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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总有种不大妙的预感, 冷淡地说:“承蒙桓公子惦念。不过宋某只是个凡俗人,受用不起什么绝代佳人, 公子还是自己带回京吧。”
桓文呵呵一笑,倒也没忽然招呼个人进来, 而是躬身道别,带着人朝外走去。
宋大人气得面青唇白, 只说了句“不送”, 脚下一步都不肯挪动。宋时暗地拍了他爹两下,使眼色叫小厮上去劝慰, 自己跟着桓家一行出去,将他们送到了后衙门外。
宋时拱了拱手道:“舍下还有些事要忙, 恕宋某不能远送了。愿桓公子平安还京。”
他不甚有诚意地告了辞, 就要转身回去,桓文却拦住了他,朗声道:“贤弟稍等。你那心爱的李行头我已经叫人接来了,你不见他一面就要回去吗?”
他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便有小厮上前把一封书信递向宋时。衙旁道边停着的一辆马车车帘掀开, 从上头走下一个浓妆艳饰的佳人。
宋时的脸皮瞬间绷紧, 挥开那信封,恨不能立刻倒退回衙门里去。
桓文笑道:“令尊大人性情耿介,见不得这等风月场中人,故此未敢直接将人带进衙门。人和车我都已买下来了, 宋贤弟是要带回衙或是另寻金屋藏之皆可。你如今有了可意的佳人, 咱们两家的婚事也就此作罢, 告辞了。”
光天化日之下,送了个男的到他们家门口,还颠倒因果,说得跟桓家退婚是因为他在外头包养小男生似的!
宋时怒气淤在胸口,但看在桓先生旧日恩义和礼部侍郎的权势上,他还是用尽了洪荒之力保持住仪态,冷静地对桓文说:“古之君子绝交,口不出恶言。若此,无心复与阁下交矣。”
说罢转身就走。
这两句话出自嵇康《与吕长悌绝交书》,文中的吕长悌吕巽就是个诬陷弟弟的小人,嵇康不齿其人品而与其绝交。桓文此行是来陷害他的,他也是个有风度的君子,不能张口骂人,用这话断交简直十分贴切。
桓文看着他紧绷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脸上的笑意渐敛,回身吩咐道:“走吧,这边的事情做完了,还得去保定拿叔父那份文书呢。”回去告诉元娘知道,这宋时是个包占娈童的轻薄子弟,她自然不会对这桩婚事有所留恋了。
随他来的管事指着衙外马车门道:“这娈童还在外头呢,宋家那位若不领回去怎么办?”
桓文冷然道:“把身契给衙门的人。管他之后如何安排那娈童,自有人说话。”
管事把李少笙的身契文书硬塞给守门差役,一行人径直离开武平县。那差役捧着个热炭火般的身契,又不敢送进去,又不敢不送进去,索性带着李少笙进了后衙,悄悄把文书塞给了宋举人从京里带来的管家。
宋举人正在发火,管家也不敢领人进去,早叫人清了院子,让他们父子清静说话。
不过院子清静,屋里却清静不起来。宋举人连摔了几个青花茶杯,愤愤地骂:“他们就是欺你爹我不是个进士,就是欺咱们家没出个进士!我若是个进士,一般也有当阁老的座师,做京堂的同年,谁敢这么欺负我儿……”
宋时上去搂着父亲安慰了许久,宋举人才放松了些,抬起头来看着他,愧疚地说:“只怪你爹没考上进士,做了这个举人官……这衙门上下、地方乡宦惯会看人下菜碟,平日看着是送礼结好咱们,还不是为了要我给他们办事,方便他们贪剥百姓,侵占田亩?一旦不如他们的意,眨眼就翻过脸来威逼恐吓……
“哼哼,我要是个进士,谁敢欺凌我?地方上的事就任我去做,哪个敢阳奉阴违?也不用你成日辛苦结交士绅、安抚乡里,管束衙门上下……你在家安心读书考试,去年就该中举人,今年就能考进士,桓家退了亲不要紧,咱们转头就再寻个尚书府的千金!”
宋时见他脸色越说越难看,真怕他气出个好歹,忙斟茶叫他喝,拍着他的背安慰:“我年纪又不大,这桩亲事不成,往后还能找着更好的。爹也别为了桓家那小公子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他是个小辈,不懂事,爹只看在桓先生的份上原谅他吧。”
看在桓先生的份上……
宋举人重重叹了几声,抱着宋时发狠:“我儿将来一定要考上进士,娶个阁老之女,叫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后悔!”
