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荆芥能有如此超前的想法, 华霖是非常惊喜的。不过度封建迷信相信神鬼之说,在现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太难得啊。
但是荆芥提到的问题不无道理,在南朝政权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佛法宗教的崛起,必然会对封建王朝的统治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历朝历代的皇族, 都不会让宗教的发展过于壮大。
这个隐患,华霖也有好好考虑过。所以此次祭祀兼做法事, 还有一个目的, 强化百姓心中, “君权神授”的印象。虽然听起来很让人不爽,但在封建时代, 这对于巩固皇权, 是很重要的。
说起来和房光启的洗脑差不多, 只不过房光启太不要脸了, 自己……
华霖想了想, 自己起码是要做点实事的对吧?
这么一想罪恶感减轻了不少。
祭祀当日, 日出前七刻,栖石寺准时鸣钟, 华霖身着盛装华服, 头戴十二旒冕,在壮大的仪仗队的簇拥下, 从梵云山脚出发, 抬步迈上了栖石寺的一千零八十级台阶开始爬。
不远处站着许多百姓, 站在侍卫外围远远地看。之前的宣传果然还是起到了些作用,不少百姓觉都不睡,齐聚于此,只为亲眼目睹这场盛事。虽然不能近距离观看,但凑个热闹是完全可以的,这种围观皇帝陛下祭天的事情,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有一次。
“呼……”爬完台阶,华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没别的,累啊。
一千零八十级台阶,按照新时代两层楼之间相差二十级台阶的标准计算,他整整爬了五十四层!
而且还是穿着厚重繁复的礼服,头戴重达五斤的冕旒,爬了五十四层。
华霖眼冒金星,小腿打颤,偏偏还要强忍着想趴下的冲动,保持微笑。
半山腰处,子心带领的栖石寺众人正在寺前接迎。
这么一看,华霖才发现,原来栖石寺僧人数量其实不少。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感觉奇怪,这么大的寺庙,竟然只有那么点人。现在看来,原来是对方深藏不漏。他当初还派人前来暗中保护,只怕在人家眼中,也是多此一举。
祭祀按照流程顺利举行,华霖内心毫无波动,像只提线木偶一样,按部就班地跟着子心的提示做动作。
直到最后一个流程走完,华霖精神才振奋了些许。因为按照计划,他将借此机会,封授智隐大师“仁者”之号,以慰他在天之灵。
对于这位从未谋面的大师,华霖由衷敬佩。因此对他的祭拜,也是发自内心的。
他刚说完,栖石寺僧人所立之处传来声声恸哭。智隐大师是栖石寺的支柱,更是所有栖石寺僧人心中的支柱。
华霖心中动容,没有出声阻止。
按照礼制,在祭祀这种重大的场合,是绝对不允许做出大声谈笑,哭泣这等无礼不雅之事。但是华霖不是真正的古代人,本就是个无神论者,他不说话,也没人敢有什么意见。
从早上日出前,一直到将要日落,这场繁复的典礼才终于结束。
回到客栈的时候,华霖已经累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他忍不住腹诽,在古代当皇帝,真的太辛苦了,干得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不说,还要面对这个的埋怨,那个的隐瞒。
疲惫地瘫在床上,华霖脑子里胡思乱想地考虑着之后的事情。
现在,荆芥被他拐回来了,而且二人之间关系还算不错,不对……是相当不错!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当初南下的事是他一拍脑袋决定的,带上荆芥纯粹为了贴身教导外加培养感情,现在看来两项任务都完美完成,华霖有点骄傲。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华霖有点失去方向。
继续培养荆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虽然表面上扬州之乱算是平息了,但是南朝的危机还没有顺顺当当地度过去。
房光启这颗毒瘤被拔除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还有一些硬性问题,依旧没能解决。南朝各地粮仓中所存余粮,实在称不上富足。就算今年撑的过去,来年呢?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的时代,万一来年老天爷还是不高兴,他们怎么办?
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华霖灵光一闪。
怎么办?从根本上解决生产力问题!提高土地利用率!
修大棚!造化肥!改善品种!搞杂交!提高粮食产量!走上人生巅峰!
一想到自己的老本行,华霖有些激动,仿佛胜利就在眼前,金光闪闪的粮食在向他招手。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和自己老本行也没什么关系哈……
早知道会穿越到这里,当初还研究什么观赏花卉,绝对把谷子水稻给研究透了。
正想着,“吱呀”一声,房间的木门被推开,荆芥走了进来。看到他,华霖兴奋地问他:“小镜子!你会种田吗?”
“……”荆芥明显地愣了愣,旋即面色复杂地看着华霖,不知道堂堂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为什么突然在考虑种田的事情。
但是皇帝陛下明显是很认真地提出了疑问,荆芥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答道:“不会。我家中没有田地。”
“没有田地?”华霖一愣,“那你们……”是靠什么维持生活的?
华霖没有问下去,有些尴尬地收了话头。这话问出来总觉得像人家不靠种地就活不下去一样。
但荆芥明显看出了他的疑问,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很自然地答道:“我爹是木匠,帮人做家具,或者做些讨巧的小玩意儿拿到集市上贩卖,我娘帮人织布,缝补贴补家用。而且他们都会识字,偶尔帮人写信、读信……”回忆完,他对华霖笑笑:“做这些虽然辛苦,但是也能活得下去。”
华霖听完愣了愣,他还是头一回了解到荆芥的父母,或者说是,了解到他的过去。
无论是现存的史料,还是系统给的任务提示,都对他的过去没有提及,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从那一次愤而造反开始的。
此次听到荆芥提起,华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荆芥的父母,都已经离世多年了。
不然他们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沦落到贼窝里去,还起义造反呢?
而荆芥这么小就懂得那么许多,冷静,克制,在很多方面表现得都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孩子。
他可能已经独自成长了许多年。独身一人,摸爬滚打,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看着荆芥还带着稚气的眉眼,黑色的眸子藏着黯淡,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坚强,可他的脆弱又有谁知道呢?
蓦地感觉自己被击中了,华霖心中一片酸软。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华霖靠近,轻轻把他揽进怀里,一手抚摸他的头发,一手拍着他的背安抚,就像哄当初蓝田县那个小胖娃娃一样。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现在无论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只有陪伴,才是最真实,也是荆芥最需要的。
在皇帝陛下靠近的一瞬间,荆芥的身体就僵住了,而在被抱住的一刹那,荆芥的大脑更是空白了片刻,感受到皇帝陛下双手在他背后的力度,才慢慢回神。
他这是……
在安慰自己?
荆芥心脏跳动越发剧烈,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又有些紧张。皇帝陛下身体瘦弱,胸膛更谈不上宽厚,但却是温暖的。那么多年,荆芥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他慢慢闭上眼睛,双手轻微颤抖着抬起,想要回抱住皇帝陛下。
就在他要触到皇帝陛下的后背时,“哐叽”一声闷响,重物落地的声音把屋中温暖的气氛破坏了个干净。
荆芥抬到一半的手猛地落下,迅速藏到自己身后假装无事发生。
华霖听到声音也吓了一跳,动作停止,疑惑转身,就看到福喜双手保持悬空的姿态,眼睛睁得极大,“主,主,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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