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思远就那么呆呆的站在老头子的棺木旁边,也不知道人来人往的这样过了多久,看着造纸坊里挂着的白布,突然觉得人生在世,到头来就这么死了,悲凉的情绪在心头久久蔓延着……
小哥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老头子的头七过了,他们就启程离开边城。
老头子的孩子们都没有回来,只让人带了口信说以后都不回来了,造纸坊就让给小哥了,毕竟都是小哥在料理老头子的后事。
小哥替老头子感到心寒,除了迎来送往邻居,其他时间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等到第八天时,小哥和蔺思远把造纸坊里的屋子都落了锁,两个人各背着一个包裹站在大门口。
蔺思远最后巡视了一遍这个待了不到两个月的造纸坊,和小哥走出造纸坊,看着小哥把大门关上落了把沉重的大锁。
他们在街上走着,看着人来人往依旧热闹的街道,蔺思远还能回忆起中秋那日的欢闹景象。
街边茶铺里的人在高谈阔论,连连称赞着在中秋夜那样忽明忽暗的月色下,边境军大败敌军进犯,勇猛的王副将领头冲进敌军,杀开了一条血路,然后一路直捣敌营直接把敌军首将拉下马,一剑毙命。
“那个王副将很是神勇啊,只不过可能是杀入了魔,到底那么多人血撒在身上,现在眼睛瞎了。” 一个大叔贼兮兮的说着。
“什么,瞎了,那多可惜啊,如此神勇之人,保家卫国,怎么能瞎了呢!” 旁边的人义愤填膺的拍了桌子。
“没没没,还没瞎呢?现在在医馆里救治呢,听说他杀敌兵的时候眼睛杀红了,等到战事停息,王副将自己拖着剑回军营时都已经看不清路了,吓得李将军赶紧给他送进边城来医治了。”
大叔看别人一脸着急的模样,赶紧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王副将吧,他为了保家卫国而伤了眼睛,我们都应该去看看他。”
“好。” “我们走。”“走,去看看。”一群人匆忙走出了茶铺,直往医馆而去。
蔺思远也不知怎么了,心里明白自己现在不应该露面,可是不自觉的就随着人群一起走了,小哥喊了他几声,他也没听见。
蔺思远现在的情绪还是很悲伤,乍一听到王凯甫的消息,想起他望着自己时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心里就更难过了。
“王凯甫,你可不能出事啊,你的眼睛那样好看,怎么能瞎了呢?”
王源一心只想着跟过去看看,只想确认王凯甫真的没事了再离开。
医馆门前围了一波人,都是来给军爷送东西的。城里的大娘们念着将士在城外风餐露宿,提了好几篮子的饼啊、鸡蛋啊、菜啊,还有自己码的鞋底什么的赶来医馆看他们。
“谢谢大伯大婶们了,里面的将军还在救治,请乡亲们都回去吧,啊,回去吧。”
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住了前来看望的人们,最后实在拗不过大娘们的热情,只好把东西收了。
“那王副将如何了?” 茶铺里的那个大叔挤到士兵的面前,开口问道。
“王副将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还请乡亲们不要再来看望了,让王副将好好休息一番。”
乡亲们知道人多吵闹不好救治,又多等候了一会儿实在看不见王副将醒转出来,人群也就慢慢都散了。
大娘们临走前还说要回家去烧香祈祷王副将能早日康复,士兵们谢过后看着这些乡亲们离开的背影,心里暖融融的,想着哪怕遇到多残酷的战事也是值得了。
“小凡,你还要看什么呢?我们该走了。王副将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再不走就赶不上出城了。”
小哥很奇怪,大家都散了,为什么蔺思远还要看向医馆门口。
“你认识王副将吗?”
“啊?没有,我不认识他,只觉得好奇罢了。” 蔺思远还没回过神,脑子里只回响着士兵嘴里的那句"无大碍"。
“那我们走吧,现在出城,天黑时刚好能到城外的小竹村。”
小哥看蔺思远这一连几天还是懵懵的状态,不放心的拉着他的手臂走向城门去。
蔺思远他们走后,李将军刚好走出了医馆,看着门口的那好几个大篮子,知道乡亲们来过,心里难得舒解开了一点愁绪。只是军规不能平白收受百姓的东西,李章程只能让士兵去归还,“你们怎么能收这些东西,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将军,刚才实在是太多乡亲来了,我们不收,他们就不肯走。” 士兵当然知道不能收,但是刚才的情况也实在是不好处理。
“算了,你去跑一趟,给那些送东西的乡亲一些银两,记住,从军者不可收受乡亲们辛苦劳作的东西。”
李将军说完,往城门处看了一眼,也不知要看些什么,就想抬抬头看看。
看来一会儿,人来人往的也没什么好看的,李将军就转身进了医馆。
李章程进了内堂,看着泡在了药桶里的王凯甫,眉头皱的紧紧的。
“陈老,嵩嵩他如何了?”