宋时抚着他的背应道:“爹放心,我考。后年就是乡试,我如今捐了监生,正好不用千里迢迢回京考院试,就在这边安心温习两年再去应顺天乡试。”
他原有多少怒气,叫他爹这一场发作也冲淡了,现在只关心父亲会不会气出个好歹。他安抚住了宋大人,叫他先去后衙歇息,自己则去前头找医官给老父看看脉。
才出院门,管事便拉住他,神神秘秘地指着院外一角问:“三爷,这个怎么办?”
哪个?
宋时顺着那只手瞧去,只见一张刚刚分别没多久的熟悉脸孔又出现在他面前。方才被人硬栽了个心上人的刺激还存在心里,宋时下意识倒退两步,问道:“他怎么在这儿?谁带进来的?”
李少笙福了一福,楚楚可怜地说:“奴已被人买下送给三爷,从此生死荣辱便由着三爷了。”
宋时却丝毫不为他所动,神色比从前更冷淡,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却不再有从前那种仿佛在探索、品味什么的专注眼神了。
李少笙敏锐地感觉到了,低眉问道:“三爷莫非嫌弃奴是那位公子送来的?”
不,是因为你不做服务业了,跟我论文的主题不再符合,没必要再观察你的行为了。宋时冷酷地想着,拿过他的身契,朝他招招手,大步往前衙走去。
李少笙小步跟在他身后,从穿堂过前衙,看着宋时叫了个衙役去寻医官给宋大人看诊,又跟着他进了正院廊下的户房。
几个书办忙起身相迎,宋时打开李少笙的卖身契看了一眼,见是白契,便递给一个张书办,吩咐道:“查查他是良籍贱籍,若是贱籍先替他消籍,良籍就直接给他立个户。”
李少笙心跳如擂鼓,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户房几个书办也诧异非常,深觉小舍人是叫这妖物事迷昏了头——一个娈童,搁院子里养着就得了,还给他立什么户?
不过宋时今天被退了婚,还教女方兄长在衙门外羞辱了一番,众人此时都不敢招他。几个书办飞快地翻出黄册,查看李少笙旧日身契,宋时领着人到了外间耳房,自顾自坐下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是依亲靠友,租田种地,还是借些本钱做个小买卖?”
李少笙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宋时拿出工作态度,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今年几岁了?读过书吗?十六岁以下可以先在养济院吃住,帮着照看老人和孩子,以上的话,衙门可以帮扶你干一样生计,你自己想想。”
那李少笙支支唔唔、粘粘糊糊,表了半天决心说要服侍他一辈子。
宋时今天的心情不佳,听着听着脸上便带出了些不耐烦的神色,抬手制止他表忠心,说道:“李小哥,你如今已不是行头了,更不是我家奴婢——家父是武平县令,做不出买良为贱之事。你不必战战兢兢地讨好我,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明天在何处吃住的好。”
他越是冷淡,李少笙才敢相信他是真的不想拿自己做婢妾,畏畏缩缩地说了句实话:“奴与县南文明坊赵相公相善,若大人许可,奴想先见赵相公一面,问问他……”
“那就算是有亲友依靠了。”宋时点了点头:“他能借你房舍安身吗?能供你吃穿吗?你们之间的事我不问,我只管你的生计——你往后就是良人了,别光想着乐一天是一天,也想想自己怎么挣衣食养活自己。”
从李少笙这话里就能听出,赵书生跟他的情谊不一定有多深,不是想投奔就能投奔的。
他话不说透,点到为止,叫人送了纸笔过来,让李少笙给赵书生写个帖子。他自己起身到外头站了站,看着西边铺了半天的金红色霞光,脑中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样也挺好,不去想就没有烦恼。
宋时倚在廊柱上偷了会儿闲,等着李少笙出来找他。可惊破这一段安静的却不是李少笙,而是门外鸣冤鼓急促深沉的鼓声。
一声声如敲在人心上,把他从难得的放空状态唤回了人间。他立刻吩咐人出去问事,又叫衙役到后堂服侍太爷更衣,百忙中还想着李少笙,交待他待在户房里不要乱动。
县衙大门敞开,鸣冤鼓停下,门外一片喧嚷,他在廊下瞥见一点颜色,却都是乌纱裹头、青衿曳地的儒生装束。
书生闹事可不是玩儿的!苏杭等地就有生员袭击县衙,生生把县令逼出本县,害那县令罢官的例子!
