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回头路

1.第一章 昆仑山(1)

    
    西昆仑延绵万里,常年积雪,周遭笼着烟青的天,遥遥望去,似是块梗在天心里的冰碴子。山巅雪最厚,也冰得最透骨。一脚踏进去,便是大罗金仙,也免不得打两个应景的哆嗦。昆玖神骨受损,沾久了,更觉得凉。
    拨开重重瑞霭,能见到不远处杏黄的琉璃瓦檐,厚弧雕着威武龙身,勾着红绳系了银铃,有风过,铃声荡过冻得通红的耳垂,催得她脚步更踉跄了些。
    没过一会,便摸到了紧闭的山门。黑漆漆,雕一尊张牙舞爪,黑面獠牙的莽汉,手举两柄八星斧,狰狞可怖。触感森冷,昆玖一震,刚碰上,便嗖地收回手,本就煞白的脸色又白上三分。
    进昆仑君的府邸,要过三重门。
    一重山雪茫茫,有滔天的执念才得见。
    二重封混沌恶神,非有移山填海的法力不能闯。
    三重是山君身上紫气所化,唯得了山君准许,才能自由出入。
    眼前是那第二重门。
    换做百年前,昆玖过它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彼时她风头正盛,也不稀得来过,甚至连见它听它都避恐不及。谁能想到,如今却连摸一下也承不住。
    她一时发愣。
    挂在身侧的玲珑剑早成了精,自打她斩杀昆仑,便不再与她交流。这时突然噗嗤笑开,带了股咬牙切齿的幽恨:“我说你会后悔!”
    宝器恋主,懵懂单纯,要比人神情深意重。此番隐忍多年,终于找到替旧主打抱不平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噼里啪啦放炮仗一样说:“过不去?该!别想我再帮你!”
    昆玖垂眼看它。堂堂梓潼帝姬落到这个地步,实际应是很凄凉懊恼的。可她眼里却眼底清凌凌的,无波无动,与当年如出一辙。好似从不曾为那人悔恨,也不曾为失势苦痛。
    宝剑登时气急败坏:“他不会见你的!出山时砍人多爽快!现在惹了麻烦想回来?做梦!”
    “呵!照我看,你不如就在这赔山君一条性命!”
    话音未落,宝剑忽然嗡嗡震动两声,骤然静下。
    昆玖缩进袖里的手指一动。
    他来了。
    他是昆仑山君,是玲珑剑旧主,是她黑历史老情人。俊美毓秀,神力莫测,叫无数仙子魂牵梦萦,求之不得,可那都是从前的风光了。现下容貌毁去,神力衰竭,成了只敢躲在昆仑府里享清福的纸老虎。
    拜她所赐。
    昆玖压了压嘴角,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那扇漆黑山门。
    万籁俱寂,鹅毛大雪铺满身,盖住朱红仙裙与上头珠光宝气的配饰,将她砌成个干净的雪人。
    不知过去多久,她动了动手指,骨关节僵硬程度好像不是自己原装,费力抖落身上堆雪,过了一会好些了,再手腕一转,白光闪过,玲珑剑在冰雪里插出一个窟窿。
    昆玖佝偻着身躯,显得十分难过,吸了几口气,开始剧烈地咳嗽。
    没有刻意隐瞒,雪地上溅开朵朵梅花。
    前一次神魔大战,梓潼帝姬冒进重伤,神骨受损,根基飘摇,怕不日便将羽化,已成了众神心照不宣的秘密。
    “昆仑,”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回来了。”
    声里透着罕见的软弱,那边没有回应,她也不在乎:“昆仑,我想你了。你开门,教我好好看看你。”
    娇娇软软的女声回荡在山巅。
    冽风强劲,扑面而来,灌进嘴里,喉咙刺痛,她不得不停顿下来专心咳嗽。巴掌大的脸咳得涨红,病态的红晕浮在颧骨下方,给本就侬丽至极的脸,又添了抹艳色。
    她咳嗽得实在太厉害了,声嘶力竭地,痛苦无比地。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
    “我快死了。”
    漆黑山门倏地大开,撞得嘭一声响。
    昆玖抬眼望过去,他在门里,瘦得过分,白衣白发,几乎与身后的白融成一体,只一双眼带了些黑,远远地,漠然地望向这边。
    一时,只有簌簌风雪在动。
    昆玖贪婪地盯着他,见到他眉头那一点蹙后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宝剑咚地跌到地上。自己失去支靠,跌进冰寒透骨的雪里。
    玲珑被摔得疼,不敢吱声。这剑牙尖嘴利,却是心软又不大通人情世故的怂包。当年被昆玖强行滴血认主,诓去害了旧主,这时再见昆仑,只会装死。
    好一会儿,白衣男人才慢慢走出来,布鞋在雪上留下一串脚印。
    玲珑剑贴近雪面,装死得更加认真。但当男人垂下头,淡淡望向昆玖时,又躁动起来。它早通了六感,是以能真切地感觉到,男人眸底冲涌而出的杀意。
    他想杀了昆玖。
    玲珑都能感觉到,昆玖如何感觉不到。她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太过虚弱,重新摔回雪里。
    “真神之躯?”男人面无表情道:“这便是你要的?”
