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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只会背书, 还能对几个对子、写一笔酸诗,给人讲历朝历代故事。特别是讲到本朝以前的历史, 《蒙求》上写到的他都记得牢牢的,没有的他也知道不少, 被人考问到时能连前后相关的史实、人物都答出来。
——别说考宋朝以前的, 要不是本世界历史让郑太·祖这个前辈穿越者改变了,他还能接着背元明清和近现代史, 替刘伯温写个烧饼歌呢。
外人自然不知道他以前是学历史的, 都以为他真是个神童。这名声越传越响,最后竟招来了一位回乡展墓时路过保定府的新进士桓先生, 考校之后, 要收他做弟子。
进士的弟子!这是多大的荣耀!这位进士的父亲还是翰林修撰, 他们这儿子以后岂不也能受翰林指点了?
宋举人与两个秀才儿子与有荣焉, 欢天喜地的把他打包送给了桓先生。
宋时跟着先生进京, 跟着先生住进桓府, 从此告别了光头的儿童时代,和桓府的小学生们一起束发读书。读完四书,又跟先生治《春秋》, 学着学着就考中了童生。可惜到府试那一关, 学政看他太年幼, 怕他太早中秀才容易养出骄惰之心,刻意压了压他。
桓先生正在都察院任御史, 跟学政是同僚, 自然知道其中缘故, 所以也不急着让他再考,而是带着他扎扎实实地读经传,并跟宋举人传书,订下他做女婿。
桓先生是御史,他父亲又是翰林编修,宋时这场婚事订下,足可以能羡煞天下寒门学子。但相比他学业和人生大事的顺利,晋江那边论文的进展却要坎坷得多。
他的论文从蒙学写到《四书》又写到《春秋》《左传》,格式完全比照他刚穿来时背下的那几十篇文章来,每个字都是他亲指所书——他穿越前手机上用的手写输入法,穿过来之后切换不了拼音,只能靠手指在屏上虚划,写完一篇腕子都能写断了!
可是他这么努力,古代的八股文老师都让他过了童子试,现代的论文编辑却不给他过稿。
被拒绝的次数太多,宋时都不禁自暴自弃,扔下论文跟同窗出去踢了几次球,顺手写了个蹴鞠相关的科普短文——写的时候把郑朝的年号按着公元纪年换算成明朝的,硬说是写明朝蹴鞠运动情况。
这篇短文倒意外地通过了,网站还给他后台发了个三十元的虚拟充值卡。
三十元!
这么多年了,他帐户里一直只有三块钱,连六页以上的期刊文章都买不下来,如今竟然有了整整三十元!都能买得起一篇学位论文了!
宋时再也按捺不住多年的渴盼,豪气地买下了一篇足足十页的期刊文章——《土法杀虫剂研究》。
没有驱蚊剂、杀虫剂,只能任蚊虫在耳边嗡嗡的日子从此过去了!
他宁愿泡在工业社会的杀虫剂里毒死,也不愿活在虫蚁乱飞的青山绿水中!
他满心激动地点开在线预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却是越读越觉着困难重重:虽然说是土法制造,可建国后的土法技术也是有各种工业设备和化学制剂的,这还处于明前期的时间线上还是没有啊?除虫菊、印楝、烟草、桉树、留兰香……这些植物现在传到中国了吗?植物精油怎么分离?他在桓家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做实验,要是弄不出精油来,光用粉剂、浸剂、煎剂,管用吗?
管不管用也先做了再说,考验他们导游科研水平的时刻到了!
宋时横下一条心,挑出眼下就能买到、驱虫效果又明显的薄荷和鸡血藤,搜出介绍如何用它们驱虫的期刊文章,花六块钱买了下来。
干薄荷煮水加酒精、薄荷油可驱蚊;鸡血藤根茎捣烂浸泡后加上肥皂片可以杀灭多种害虫,对孑孓和苍蝇都很有效。他眼下寄居桓府,配不齐全套材料和工具,只能把方子简化再简化,用薄荷水调烧酒,鸡血藤直接浸汁,连弄了几大桶,洒得满屋满院都是,完全靠数量取胜。
土法出奇迹。
当天晚上他屋里就没怎么听见蚊蝇声,院子里花木下飞舞的小虫子也见少,转天一早起来,花底树荫都是虫尸。唯一的缺点就是洒药太多,院子里满是清凉刺激中混杂着微腥的药味,花木都熏得蔫蔫的。
跟他同住一院的桓小师兄也熏得蔫蔫的,掩着鼻子求他以后别洒那么多药。宋时从善如流,剩下的药都往自己屋里洒,在杀虫剂富有安全感的气味中背下了这三篇文章。
这是他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两个世界文化交流的一大步!