宋时忙整整新上身的监生袍,大步走到门外,端出当年应付来投诉、退团的旅客的营业性笑容问道:“不知几位朋友有何冤情,竟在此击鸣冤鼓?在下宋时,对本县衙门中事都略知一二。若朋友有什么冤屈,只管说一声,我叫书吏尽速替你们记录,免得耽搁了案情。”
他笑容款款,情真意挚,就如春风化雨,丝丝熨帖了众人焦灼的心。当年他坐镇旅行社时,靠这金牌服务态度不知应付了多少来退款的游客、来催款的合作商,如今又在两地乡宦士绅面前锻炼了几年,愈发炉火纯青。
那领头的书生本是一脸悲愤,看着他温情款款的笑容,却悲愤中不觉添上了几分羞涩,就成了战斗力不那么高的羞愤。
宋时仔细看了这些人几眼,发现竟有熟人——好几个都是他在宴会上见过的才子,还有本地文社主席,沈世经沈举人。
这位沈举人跟他父亲攀得上交情的,他连忙行了个礼,问道:“不知沈公至此,晚生失迎。沈公竟也来县衙,可见是出了大事,不知可否与晚生分说一二?”
沈世经叹了一声,正欲说话,那位羞愤的书生已自开了口:“赵某今日拼却身名,强拖了沈前辈与诸位君子来此上告,正是为宋舍人你、你、你……你不该使人强夺我心爱之人!”
……
“你姓赵?”宋时电光石火间领悟到了什么,吩咐身边衙差:“去叫李少笙来,告诉大人安心养病,不必急着提堂,其中有误会!”
——不过不要紧,他支付宝绑定的卡里还有几万,够他买出粗壮的金象腿了!
宋时顾不得哀悼前世,伸手按向浮在眼前的“点此充值”。页面立刻转跳,屏幕一片空白,浮现出一句“无法连接到目标网站,10秒后跳转到首页”。
不能充钱,要这辣鸡网站何用!
他狠狠骂了一句,可是传进耳朵里的却不是熟悉的声音,而是一声响亮到刺耳的啼哭。
这一道哭声把他从刚穿越的混沌中劈醒,更多杂乱的笑声和说话声涌入耳中。不是普通话,认真听倒也能听懂,是在恭贺什么宋举人喜得贵子,还夸孩子身体强健,刚出生就能挥手。
原来他是穿到了古代,还是个胎穿。
宋时警醒地放下手,啊啊地叫了几声,假装自己是个普通婴儿。好在古代人也不知道穿越,没人怀疑他,他也就随便哭了两声,然后假装睡着,闭上眼折腾起了他的金手指。
那张屏幕始终漂在视野中央,他便闭着眼转动眼球,将屏幕调到一个不用太大幅动作就能触到的角度,双手缩在襁褓里连点充值。
无数次失败后,他终于死心,放弃充值,点开了个人中心。
正常情况下,购买的论文在十天内可以反复浏览或下载,他先把前十天买过的文章都点开看了一遍——还好,都能浏览。打开的文档照样字体清晰、内容完整、格式正常,没像充值页面一样给他来个“无法连接目标网页”。
能看,只是没法下载,大约是因为只剩层膜跟着他穿过来了,没地方存储这些文章。
宋时松了口气,随即又深吸一口气,拿出大学期末考试前一天背两门重点的本事,从时间最早的一份徒步旅行线路设计开始,一头扎进了背书大业。
一页五毛钱呢!这可是他从现代带来的唯一的东西,管他在古代有用没用都得背下来。背不下来的话,十天之后他的钱就白扔了!