    他声色一贯好听,清冽干净,与皑皑山雪相得益彰。此刻冷漠无情,更显出几分不可攀折的况味。
    昆玖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抬起头,仰视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的人,待不经意望见他眼角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时,眸色深了些,微微错开目光:“我若说不是,你自也是不肯信。只是其中隐情,我若不说,怕是之后羽化死了,也不瞑目。”
    男人没听见似的,右手一翻,玲珑剑便自动飞上那只素白的手。本就是自己的东西,被偷走了多少年,再回来,也还是自己的东西。咬破左手中指,一抹血珠点在剑心,紫光大盛,玲珑剑两易主,内里气息冲撞,难过得要死,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锋利剑刃抵上昆玖的脖颈,压出一线血迹。
    “昆仑!”
    “说罢。教我满意,今日你还能活着下去。”
    昆玖摇头苦笑:“今儿我既然千辛万苦地上来了,就不打算再下去。”
    男人不接茬,把玲珑剑又压紧一分。
    昆玖才收了笑,缓缓道:“你只知我将你当做尘缘狠心斩了,却不知我那时失去了记忆。与巨麓兽一场恶战,不仅是你受了重伤。玉帝花言巧语,才骗我做出那事。”
    昆仑刻板地扯扯嘴角,牵出一些纹路。他本是天生神躯,可在昆仑山上不老不死,永享福寿。是不该经历凡人与寻常仙魔的生老病死的。奈何千年前被昆玖一剑斩杀,神躯半毁,魂魄四溢。后来虽得了法子复活,却成了个半神半人的废物
    “罢了。”他盯视昆玖许久,忽然道。放下剑,背过身:“你走罢,再不要让我见到你。”
    说罢,提剑,要慢慢回去,却被捉住衣摆。
    回首,是昆玖,局促地,可怜地望着他:“你知道的,我命不久矣。现在又玉帝过河拆桥,诬我私通魔族。你不救我,我会死的。”
    求你,救我。你不救我,我会死的。
    恍惚间,好像还是千年前,那个一身血衣的倔强孩童。
    他俯身,要拂去衣摆上的手,却被扑个满怀。
    昆玖早就撑不住,在他下意识张开手臂的那一刻,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良久,空荡荡的山,逸出一声叹息。
    再睁眼,昆玖已在昆仑府中。
    低头,衣裳还是那套,只是玲珑剑的剑鞘已经失踪,估计是被昆仑收走的。
    她打量起周围环境,看格局,大概是昆仑府里的客房,只是每件陈设都与她在时不同了。不是她记忆有多深刻,而是众所周知,她梓潼帝姬是个俗物,素来穿金饰银,爱宝石华物,这房里寡淡淡的品味,一看就不是她在时能有的东西。
    转转眼珠子,她下榻,打开门。
    难得的一个艳阳天。
    喊了几句,并无人应。
    按着记忆胡走,来到一处拐角。结界很容易被穿过。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闯进耳膜:“山君,这话我原不该说,只是,滕女的心意这些年你也知晓。我只盼着你好,所以纵然心疼梓潼妹妹,也不得不说,否则寝食难安。你要留着梓潼妹妹也罢,毕竟当年她还小,一心求道,分不清轻重。只是,那迁变之法,万不能传了她去。”女声顿了顿,压低声音迟疑道:“谁不知那位一心……若非有这法子护身……您……”
    昆玖止住脚步,听那一道男声道:“我知道。”
    让人听不出喜怒。
    她扬了扬眉,径直向那屋子走过去。
    破开屋门,桌边坐着一对男女。白发白衣的是昆仑,见她自在进来,并不惊讶,倒是那黑发蓝衣的女神,愣了一愣,才站起来笑道:“呀,这不是梓潼妹妹,快坐,怎么这就过来了?”那女神贴心地将门关了:“我还想一会用完膳再去看你。”
    昆玖贴着昆仑坐了,扫了眼桌上简朴却精致的佳肴,笑说:“这不是歇息够了,循着味道就找过来了么!”
    她找遍桌子,没有第三套餐具,便就近,抢了昆仑的粥碗喝了口,夸赞道:“的确不错,这几年雪神厨艺见长!”
    滕女看向昆仑,见他没什么表示,柔和道:“是啊。总不能教山君日日吃那不入流的东西。”
    昆玖厚颜无耻道:“说得是,辛苦雪神姐姐。不过今后我回来,就不必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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