陈老大夫往热气腾腾的药桶里又放了一堆的药,拿着手里的药方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李将军,这药方上还有一味很重要的草药,在这边城里估计都没有办法找到,还是尽快将王世子送回都城为好。”
陈老大夫是王阳侯多年的好友,这边城里医馆的绝大部分大夫也都是受教于陈老大夫,所以陈老大夫才能如此知悉城中的所有药材。
“回去路途甚远,这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李将军看着王凯甫虽已昏迷,但还是半睁着眼,眼里的血红不减半分,不免担心路上会不会出现意外。
“无妨,世子现在神智不清了,路上也不易清醒,只要按时喝药,就不会出什么大事。这药方改了这么多次,也已经能安抚住他体内的毒素,到了都城要立刻泡进药桶,我已经先传信都城那边准备了,你们马上动身吧。”
陈老大夫虽在边城,但他了解王凯甫的发病症状和治疗方法,与都城王阳侯府家的府医也是相交甚好,所以才能一发现不好就马上通知都城那边准备
李将军想护送王凯甫回去,可是这敌军虽失了首将,还是有不少小动作,他还不能离开边境,只好派了一队近卫护送王凯甫去都城。
王凯甫被绑在了软床上,连人带床抬着进了一辆盖着大绸布的大马车,由近卫护送回都城。
他虽神智不清但耳朵在迷糊中还能听进去声音,他听着路上人们的交谈声,树林里的鸟语,田野里的蛙鸣,还有经过小城时集市上的吆喝声。
王凯甫时醒时睡,梦里一次次的站在战场上,到处都是血,都是残肢断臂,他停不下来,不停的挥舞着手里的剑。
他很累,却越累越兴奋,不停的前进,把所有的敌人都杀死。他还听见了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跟他说,你生来就是要上战场的,把所有敌人都杀死,那就是你活着的意义。
王凯甫在临战前都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拿了一瓶药喂他喝下,喝完之后他感觉体内充满了力量,好像根本就不会觉得痛。然后这股力量不停的翻涌着,促使着他把敌人杀死,只有所有敌人都被消灭,他才能把体内的力量耗尽,不然他就感觉自己会爆炸了一般。
蔺思远和小哥出了边城后又走了四天,离开小竹村之后跟上了一个商队,商队看他们两人就同意搭个伴,一路上大家相处的还挺和谐的。
“两位小哥,你们去都城做什么啊?” 商队老板看王源他们每次在商队停下休息的时候都会远远的坐着,两个人都很安静不多话,闲来无事就上前唠唠嗑。
“我们去都城投亲。” 小哥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
包裹里是老头子的家当,小哥第一次出远门,虽然知道商队老板没恶意,但还是警惕着保持距离。
商队老板知道他们在防备着,实在无趣也就走开了。
“小凡,你说我们去都城做什么啊。”
小哥想起前几天兴冲冲的走出边城时自己意志满满的说着以后他罩着蔺思远,可是越走越迷茫,对都城的向往也有些淡了。
“小强哥,我在都城有个认识的人,我们去都城找他就可以安定下来了。” 王源啃着一个大饼,安抚着小哥。
路上他们一直舍不得吃大饼,这饼还是走的前一夜隔壁大娘做的,拿了一大包。他们知道以后要是不回去边城了,就再吃不到这种充满边城味道的大饼了。
“那我们能做什么?我还晒纸卖,你写字?”
小哥还是没什么底气,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以前四处捣蛋也只是在城里从没出过边城,现在出来了,兴奋完就是对未来要面对的一切,感到深深的不安。
小哥现在和蔺思远真是相依为命的了,他那么小小的一个,从出了边城起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比自己还要成熟。
小哥想着以后得好好听蔺思远的话才好,毕竟蔺思远看起来见的世面要更多些。
“不用,都城没有造纸坊,都是纸铺里直接买的。到时候去了都城我们再看看要做什么吧,我也不好再写字了。”
蔺思远看了看小哥,将手里的半个大饼收好,拍了拍小哥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在都城你不能说我们在边城的事,以后我们可是要互相信任互相保护的人了,如果有人跟你打听我的事,你不能告诉他我是怎么到造纸坊的。”
“小凡,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了?”
小哥看着蔺思远这样谨慎的样子,心里的鼓打了起来,越加的不安了。
“小强哥,等到了都城,我再告诉你,那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吧,好吗?”