人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宋时硬顶着婴儿那么点的脑容量,花了十天工夫把后台那堆旅游线路规划、模式分析等等的文献都背了下来,之后又是漫长反复的温习。直到这些从现代带来的资料都烂熟在胸中,他才从狂热的背书中抽离出来,开始考虑自己穿到了哪个时代,现在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干什么的。
因为他还是个婴儿,大人说话都不避他,这家里的情况倒是很快就弄清楚了:
这一家人也姓宋,跟他倒挺有缘,就连给他的起的名字也和他前世一样,仍叫作宋时。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是宋举人的正室樊夫人所出,一个叫宋晓,一个叫宋昀,比他着大十来岁。他的生母纪氏却是宋举人新纳的妾,过门后一向颇受宠爱,他又生在宋举人中举的好时候,出生之后母子二人就更加受宠了。
宋时刚知道自己的身份时,简直觉得他们家是打脸爽文的标配:嫡母和两个哥哥肯定把他们母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处处欺凌;他少年时忍受万般磨难,直到有一天风云际会,鱼化成龙,回到家咣咣地打他们的脸……
但事实证明,YY的小说不可全信,也不是哪个庶子穿来都得逆袭的。宋家生活其实相当和谐,嫡母把他生母当女儿养,两个兄长把他当儿子养,父子两代愣过出了三世同堂的感觉。
给他打击的从来不是这个小家,而是这个错误的时代。
他穿越到的并不是前世历史年表上的任何一个朝代,而是个从未听说过的郑朝。
这个世界的历史线和他那个世界在宋末分了个岔,元朝没能入主中原,而是由一位北方汉人豪族出身的郑太·祖建立了郑朝。这位太·祖皇帝就姓郑,名思乾,在元灭金南下之初就扯起义旗反元,然后凭着自制的长·枪·利·炮扫荡南北,定都北京,坐稳了天下。
以宋时这个穿越者的眼光来看,郑太·祖妥妥儿也是个穿越者。
这位前辈早年南征北战,落下太多伤病,登上皇位没多久就因病过世,没留下什么诗词让他们这些后世穿越者认亲。但他的军事发明、他给郑朝设计的官职体系,却都很明显带着后面两个朝代的影子:
文官以内阁为首,内设六部九卿,外设总督、巡抚、布政、按察使司和府、州、县衙门……都是清宫戏里常见的官职。
武官制度却更近明朝——毕竟穿越者也不会弄出个八旗来,还是明朝的用着省事。外省的武官体系有卫所、有屯田制度,但采用募兵制,不设世袭军户;京城则是由禁卫巡防,没有东厂、锦衣卫,也不许太监干政,彻底堵死了厂公、九千岁们的上升渠道。
这个朝廷架构靠着历史砖家和古装剧编剧们的的努力,也稳稳当当地过了一百四十年。宋时穿过来时是这条历史线的新泰二年五月初三,当朝皇帝叫郑玮。
换算成他熟悉的历史,这一年该是明成祖永乐三年,也就是公元1405年。
当年他上大学时也是个用功的好学生,古代史方面的专业课都是高分考过的,后来也看了不少明穿清穿的小说……可这世界线一变,他熟悉的历史大事件和皇帝都蝴蝶了,许多名臣也不知上没上位,甚至出没出生,他这么多年的历史算是都白学了!
宋时经受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心如中箭之枯木,身如坠落之流星,浑浑噩噩地在吃喝玩乐中度过了人生最初几年,完全没想到要抄个四大名著、三言二拍什么的,给自己刷个神童光环。
直到八岁那年,两个哥哥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哥哥们亲自给他开蒙了。
开蒙用的是最传统的《三》《百》《千》。
宋时也算半个历史专业出身,《三》《百》《千》这种基础读物都是看过的,虽然不能全背,也还能大概记住前几句。就是后面没背过的,背起来也不难——他当年连鲁迅、老舍、朱自清的课文都能默到满分,还背不下来这种合辙压韵的古代儿童读物?
于是两位兄长教他读书时,就发现这个弟弟有几分神童的资质,上几趟书就能跟着读几趟书,背书也背的快、记得准,只是偶尔会读别字。
这个天分也很难得了。
两位兄长私下商量了一下,觉得他们家虽说是书香世家,可祖上也没出过什么学问大家,自己两兄弟也资质平平,难得弟弟有这样的天资,绝不能耽误了他。
不能只让他胡乱学个《三》《百》《千》,就囫囵吞枣地去念四书五经!
得趁着他年纪小、才开蒙,给他打结实基础,将来他钻研理学才能钻研得深透,至少科场上也多几分把握!
