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润]渡劫(重生,境遇互换,生子)

18.第十七章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旭凤被绑缚在炮烙酷刑之上,满是伤痕,一身鲜血,他奄奄一息望着自己,似乎在控诉他为何如此愚蠢,害他至此。他急切地想要将旭凤从那刑柱上解下,可无论如何都难以靠近,到得最后,他好容易能够碰到旭凤,旭凤却忽然化成烟雾,就此再也不见。他竭力嘶喊,才发现自己就连开口也不能够。
    梦在此时夏然而止,润玉惊醒坐起,冷汗湿透的衣衫黏腻在身上,一阵冷意侵袭入骨,令他忆起在昏厥前发生了何事。
    仆婢们蜂拥而上,或是垂泪,或是关切,润玉看在眼中,只觉这一切恍如隔世,明明昨日之前,这是他日日所见。
    他挣扎下榻,便见到太尉揭帘而至,依旧是那副淡泊从容,波澜不惊。润玉忽然十分困惑,他缘何能够冷漠至此?
    “去哪?”太尉显然并不是在问他,只是在制止他的愚蠢行径——至少是他认为的愚蠢行径,“你现在该卧床静养,为婚礼做好准备,免得到时令旁人以为我太尉府出了一个病秧子。”
    “父亲知道我要去哪里,或者是,父亲打算将我关至大婚的那天?我是堂堂朝廷命官,即便是父亲,也无权将我拘禁于此!”润玉尽力不去看太尉,他担心自己忍不住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再如幼时那般乞求他施舍些父爱于自己,去换旭凤平安。
    “朝廷命官?你莫非当真以为你是凭借聪明才智而得以年纪轻轻位即少卿?只是因为你生在这太尉府,所以你从出生起就注定拥有这些!你的地位,你的尊荣,你的一切莫不是我给你的!你今日竟以为能借此与我分庭抗礼?”太尉罕见地勃然大怒,他向来以为能够掌控一切,最恼恨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可偏偏就是这个往日里最知分寸进退的儿子如此忤逆。
    润玉望向他,只觉得眼前此人异样陌生:“父亲既然将这尊崇的地位看得这般重要,那润玉今日将这些还给父亲就是。昔日三太子陈塘关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就此恩义两绝,润玉不孝,便效先人那般,归还父亲养育之恩。”言毕,不及待余人反应,他疾步取下案前佩剑,竟就此在左臂上削下一片血肉!
    “父亲自此……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我既非太尉府之人,与公主的婚事自然……就只能作罢——”
    鲜血霎时间染红一身白衣,白者愈白,那红色却如张牙舞爪的猛兽般欲要吞噬一切。血腥味溢满一室,只惊骇得众人瞠目望着,全然不敢相信这素日里娴静端庄的公子竟至如此决绝。
    长剑落地,铿然之响将余人从呆滞中唤醒,这才恍然过来,忙为润玉清理创口,裹伤止血。
    而润玉却于这周遭一切置若罔闻,好似受伤的并不是他,全不知疼痛——相比心中悲苦,这些皮肉之伤于他而言,实是不值一提。
    “都滚出去!”太尉忽然一声怒喝。
    那些方才还忙碌着的仆婢们顿时噤若寒蝉,旋即窃窃无声退去,须臾走了个干净。这偌大的太尉府,从无一人胆敢违逆。
    润玉顿了一顿,迈开愈觉沉重的脚步,他只怕自己难以清醒太久,不能离开这囚困他二十余年的牢笼,亦不能兑现他不能同生但求共死的承诺。
    “你站住!”
    太尉于他身后再次喝止,润玉无声一笑:“我自认为,与大人的父子情义已断得干净,不知大人还有何赐教?”他口中说着,脚上却不停歇,任凭淌血的伤口在身后留下一道逶迤的痕迹洗濯不去。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若然润玉回过头去,便会看到太尉眼中笃定非常的目光——他知道这个儿子最大的弱点,他也一向最懂得拿捏旁人的弱点,“你不要自己性命,我不拦着,但你莫非也不要你腹中那孽障的性命?”
    润玉蓦然回首——
    “我早说过,你不识人心险恶。如此隐秘事,竟不防备隔墙有耳。”太尉大人的唇角泛起笑意,他知道这一下打蛇七寸,已然中的,"你放心,如今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自然,那熠王殿下也是知道的。你实在不该如此任性求去,伤了自己,且听我把话未说完。其实我不但可以令你生下孩子,替你遮掩,我还可以帮你留熠王一命。你要做的,就是乖乖迎娶公主,安心做你的驸马——这笔交易,你意下如何?"