蔺思远把饼啃完了就觉得困,抱紧包裹后躺了下来眯起眼睛睡起来觉。
小哥看他神秘莫测的样子也不追问了,反正蔺思远不会害他,“他说得对,先到了都城再说。”小哥抱着行李,躺在蔺思远旁边。
“你去,看看他们睡着了没有。”
两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在一颗大树旁边窝着,两人小声嘀咕着。
“你咋不去,要去一起去。”
他们俩中的一个推了另一个人一把,两个人才蹑手蹑脚的走向披着绸布的马车。
在路上歇脚的茶铺里,护送王凯甫的一行人停下来喝了些茶,那些茶里被人下了药,现在他们一个个都睡着了。
而王凯甫因为那时睡着了没有喝那碗茶,现在倒是醒了过来。
王凯甫只是头脑清醒,眼中的血红还是没有退去,身体也还是被绑着的样子,不能动弹。
“嘿嘿,睡着了,快看看那马车里是什么好东西。” 小贼喊了几声趴在桌上睡着的近卫,喊了另一个人去看马车里装着的东西。
“娘嘞,这什么怪物?” 小贼乐乐呵呵的撩开绸布,顿时吓了一跳,王凯甫睁着两只大大的血红眼睛看着他们俩。
“快快快,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马车里只铺了一床柔软的床垫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他们强装镇定不看王凯甫吓人的眼睛,摸索着寻找看还有没有藏着什么宝贝。
“什么破家伙,搞半天一件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白白浪费我们的力气。”
小贼气得踢了王凯甫一脚,王凯甫就看了他一眼,小贼感觉心没来由得一抽,赶紧招呼另一个人,“这小孩太诡异了,我们还是快撤吧。”
小贼拉着另一个人想下马车,可是那个人找不到东西就把主意打到王凯甫身上去了。
“他身上肯定有好东西。”
“别,别去了,他的眼睛怪可怕的,万一……我们还是保命要紧,走吧。”
胆子小的那个小贼不敢再看王凯甫一眼,一个劲的拉着另一个人往车下走。
“怕个毛,没看到他被绑着嘛,你要走你走,等下找着好东西了,可没你的份。”
说完另一个贼就摸上了王凯甫的身体,没摸出什么东西,又看着王嵩嵩的脸,瞧了半天。
“瞧瞧这身子多结实,要不然我们把他卖给奴贩,我们也能得几个银钱。这小样还挺俊,就是眼睛吓人,我们把他眼睛蒙上不就行了。”
两贼把王凯甫从马车上搬了下来,王嵩嵩这会儿该喝药了,可是近卫都睡着了,又被贼人搬动着,全身躁动不安的扭动起来。
“还动,再动我就把你打一顿。”
小贼威胁着王凯甫,可现在王凯甫脑子有些混沌了,听不进去话,全身更加用力的扭动着。
“嘿!你这小子,不打不老实哈。”
胆子大的小贼说着就让胆小的贼松手,一起把王凯甫扔在地上,然后捡了一根棍子,就要玩王凯甫身上打去。
“娘嘞,怎么回事,没绑结实吗?” 胆子小的小贼眼睁睁看着王凯甫挣开了绳子,低着头站了起来。
王凯甫一步一步的走向他们,胆大的那个小贼拿着棍子对着王凯甫打过去,却被王凯甫一把抓住,夺走了棍子。
王凯甫一把扔了棍子,看着他们俩,分不清他们是不是敌兵,只觉得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眼熟。
——不能杀他们。
王凯甫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脑子有发疼了起来,他现在正尽力的克制着自己体内的躁动。
近卫之中渐渐有人清醒了过来,还没看清现在怎么回事,就看到王凯甫一个转身钻到了树林里去了。
“世子,世子,快回来。”
近卫快步追去,却脚底一软,麻药劲儿还没过,根本追不上王凯甫。
王凯甫跑了很久,跑到了一条大道上,他脑子里对这条路有印象,知道是去往都城的路,可是他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走着走着就偏离了路线。
他走了快一天,月挂枝头时又游过了一条河。王凯甫不知自己要去哪里,看到对岸有一伙人在点着火烤着什么,有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
王凯甫一直喝药,还跑了那么久,已经好几天没吃过荤了,此时闻着这香气只觉得自己快饿死了。
“小凡,快吃,我抓的野鸡,可香了,我以前在边城经常自己烤鸡吃,大伯都说我手艺最棒。”
小哥想起老头子,情绪有点波动,摇了摇头把悲伤的情绪赶出脑海,看着烤鸡咽了咽口水,还是拿向蔺思远让他先吃。
“小强哥,你先吃吧,我喝口水,不过,你得把鸡腿留给我。”
蔺思远知道小哥想起老头子,又看到小哥在那咽口水,故作轻松的把烤鸡推向小哥。
“那我就先尝尝啦。” 小哥咬了一口,被烫到了,直呼,“好烫,好烫。”
“哈哈哈,你把鸡腿扯给我吧,我也要吃。”
蔺思远看着小哥笑了出来,气氛变的轻松了,看着烤的有点焦,冒着香气的鸡腿肉也咽起了口水。
“给,你得多吃,你还要长身体呢。”
小哥扯下了鸡腿还带了好大一块半焦着的鸡皮。
“这烤鸡的皮最好吃,别看它焦了,都是美味啊。”
“那小强哥我就不客气了。”
蔺思远对着鸡腿吹了几口风,然后咬下了一大口鸡腿肉,吃的整个嘴油光亮亮的,小嘴都吃得鼓了起来,模样可爱极了。
“小凡,看你跟个兔子似的,小口点吃,我又不跟你抢。”
小哥哈哈大笑着想逗逗蔺思远,笑过了头一不小心没拿好,就把烤鸡掉在了的地上。
小哥刚要弯腰去捡,就看到一个人的身影罩了自己头上,然后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捡起了地上的烤鸡。
小哥转头向身后看去,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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