像冰块,面孔淬玉似的白,脚步极快,甩开梧桐。
二门口有两个婆子坐在哪里?鹛?粝谢埃?桓銎抛涌醇?蛉俗呃矗?那某读顺读硪桓銎抛拥囊陆牵?饺斯Ь吹卣酒鹕恚?钕瓤醇?钠抛游剩骸胺蛉艘?雒怕穑俊
朱璃心乱如麻,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婆子满脸堆笑,“夫人容禀,老夫人有命,府里的主子不得外出。”
朱璃站住,看着婆子,“这是老夫人交代的?”
“是,夫人。”婆子恭敬地答道,挡住去路。
梧桐喝道:“大胆,夫人要出门你也敢拦着。”
“梧桐姑娘,奴婢们是下人,主人吩咐哪里敢不听,求夫人别为难奴婢们。”
梧桐刚想上前理论,朱璃伸手拦住她,“既是老夫人之命,我们回吧!”
看着夫人主仆走远,方才没说话的婆子问:“老夫人好端端怎么不令府里的主子们出门?”
“老姐姐太实诚了,哪里是老夫人吩咐,是相爷的命令,不让夫人出府,没看我守着不敢挪窝。”
“府里的这些奴才太没把夫人放在眼里。”
梧桐愤愤地说。
“你以为是老夫人下的命令?”朱璃冷声道。
“不是老夫人,难道是相爷?”梧桐惊异,不敢相信。
“方才那两个小丫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这样看来朱府出事十有八.九了。”
朱璃的心越发慌乱,袖子里的手合拢,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一点不知道疼,她强迫自己不能慌,保持冷静的思考,婆母无故送衣裳,自己必然亲去婆母屋里谢恩,出来后,正巧听见两个小丫鬟对话,这一切不是巧合,都是故意安排的。
“也许小丫鬟误传,或许不像夫人想得这么糟,朝中不是还有相爷吗?”
娘家出事,蔺文安把她软禁在府里,十年夫妻,蔺文安的心思她猜不透。
离开二门远了,朱璃停住脚步,对梧桐说;“等一会二门换值,你出去找孔长春和余五,务必尽快弄清楚。”
今晚是一个姓单的婆子当值,单婆子曾受过朱璃的恩惠。
朱璃出阁,娘家陪嫁两个丫鬟和两房家人,其中一个丫鬟已放出府,另一个梧桐,梧桐年纪不小了,朱璃正准备挑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两房家人,孔长春和余五夫妇。
梧桐留下守着,等二门换班。
朱璃一个人往东院走,走到半路,腿软无力,扶住穿山游廊的廊柱,正好一个丫鬟经过,关切地问;“夫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忙你的吧,我走急了,歇一会。”
靠廊柱坐着,一股冷风穿廊而过,朱璃的思路清晰起来,蔺文安权倾朝野,朱尚书乃蔺文安岳父,放眼朝堂,有敢动朱家的吗?如果有,只能是蔺文安自己。
秋雨从远处走来,看见朱璃,“夫人坐在这里?梧桐姐呢?”
“我叫她去大厨房看看午膳吃什么,突然想吃桂花糖蒸酥酪。”
“这还不容易,夫人想吃这口,叫大厨房做就是了。”
秋雨看夫人面色淡淡的,怀疑两个小丫鬟说话夫人可听全了,试探着问;“夫人是不是心里不自在,方才两个小丫鬟说的话,夫人别当真,小丫鬟浑说。”
“丫鬟们以讹传讹也是有的。”朱璃站起身,理了下裙摆。
朱璃跟秋雨前脚回房,后脚梧桐也回来了,梧桐七八岁进朱府,主仆在一起多年,别人看不出来,朱璃却能看出她掩饰的惊慌,暗地里朝她使了个眼色。
待屋里没人时,梧桐小声说;“我找到孔长春和余五,他们也刚听说,我传夫人的话,他们出府打听消息了。”
一上午朱璃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正午刚过,孔长春的女人脚步匆匆,慌慌张张朝上房来,一进院门,迎头撞见秋雨,秋雨问:“孔嫂子来了,见夫人。”
朱璃从窗里探出头,“是孔家的,进来吧。”。
孔家的一掀门帘进了东次间,秋雨随后跟进来,朱璃道:“你们都下去吧!”
梧桐带领众丫鬟出去,随手掩上门,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人。
孔家的走得急,连惊带吓,说出话带着哭腔,“夫人,大事不好了,我男人去时,府门封了,托人使了银子,才打听出来,老爷和大爷关押在刑部大牢,街上都传老爷通敌卖国。”
孔长春的女人一口气说完,朱璃晃了两晃,白着脸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
孔家的又道;“我男人还在打听,怕夫人着急,叫奴婢先来通报一声,通敌实属重案,老爷一抓进去,朝廷官员都躲了,就连平常跟咱们家走动的旧交,都闭门不见,刑部肯透漏点消息,也是看在蔺家的面子……”
孔家的似乎有话,欲言又止,朱璃善察言观色,看出她顾忌,道;“都这种时候了,有什么话尽管说。”
孔家的吞吞吐吐,“听说…..弹劾老爷的……”说半截话瞧着夫人的脸,“是……是蔺姑爷。”
晴天霹雳,之前尚有一丝侥幸,此刻证实猜测,朱璃按住桌角的手指甲齐齐断了,都说人心难测,十年夫妻,多深的算计。
傍晚时分,蔺府开晚膳,朱璃心似油煎,遣散丫鬟,留下梧桐一个人侍候,梧桐是娘家陪嫁带过来的丫鬟,不漏一点口风,孔长春和余五没有消息,上房里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
主仆焦急,天擦黑,朱璃跟梧桐悄悄出门,等在二门,看门的单婆子行个方便,二门落锁前,赵长春匆忙赶回来,带来确切消息,“老爷和大爷在天牢畏罪自尽,皇上震怒,下旨朱府满门抄斩,朝中大臣求情,念在朱家世代功勋,法外施恩,三日后男丁斩首,女眷由官府发卖。”
惊天噩耗,朱璃的身子朝下滑,梧桐手疾眼快扶住,朱璃强撑住,颤抖着问;“我朱家自祖上三代为国尽忠,辅保皇室,沙场上出生入死,我父亲叛国投敌,怎么可能?”
孔长春哽咽道;“夫人,恕奴才直言,姑爷手里有老爷通敌书信,证据确凿,二十年前北狄入侵中原,老爷跟北狄暗中勾结,致使我朝大军兵败,姑爷用了十年时间搜集老爷罪证,这是跟咱们家有旧亲的武宁侯偷着告诉奴才,嘱咐奴才不让外传。”
武宁侯夫人是朱璃母亲的表姐。
朱璃欲哭无泪,单婆子走过来,“夫人有话快点说,要下锁了。”
主仆二人,失魂落魄回到东院。
三更鼓敲过,夜已经深了,床榻里一片黑暗,朱璃脸朝里,睁着眼睛,熟悉的脚步声极轻,是蔺文安回来了。
身后一股凉气,熟悉的气息,手臂伸过来,男性宽阔的胸膛紧贴着她,朱璃浑身的血液凝固,蔺文安低声嘀咕一句,“怎么身子冰凉。”
把人往怀里楼了楼,朱璃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压下抽出床头宝剑,消掉腰间手臂的冲动,忍住浑身颤抖,一动不动地躺着,后颈温热的呼吸,像蛇覆在身上,朱璃咬破下唇,口中充斥一股甜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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