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芷回到驿馆时,李可秀正吩咐随从收拾行装,看见自家女儿回来,笑成朵花似的迎了上去。
“爹,你是遇到好事还是受了刺激,看着怪吓人的。”她边说边搓了搓胳膊。
“你爹我自然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李可秀对女儿的话不以为忤,继续笑逐颜开道:“沅芷,你知道吗,咱们一家终于要离开西北了!”说着,他从袖管中拿出吏部的文书折子,尽管已经反复看过,当着女儿的面又再次郑重打开,“浙江水陆提督,正一品……我在西北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虽算不上政绩斐然,那也是安守一方,这回,总算是如愿了。”
看着亲爹摇头喟叹,李沅芷怔愣地眨眨眼,又见随从抬出箱笼才反应过来,“爹,让他们歇了吧,反正还要在西宁待些日子。”她答应佳宁格格要救陈家洛,还想着认识红花会的英雄豪杰,可不能一走了之。
“这西宁有什么好,你爹我要是有翅膀,恨不得立刻飞到浙江去,我们赶紧收拾赶紧走!”李可秀板起脸,在尽快离开西北这件事上,不打算做任何退让。
李沅芷看她爹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讨好地笑笑,赶紧换了说词,“哎呀,爹,我的意思是,您刚接到调令立马就启程,这多不合适,兆惠将军那边怎么办?”
亏得他这顽劣的女儿也有为亲爹着想的时候,李可秀深感欣慰,随即挥退左右,与她交心道:“咱们那位皇上向来有开疆扩土之心,西北的安定于朝廷未必是好事。这两日将军府多有将领往来议事,看来此地就要乱了,我们走了正好,眼不见为静。”
李沅芷:“爹,您这话说得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在西北驻守多年,要说没有半点挂心是不可能,但都是没办法的事。“兆惠总领西北军务,我又不是他的嫡系,挪窝是肯定的,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他没有压下吏部的调任,让我去浙江这等好地方,倒是应该感谢一番,总要留些情面,他日也好再相见嘛。”
“爹……”
李沅芷刚想再劝他多留几天,却被李可秀打断,“好了好了,我们最多再留两天送送礼,你也赶紧收拾东西,还要回扶风镇接你娘整理家当,才好去浙江赴任。”
眼见说不通,李沅芷气呼呼地回了房,西宁驿馆中却是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直到月上中天才消停。
不过,老话说乐极生悲,倒是一点不错,李可秀大半夜被人用匕首顶着脖子时,深深感到自己就是这样的倒霉蛋,真是欲哭无泪。
来人是多日不见的霍青桐,因回部圣书可兰经被盗,她匆忙赶回了天山以南。这次回来,是和他兄长霍阿伊及回部的勇士一起,只为夺回圣书。他们已查明抢夺圣书的关东六魔是兆惠的人,因担心其中会有阴谋,所以来找李可秀问个明白。
原来是怀疑自己跟兆惠串通,李可秀没成想临卸任还要背锅,心里那个气呀,但眼下命在人家手里,不得不好言好语:“我与你们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即将调任,自是不会再淌西北的浑水,圣书的事,绝对与我无关……”
他话没说完,却见有人倏地从窗外飞进,泛着冷光的长剑直刺霍阿伊,铛地一声,匕首挑开剑身,那人旋即翻身攻向霍青桐——
“你们是何贼人,好大的胆子!”
李可秀一个激灵,赶紧下床点起房中油灯,果然见与霍青桐、霍阿伊缠斗在一处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沅芷,快住手!”
李沅芷乍见霍青桐,惊道:“青铜姐姐,怎么是你!”
……
天光大亮,一室静华。程沅沅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梳着头发,越想越觉得从张召重那里偷东西是高危任务,且不说他武功高强,那钥匙是被他藏起来了还是带在身上都不知道,要怎么下手?万一被他抓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连累兆惠和札兰泰不说,还有可能小命不保。
她心烦地舒了口气,一低头,看见了昨日得的匣子。本就是被人硬塞的东西,竟被放在眼皮子底下碍眼,程沅沅抓起来就要扔,却发现匣面梅花雕得倒是雅致,也不知那福康安送的什么……她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羊脂玉梅花簪并一张字条。
程沅沅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忽地,字条一把被人抢了去。头顶上传来札兰泰好奇的声音:“‘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这是何意?你又给他东西了?”
心里咯噔一下,还真让他猜着了。不过,真要算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她本想拿玉镯抵玉扳指,可这会儿福康安又送来玉簪,反倒说不清了。程沅沅憋闷地咬了咬唇,正要反驳,却听札兰泰在那儿自言自语:
“嘶……不对呀,佳宁,你何时见过他?我记得之前入宫,他巴巴地陪我和阿玛等了大半天,结果你被皇后留在坤宁宫,他满脸失望。等到你出宫,我们即刻返回西北,你们哪有时间相见?”
“行了,瞎猜什么,我怎么知道他为何好端端的送我东西!”程沅沅板起脸,站起来倏地抢过他手中字条,团了团扔了出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他,分明是想来西北历练,只拿我当借口讨好阿玛。”
札兰泰不以为意,看着妹妹哼笑:“福康安那小子心高气傲的,皇上又宠着,他才干不出讨好的事。我看他呀,是对你上了心……”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你出宫那日风风火火的,活像身后有鬼追似的,是不是他?”
程沅沅被他拆穿,气恼地嚷嚷起来,“大哥,你有完没完,他福康安再好,我也瞧不上!你要是再说,我就离家出走,让你们找不着!”
