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粮仓越走越近, 华霖发现很不对劲。
他粗略扫了一眼,地上有很多乱糟糟的车辙,但是其中一道,较之其它异常之深。
心中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果然,进入粮窖后, 华霖发现这个直径大约五米,深度约为三米的粮窖, 约莫只有五成满, 估计也就存粮一千多石。
华霖心中微叹, 他们终归是来晚了一步。
房光启见到这粮窖后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每走一个粮窖, 都会向华霖哭诉一遍, 如今的扬州有多么难做:“陛下啊, 江都就这么点余粮, 江南驻军要用, 淮南灾民要用, 扬州各地的官吏俸禄,也得从臣这里取, 臣是扣扣索索地算计着花, 才能勉勉强强过下去……”
华霖听着,心里烦得要死, 借机发了个脾气:“江都这等富饶之地都能过成这个鬼样子, 你这官当得也太轻松了。”
房光启当即惶恐地认错, 连道自己失职。但他面上虽如此,心中却是毫无波澜。陛下训他两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没能抓到房光启的小辫子,此地多留无益。华霖愤怒地一甩袖子,离开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主子,为什么会这样?那房光启,是早就知道您今天要去正仓,提前将粮食运走的?”福喜不解,明明他们主子先前演戏演得很辛苦了。“还是说,主子身边有他的眼线?”
“不一定是眼线,”荆芥道,“房光启就是个老狐狸,他也许并不知晓陛下的计划,但他早就开始准备了。”
“没错。”华霖点头,“应该是昨晚连夜运走的。”
华霖:“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房光启的大本营找出来,人赃并获,他便不能再狡辩。栖石寺准备的法事时间也快要到了,到时候把房光启和他身后的贪官一并揪出来,权当给百姓送的一份大礼。”
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回到江都城中。
行至中途,马车骤停。
华霖向外探头看了看,已经是熟悉的那条街,但还不到客栈。
“怎么停在这?”华霖问。
“我下去看看,陛下先不要动。”荆芥看了看福喜,说罢下了马车。
很快,荆芥就回来,道:“前面有人闹事,要求见陛下。”
“又有人闹事?”华霖一愣,旋即皱眉。这几天他们住的地方一直不安生,似乎就是从林蒙他们抵达江都后才开始的。
荆芥点头,解释道:“看样子,像是外地的难民,大多衣衫褴褛。他们应该一直藏匿在附近,看到陛下车架走近才跳出来。”
“他们说什么没有?”
看了看华霖的面色,荆芥才慢慢开口:“说陛下昏庸无道,害他们家破人亡,生不如死。说皇族不仁,不把百姓当人看,弃人命如草芥,南朝……必亡。”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华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派胡言!这群刁民,简直是反了天了!”
还不待华霖说什么,福喜先出声骂了,还狠瞪荆芥几眼,埋怨他如此不加遮掩,主子听到这话该多伤心!
想着,福喜又转过头去安慰华霖:“主子,不必理会他们的胡言乱语,依奴才看,将他们通通抓起来……”
揉了揉眉心,华霖轻叹道:“抓吧,不然事情闹大更麻烦。尽量别伤着他们。”
深深看他两眼,荆芥领命而去了。
不多时,马车重新向前行驶,接下来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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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房光启,回到刺史府后,心中却是疑惑更盛,向来不事朝政的皇帝陛下,怎么突然对自己的存粮有了兴趣?
如今王坦被他安排到别庄去了,也不在身边,不然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房光启越想越烦躁,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刺史府又来了个客人。
这人房光启还不得不见。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离开别庄?”房光启皱眉,不满地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魁梧汉子,如今一张黝黑的脸涨出了红色,急切道:“大人,咱们庄子周围有贼!”
“有什么?”房光启不可置信地反问。
“是的大人,您没听错!前两日我就发现庄子周围不太对劲。那地方偏,平时都没什么人在,可最近在周围巡逻的兄弟却总能看到几个人影。昨日我带人出去细细查探了一番,之前我做的标记被破坏了不少!绝对有人来过!”这汉子的语气急切中隐藏着一丝兴奋,邀功一般道:“大人,咱们绝对是被人盯上了,多半就是山贼!不过大人放心,我已经带着兄弟们把那贼给抓住了!就是可惜……跑了两个。”
房光启来不及气他擅自带兵离开庄子的事,皱眉问道:“确定是山贼吗?”
“那两个家伙嘴硬得很!”那汉子道,“不过他们总是在库房周围打转,不是山贼还能是什么?”
房光启闻言,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庄子建了也快有两年了,从来没被贼盯上过,怎么好巧不巧地,就在这两天被盯上了?
房光启越想越忧心,他惊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突然,他问那汉子:“你说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对劲的?”
“大,大约是三日前……”
三日前!不就是皇帝陛下,不,准确地说是剑戟营的大军进城的时间!
倏然间,仿佛一切都能想通了。
皇帝陛下果然已经盯上他了!
来者不善。
“大,大人?”那汉子看房光启脸色发白,犹疑地开口,“有什么不对吗?”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房光启深吸口气,双眼泛红地盯着那汉子:“那两人在什么地方?”
“啊?啊……就关在庄子里。”
“把他们看好了!绝对不能放回去!”房光启近似于嘶吼地说道。
那汉子都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应下:“是……是……”
“等等!”房光启猛然出声,紧盯着那人的双眼:“你方才说……还跑了两个?!”
“是,是的……”那汉子有些羞愧。
登时眼前发黑,房光启骤然挥手,扫落桌上的茶碗,怒道:“一群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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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华霖也迎来了一个客人。
再次见到林广宁的时候,华霖差点认不出来,没想到对方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形容枯槁,面黄肌瘦,如果不是衣裳头发都是齐整的,脸上也没一块块的黑灰,狼狈之相就和当初被他从这里接走的林广平差不了多少。
而就在几天前,林广宁不说意气风发,也是一派贵公子的气相。
“林公子此次又是为何而来?”待林广宁见过礼后,华霖直接问道。
林广宁一听这话,直接“噗通”跪下了,也不和华霖废话:“草民此次求见陛下,是要为草民和二弟求一个情。”
“为你和你二弟求情?”华霖奇怪。他知道林广宁是林广平的大哥,所以他有个二弟这件事不奇怪,但他们又没有做什么错事,为何要求情?
“正是。”林广宁坚持要先求情,“草民有要事禀报陛下,但是在这之前,草民想先向陛下求一道圣旨,保草民和二弟一命!”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华霖直觉林广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想了想,他答应下来:“好,朕答应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保你和你二弟不死。”
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林广宁双手将其举过头顶,一字一句道:“草民林广宁,向陛下告发,林氏林山伙同扬州刺史房光启,暗中贩卖私盐,牟取巨利!”
私盐?!
华霖一顿,直直地看向林广宁。
南朝实行食盐专卖政策,但也没有设置专门的盐官,一向由个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主持。
而让华霖想不通的是,林家本就是和官府合作的盐商,何来贩卖私盐一说?
看着林广宁手中的布包,华霖示意福喜去拿过来。
打开一看,布包中包着的是一个账簿,手掌大小,也不厚实,但是里面记载的每一笔账,都足以令人心惊。
翻了没几下,华霖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恰巧此时林蒙也刚刚接见了自己的部下回来,向华霖道:“陛下,城郊正仓向南大约百里,有几座庄子毗邻而建,其中疑似藏有大量金银粮食,且戒备森严,藏军至少百人。”
一旁林广宁听得心惊,果然,这次就是冲着房大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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