为了促进原世界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为了推动本时空科技文化发展,宋时毅然深入到桓家少年子弟当中,跟着他们踢球打弹、射覆猜枚、投壶射箭、上树翻墙……亲身体验小学生日常生活,投出了一篇又一篇充满真实感的稿件。
到后来桓先生病逝,他跟着送葬了恩师,被桓家送出京城时,晋江帐户里已经攒了一百八十多元巨款。
回到家里安顿下来后,宋时立刻购买了蒸馏法提炼精油、酒精和手工制皂技术的相关论文,让人按着论文里的简图定制蒸馏器,然后指挥家人炮制薄荷油、川楝油、茴香精油和鸡血藤皂片等高级杀虫剂。
他是家里的幼子,本来就受宠,父兄又敬畏桓先生是个御史,以为他那杀虫剂是桓府传来的私家香露,不仅没人管他,反倒觉着他这是学着了名家雅士的风雅趣味,就这么由着他折腾得满院子杀虫剂味。
不光宋家,满胡同都快没蚊虫了。
左邻右舍、来到宋家的客人都被宋时这御史弟子的身份和杀虫剂的效果折服,向他们家讨要了小瓶的精油,出门洒在身上。遇有人问起,便跟人炫耀说这是御史弟子亲手调制,京里翰林府传出来的辟恶香露。
这花露的味道其实说不上好,可凡是用上的、闻见的人,听说了它的来头,都要捏着鼻子夸香气清远高雅,不同俗流。
宋时却不敢随便借桓府的名头,只含糊说是京里一个卖香药的老道士卖给他的——要是有人问京里怎么没有,那就是道士只卖有缘人,卖给他之后就走了。
宋举人父子这才知道香露方子不是桓家的,而是儿子花钱买来的。既是这样,那这方子就是他们宋家的,也可以多做些花露拿去送人甚至卖钱了。
郑朝延习了宋人的经商风俗,并不把商人地位看得特别低人,宋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名下也有几个商铺,有投身来的管家、掌柜经营。宋举人便在乡下一处庄子上建了作坊蒸炼植物精油,改名“太霄辟恶香露”,拿到店铺里出售。
这种香露卖得极贵,一小瓶就要十两银子,仍是有不少文人乡宦冲着“御史弟子亲调”的名头掏钱来买。其中薄荷油最受欢迎——因其既能驱蚊虫又能提神醒脑,如今正是炎炎夏日,读书时在太阳穴涂上几滴薄荷露,便叫人神清气爽,心窍大开。
宋家两位兄长更是奢侈到拿薄荷露当花露水搽的地步,一夏天都没苦夏,读书作文时都觉精神百辈。这一年正好轮上秋试,两人清清爽爽地上京,精精神神地应考,八月下旬秋试放榜,宋大爷宋晓竟取中了第一百三十名举人。
宋家上下同庆,喜气洋洋,宋时趁机采访哥哥们的举试经验,对照晋江网上的论文题目考虑自己的新选题。
二爷宋昀虽然落了榜,也不觉失落,还能反过来开玩笑安慰家人:“我以前取不中,是缺了指点我文章的人,往后家里有两位举人指点我,我还有什么中不了的?再说,我慢这一步,等明后年官儿中了秀才,我们兄弟一道上京,同榜取中,也是一段佳话么。”
三兄弟和乐融融地畅想着将来的考试,老父宋举人看着他们年轻气盛的面庞,却有所触动,悄悄做了个决定:
他不想再考进士了。
他已经是坐五望六的年纪,大儿子已经中了举,二儿子的火候也差不多,连最小的小儿子前程也有指望了,他还跟孩子们一起挤在考场里作什么?就是他真能考取了,五六十岁的人,朝廷还能大用他吗?
他决定以举人身份选官——哪怕只能做一任教谕,教出几个有才德的学生,也好过自己这辈子空耗在科场间,一事无成。
宋举人却是个极执拗的人,当初要考试就一考三四十年,如今说选官立刻又要选官,连转年的春闱都不考了。重阳节后,他便趁着天高气爽,亲带着家人上京,到吏部投供挨选。宋家一行人带了四五百两银子往吏部上下打点,又有宋大哥走了乡试座师的路子,那主事便用心替他筹划,叫他应远方选。如此不用在吏部挨次序,当月便点了一任广西容县知县。
选中之后,半年之内就必须上任。
宋举人回到家来,就忙忙地写信给同年、朋友问经验,寻访可靠的幕僚。两个年长的儿子也一样到处询问亲友。后宅女眷们听见一个广西,就觉着是厉疫横生的地方,急着给他买药、问卜,跑遍本地佛寺道观替他烧香祈福。
宋时见一家人都忙得晕头转向,却似乎都有点不得要领,就想到上晋江找找前人经验。他连换了几个关键词,翻了百十页搜索结果,最后忍痛割肉,下载了一份价格高达25元的《清代州县官制度研究》,替老父学习县官该怎么做。
反正这郑朝的官制差不多按清宫戏抄的,看看清朝人怎么当官应该没错。
考后默题,这都是书生的基本操作。宋时不光默了文章,还把提学面试他的试帖诗默下来了,问众人他这诗能不能折服提学。
祝训导听说他还叫提学拎上去作了诗,都不急着评文了,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提学大人定是看中了你的文章,不然只叫你交上卷子出去便罢,何必专门出题目听你作诗呢?”
几名才子也都懂这个潜规则:“能叫考官特地叫上前面试的,不是那年纪极小,叫考官稀罕的神童,就是文章作得绝好,叫他生了爱才之心的。宋兄定然是触动大人怜才之心了。”
“不光文章,我看这诗作得也好,开篇便气势夺人,云抱青山之景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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