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沅沅怎么也没想到,身为红花会少舵主的陈家洛会成为阶下囚。那些当家们不辞辛苦‘千里接龙头’,俨然江湖盛况,结果一转眼,龙头被抓了,这像话吗!尽管她敢到地牢相见是想好了说辞,但乍见到陈家洛,还是有点自乱阵脚的无措,她摸着衣袖,想到自己是换了衣裳来的,心中才稍定。
“程姑娘为何会在这里?”陈家洛看着她,问得很平静。
“这里是将军府。”程沅沅回望着他,表现地十分坦然,“我其实,是兆惠将军的女儿身边的婢女。”接下来,她为他讲述了关于初入江湖因囊中羞涩误入将军府被迫留下为婢的心酸故事。
“我知道自己隐瞒身份不对,但是这么丢脸的事,当着你们这些英雄豪杰的面,我实在说不出口。”说完,她双手合十地装可怜,“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尽管陈家洛此刻双手双脚都缚着铁链,但是眼前诉说完隐衷、诚恳求原谅的程沅沅还是让他忍不住带上几分笑意,就连之前心中的阴霾也散了不少。“你实在不必如此在意身份……”
“那怎么行,虽说英雄不问出身,但我毕竟是给满人当奴婢,我师父要是知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她委屈地抿了抿嘴,眨着眼睛看向他,“陈公子,你会帮我保密吧?”
直觉上,陈家洛认为这位程姑娘不是坏人,但是听她说话,总有种被带偏的感觉。“昨夜客栈遇袭,程姑娘是如何脱险的?为何又会回到将军府?”
说了这么多,原来陈家洛还是怀疑她。不过也对,他自己被抓,红花会的人眼下还不知躲在哪儿,她这样全须全影地出现,受猜疑是应该的。这样看来,陈家洛的涵养和气度还是不错的,都深陷牢狱了,说话还是这么平静温和,一副很关心别人的样子。
“昨夜我被他们拿住,就说自己是将军府中出来办事的,然后被送回到府上查问,幸好格格替我蒙混了过去。”
陈家洛点点头,“看来那位格格是个好心人。”
“算是吧。”程沅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又道:“陈公子,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陈家洛:“从这里脱身怕是不易,程姑娘不必冒险,烦请替我通知红花会,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真是个书呆子,她程沅沅向来任务第一,是不会平白舍己为人的,再说红花会要是不轻举妄动,她怎么趁乱救人!程沅沅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上面传来狗叫,赶紧提起灯笼,“我得走了!”
“程姑娘……”陈家洛本想再嘱咐她一定设法联络红花会,但她的背影已匆忙消失在黑暗中。
……
第二日晌午前,兆惠叫了程沅沅到厅堂说话,一进来,就见张召重、札兰泰坐在左手边,右手边却坐着个脸生的人。
“阿玛。”她恭顺地朝兆惠做了个福礼。
兆惠抬手让她先坐,然后嗔怪地问:“昨夜听说你放了侧院的猎犬出来,还闹到了地牢,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玛,您可冤枉女儿了。我是因为睡不着出来溜达,谁知大哥的狗笼子没栓好,那畜生跑出来咬人,我慌不择路才跑到地牢的。”程沅沅睁眼说瞎话,眨着眼睛装无辜,“女儿又不是自己出来的,身边的彩环彩月可以作证。”说完,她转向张召重,不依道:“张大人,你的手下应该向你回报了才是,这会儿阿玛来怪我,你为何不替我辩解?”
张召重半夜被吵醒,听人回报说将军府的狗在地牢外闹得人仰马翻,很是气愤。人犯何等重要,他过来是找兆惠讨说法的,这会儿佳宁格格一开口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他堂堂‘火手判官’,难道还真与小姑娘计较不成,当即只好道:“是下官的疏忽,格格被恶犬追也是无意中闯到地牢,人犯既无事,兆惠将军就不要追究了。”
兆惠自然不想苛责女儿,只当给张召重面子做做样子,现在听他这么说,正好顺水推舟,板起脸来对程沅沅斥道:“佳宁,不许再胡闹了!”