两位兄长商量定了,在宋时拿着《三》《百》《千》和《千家诗》装神童过瘾时,又给他搬来了一座书山:教词讼的《四言杂字》,号称小四书的《性理字训》《名物蒙求》《历代蒙求》《史学纲要》,欧阳文忠公的《州名急就章》,朱子亲著的《小学》四卷、《考异》两卷、《训蒙诗》百首,小学生必背的《神童诗》……还有吟诗作诗必修的基础,《声律发蒙》和《对属发蒙》。
宋时看见这些书时脸都青了,恨不能穿回两个月前,把那个拿着《三字经》装BI的自己掐死。
叫他装!
要是不装,他不就能跟古装剧、小说里的书生一样,光念念三、百、千、四书、五经就完了吗?要不是他背书背得太快,他哥哥们哪会拿出这么一堆东西逼着他学?
这是要把他的小学生活改成高三的节奏啊!
他看得愁肠百转,两位兄长也看出了他那颗厌学的心,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书最不会辜负人,你多读一本,科场上就能多用着一本。现在学着是有些苦,到你自己写诗作文章时就知道了,能比旁人多堆垒些书在胸中,词句立意必定更高出一头。”
可他一个现代人,能学得会古文吗?他只要能当个徐霞客那样的著名驴友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他心里想着徐霞客,不给充钱的金手指应声浮现在眼前。屏幕上的内容还停在他前几天无聊时搜索“古代旅游”时打开的页面,上面的文献标题多半是红的,他都点开过浏览过,可以免费看前几页,不过都写不到关键内容就开始要钱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垂下眼调整了屏幕位置,手指吞在袖子里,悄悄点击了一下搜索栏,然后在屏幕下方浮现的手写输入框中随手写下了“古代蒙书”四个字。
页面跳转,一排排期刊文献、硕博论文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眼前。宋时看着这些资料,又看了看桌上那堆小山似的蒙书,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等看完这堆书,弄不好他都能写篇古代蒙学相关的论文了,保证比专家的写都准确。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出现后却在他脑海中像烟花一样爆开,催动着他他虚按在屏幕上的手指颤抖着划了一下,将页面退回到了首页。指尖拉着页面上滑了几下,最后停在一个投稿入口前。
这是晋江文献网自己的网络杂志投稿中心,不跳转到其他网站,应该是可以打开的。
宋时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按下链接。页面瞬间跳转,露出占满半个屏幕的在线提交框,他的心也安定下来,目光透过半透明的光屏,看向那堆有可能会转化为稿费、转化成他能下载的资料的蒙书。
只要他努力学习,这个金手指搞不好还有能用起的一天。宋时隔着屏注视桌上的书山,露出一个苦涩又期待的笑容。
他大哥看他笑了,以为他是想通了要好好念书,摸着他剃得光光的、只在两鬓梳起两条长寿辫的小脑袋安慰道:“别怕书多,凭你的天资,这些书也不难念。等念通了蒙学,将来学圣贤书就容易多了。”
二哥也摸上那片青旋旋的头皮,叹道:“我倒有些不愿时官儿学得太快了。若早早中了秀才,束起头发来,哪儿还能看见这么俊俊的小光头。”
……好,哪怕他写不出晋江肯收的稿件,也要为了早点留头发努力读书!
……稳住,这道是例题,带答案的!真用古法算起来肯定不能比现代数学快!
宋时不肯让古人看低了现代人的数学水准,恨不挽起袖子给他讲现代中学数学。桓凌却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指着那张图说:“这就是《术书九章》中斜荡求积法的例子。斜荡求积算法倒不难,先以中长乘北阔,以二约之,得‘寄’;再算右边三斜‘内率’:以中长幂减西斜幂,余以为实——术曰‘实常为负’,此处以中长自乘之数五百七十六减西斜自乘所得六百七十六,结果便是负一百……”
是的,负数他懂。别的就不用讲了,给个公式让他套就行了。
宋时心中一片荒芜。
可惜桓小师兄不懂他的心事,从头细细地讲了一遍题,顺带讲了解题基础——《九章算术》中的“少广术”,也就是约分术。除了分数之外,解题过程中还用到了三角形面积公式,乘方、开方计算,算法极其繁复。
但这算法也有一点好处,就是计算田积时,只要量出图形边长和从尖到底的中长,换别四边形也一样能套上。在这个测量水平有限的时代,能单用边长算出土地面积,是相当实用的算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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