札兰泰算是看出来了,一提福康安,妹妹就急,可见这两人之间有问题。不过既然妹妹不愿说,他也不好再深问,哪日福康安到了西北,再观察也来得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看你,总是跟我发火。”
“还不是因为你不务正业。”程沅沅翻了翻眼睛,“张召重那边怎么样,你有没有再派人盯着他?”
札兰泰摆了摆手,“抓反贼的事,你也不要再想了,阿玛的意思,西北军务要紧,张召重既奉密旨而来,不如就送他个顺水人情,反正他这两日就准备动身启程了。”
程沅沅心里一惊,强自镇定地问:“张召重不仅在西宁大营设下圈套,又将犯人带到将军府,不都是为了引蛇出洞,怎么突然又要走?”
札兰泰:“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不过哈合台回来说,红花会的人闯西宁大营受了重创,想必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张召重兴许想趁机将人犯尽快押解入京也未可知。”
被抓的是红花会少舵主、未来的总舵主,即便损兵折将,那些人也会义无反顾,“他就不怕路上把犯人丢了?”
“那就是他要操心的事了,与我们何干?”札兰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算怕,他又不能长留西北,还不如尽早动身,再者他找阿玛借了兵马,沿途各州府亦有兵马可调动,又哪里怕红花会那些草莽。”
如此说来,要救陈家洛,只在这两天了,否则,不能趁乱救人出去,她也不得离开将军府……
札兰泰见她突然满面愁容,不禁奇怪,“佳宁,你怎么了,还是在担心什么?”
程沅沅回过神,掩饰地笑了笑,“我是在想,张召重走了也好,倒是省却了府中麻烦,只怕他走之前会生事,犯人若在将军府被救走,少不得会被连累。”
“没什么可伤神的,即便犯人真丢了,他张召重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此时,忽听外面传来彩环的声音:“李小姐到。”
转瞬,李沅芷疾步从外面进来,“佳宁,不好……”她甫一抬头,撞见札兰泰也在,立时住了口。
程沅沅看着李沅芷的神色,却对札兰泰道:“大哥,沅芷来了,我们说说话,你且去忙你的。”
札兰泰见状,点了点头,只是离开前却是无奈地摇摇头,这李姑娘虽是汉人女子,但看着倒比满人家的姑娘还好动,只怕会带坏佳宁,好在李大人要调任浙江,想来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了。
等人走了,李沅芷赶紧将自己要离开西宁、霍青桐出现和回部丢失可兰经的事一并相告,程沅沅听了才知道,原来当日追她的关东六魔是将军府的人!
……
西北之地将有战事,张召重一方面不想参与,另一面是收到了新的飞鸽传书,让他不得不想调整计策。想到红花会已受重创,即使为了让他们疲于奔命,也要尽早离开为好。他与兆惠商谈完要事,刚回到别院,就听见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匆匆进了院子,一脚才迈进厢房,便见只京巴从里面窜出来,然后看见的,便是从外间书房到内室,满地的狼藉。
将军府的下人好大胆子,他人还没走,竟是这般不成体统!张召重恼怒地捏着拳头,青筋都爆出来了,却一抬头,对上了笑颜如花的程沅沅——
“张大人,你回来了。”她怀里抱着只雪白的猫,往前凑了凑,“这是我养的猫,叫雪团,刚才跑出去的是雪球,我本想抱它们来给你看,谁知这两个小东西,一见面就打架,闹得屋子里乱哄哄的。”
张召重皱着眉,仍是怒气未脱,他素来不与妇孺一般见识,但这佳宁格格屡屡闯祸,每次又是这般天真稚气的样子,让他有火都发不出。“格格身边的人呢,若是不懂伺候主子,不如禀了兆惠将军打发出府。”
“不是她们的错,是我让她们去小厨房给张大人准备点心。”程沅沅仍是面带微笑,对张召重的不假辞色好像半点没察觉的样子,“张大人,屋子里乱得很,我们到院子里坐坐吧。”她腾出只手,拉上他就走。
张召重却是拦住她,等抽/出胳膊,才道:“格格找我有事吗?”
程沅沅挑了挑眉,先迈出门槛,旋即转过身,“听说张大人要离开西北,我心中很是不舍,所以要将自己的心爱之物送给你。”
心爱之物……张召重想起刚才那只小京巴,又看了看她怀中白团一般的小猫,嘴角不禁抽了抽,对这样的东西,他敬谢不敏!“格格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那怎么行,毕竟张大人也算我半个师父。”
“不敢,在下说过,当不起格格的师父。”他出身武当,怎可轻易收徒,因此说得极为郑重。
程沅沅看他神色,倒不是不敢,而是单凭你是什么身份,只看愿意不愿意了。“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备些好酒好菜聊表心意了。”
张召重闻言,点了点头。本以为佳宁格格就该走了,不想她放了怀中的猫,又提了别的要求,
“张大人,你看你就要走了,再指点一下我的武功可好?”她倾身过去,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张召重略显紧绷地抬了抬手,“我陪格格过几招。”
“嗯,好。”程沅沅高兴地应着。
两人在院中站定,只是,招还没过,她一个脚下不稳,扑在他身上——
张召重忽然温香软玉抱个满怀,才发现,佳宁格格穿的是花盆底,大概是脚崴了,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他自认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然而眼下的光景,格格这般上下其手,竟让他联想到调戏这个词……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实在不成体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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