“知道了,阿玛。”程沅沅不高兴地应着,“家中有客,您还这般训斥我。”
札兰泰却笑道:“你呀,还知道没面子,巴禄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还叫八路?程沅沅忍着笑,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开始搜索脑海中记忆:博尔济吉特氏.巴禄,殉国的定北将军班弟之子。他曾与札兰泰同在西北军中历练,算是手足兄弟,与乌雅.佳宁见面次数不多,在班弟殉国后被召入宫为一等侍卫。原来他是大清的忠臣之后,而且是皇帝身边的近臣,看面相倒是个忠厚的人。她掬着笑意,与巴禄见了礼。
巴禄连忙摆手让她不要客气,噙着笑看向札兰泰,“几年不见,佳宁出落得越发好了,难怪福康安那小子……”宫中当差虽是荣宠但到底比不上大西北自在,重回故地的巴禄浑身都透着舒坦,这一舒坦,就有点得意忘形,话随口突鲁出来,才想到当着张召重一个汉臣的面说些内宅家常有些不妥,何况这人与他们还没什么交情,于是赶紧闭嘴。
张召重冷眼打量巴禄的神色,起身道:“下官尚有事,就不打扰兆惠将军待客了。”
兆惠点点头,请他自便。程沅沅看着那挥挥衣袖事不关己抽身而去的背影,实在想紧随其后开溜,提到福康安准没好事,尤其想起京城与他见面发生的事,更是心烦。刚才还觉得巴禄看着忠厚,这会儿怎么看都觉得他不顺眼!
札兰泰本就不待见张召重,见人走了连眼皮都没抬,只顾着问,“你好端端的,提福康安做什么?”
上次佳宁进京与福康安在神武门拉拉扯扯,这事都传开了。巴禄一副他明知故问的样子,却不点破,“还不是他知道皇上让我投在将军麾下,巴巴地托我带了礼物给佳宁。”说着,便从袖口里拿出个精致的长方匣子。福康安也没说一定要私下给,所以巴禄觉得还是过明路比较好,不然岂不是成了私相授受。再者,富察家有心联姻,兆惠将军肯定也不会反对。
程沅沅顿时被气得脸涨红,兆惠和札兰泰都以为是女儿家害羞,不约而同地面带揶揄。“阿玛,大哥……”她跺着脚道。
兆惠笑了笑,“既是福康安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程沅沅咬着唇,不得已接下了赠礼,然后匆匆告退。临到门口,却听到巴禄说起皇上对福康安的偏爱,又说福康安对到西北历练心向往之,正求皇上应允,少不得过些日子就被恩准了云云。
……
程沅沅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救陈家洛,没空理会什么福康安,等把人救出来,她早已远走高飞,管他来不来西北。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兀自想着救人计划:张召重将陈家洛带到将军府,应该是想故布疑阵将红花会引去西宁大营,那里重兵驻扎还有兆惠的精锐,但凡去了就是凶多吉少。到时候红花会伤亡惨重,即便得知陈家洛在将军府,恐怕面临的也是再次被围剿。这计策如此缜密又环环相扣,连扎兰泰派去的人都骗过了还守在军营,再加上兆惠已答应全力配合,她必须小心谨慎才能不惹来怀疑。最要紧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务给乌雅氏带来任何麻烦和隐患。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李沅芷。
李沅芷一直在担心程沅沅的下落,只是被亲爹狠心下了禁足令,不得出去。而且将军府的格格丢了,李家也实在怕被迁怒,所以更不敢派人上门询问。接到将军府的帖子,李可秀颤巍巍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李沅芷重获自由身,立刻直奔将军府。
两人见了面,程沅沅向她说起前因后果,又说到红花会被张召重围剿、陈家洛被抓,听得李沅芷惊叹连连,既羡慕她能见到一众英雄豪杰,又为龙头被抓感到惋惜。
“哎呀,真是的,被我爹关了几天,错过了这么多热闹。”李沅芷撇了撇嘴,随即又担心地问:“你真的打算救陈家洛?被发现就惨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倘若见死不救,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程沅沅说完,央求地看着她,“所以我才找你帮忙,以你李沅芷的聪明才智,救人还不被发现,应该没问题吧?”
李沅芷自从跟着她师父学了武功,胆大包天的事做得不少,被程沅沅一夸,得意地笑了笑,“你倒是会看人,那我就帮你想想办法,但是说好了,你得帮我引荐红花会的人认识。”
程沅沅当即打包票,“没问题,要是成了,让他们请你去看接位大典都可以。”
到红花会总舵看接位大典……李沅芷顿时满怀憧憬精神高涨,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陈家洛救出来,而且还要看看这位少舵主长什么样子。
“那就说定了!”她摸着下巴思索起来,“照你的说法,陈家洛现在被关在假山下的地牢,位置隐蔽,即使红花会的人来了也未必能找到,那如果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监牢逃出去的话……”
陈家洛的武功高强,只要有人能拖住张召重,他独自逃走的可能性倒是很大。可是除了牢房的钥匙,他手脚都锁着镣铐。
李沅芷转了转眼珠,“我们从偷钥匙开始吧。”
程沅沅料想钥匙在张召重那里,那么她还是要从他身上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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