    那给出的诱惑实在太过吸引,所以明知是饮鸩止渴,他依然愿意昂首吞下。
    “大人愿意保我父子性命,不过是怕圣意难测,此番若不能替太子一举除去熠王,待他翻过身来后患无穷,是不是?太尉大人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润玉闭上眼,他已能想象得到旭凤得知他将迎娶公主后的反应,可心中痛到极致,竟似再无知觉。
    “你错了——我保熠王,乃是为了江山社稷。太子贵为储君,来日必是那一国之主,为身后事计,我不能不依附于他,但熠王此次退敌,震慑北朝,却是保国的柱石。他若身亡,太子怕是等不到登基的那一日。”
    润玉愕然望向太尉,竟不知这一番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又或是那多年宦海,早已令太尉大人不辨真假,只论利弊。
    皇帝赐婚公主与润玉的旨意,不久之后便昭告天下,又适逢边关无战事,国力日隆盛,这公主的婚事便成近年来难得操办的一桩天家喜事。
    不但皇亲贵胄、王公大臣,便是平民百姓也因此得了许多好处。单论这公主陪嫁的绫罗绸缎,便需得各处织造日以夜继赶工不断,自然那工钱也是源源不绝,盆满钵盘。
    只是他人欢歌笑语,皆与这困在狱中的熠王旭凤毫不相干。不分昼夜,难辨时间,自从被皇帝亲自审讯罢,他便被押入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与外界隔绝了一切。初时,太子几次三番暗下毒手,幸得他多年来身体强健,扛了下来,到后来也不知因何缘故,太子不再理会他,却依然将他关押在羁,时间久了,竟似忘记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除了一日两餐饿不死他,不闻不问,不提不审,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往日那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天之骄子,此时却沦落至此,若说心中不恨不怨,那是绝无可能,但旭凤心中更多想起的,依旧还是那人的一颦一笑,一悲一喜。如此这般,他方可令自己不至被怨恨吞没。
    他数着狱卒的更替计算时日,待那正字划满一行,已然过去一百多日。若是伴在润玉左右,他便可陪他一同熬过那些不适,一同期待孩子降生,但现在他困在此地,却不知润玉如何度日,又是如何悲痛。更甚至,他或许不得不为了自己与那老匹夫虚与委蛇,做出违心之举。旭凤忽然可以确定,太子之所以不再对自己痛下杀手,定与润玉有关,于是便更加焦躁不安,不知他又做了什么“傻”事。
    直到这一日,忽然匆匆来了数个内侍,设案备香,宣读诏旨——公主大婚,特赦罪一等,熠王旭凤改□□为圈禁,不奉旨不得离开王府寸步。
    内侍们引着旭凤离开囚牢。久不见天日,乍出暗室,傍晚的落日那刺眼的光线迎面投来,旭凤久久不能睁眼。
    一辆帷幕重重的车马缓缓驶过,便如寻常人家女眷出行,毫不惹眼。
    车内,那当朝的太尉面无表情,询问对面那人:“我何曾骗你,现在见到了,心愿了了,可以安心大婚了?”
    在他对面,那白衣青年透过车窗望向那一身污秽、衣衫褴褛的人,渐行渐远,目光却始终炽炽不离。
    腹中忽然一动,令润玉微微晃神,他几乎忍不住就要抚上腹部,告诉他眼前便是那另一个父亲,但手指微动,终究还是忍住了。因那仙人的障眼法,肉眼凡胎看不见他有孕之身。然他自己知晓,腹部已是微微隆起,有了胎动。只是无论从外形看去,还是诊断脉象,旁人却无论如何看不出什么。太尉见他腹中久无动静,还以为那日一剑削去血肉,他已然小产。润玉自不去纠正他这个误会,便将错就错,令他以为腹中胎儿早已不在,如此便再不会被人拿来当做要挟他的筹码。
    旭凤蓦然抬眼,他感觉到润玉就在左近,却遍寻不见,张皇四顾,便只见那一辆马车徐徐而去。他忽然冲出几步向马车奔去,却被随行的卫从执戟拦下。
    相思相望,近在咫尺,却不能交换一语。
    “润玉——”旭凤长跪在地,嘶喊悲鸣。
    车驾中,一滴泪落下,沾染襟袖,润玉放下帘幕,目光空空地对上面前太尉。
    “见到了,心愿了了。”
    腹中胎儿频频作动,仿佛不满他的违心之言。握着窗棱的手指紧紧攥捏,泛着青白之色,指节分明。那手中握着的不是窗棱,分明是他满怀不甘,一腔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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